65 丧子（1 / 1）
接下来的每天，我都陪在晖儿身边照顾着他。晖儿现在在冯太医的治疗下，可是还是不见任何起色。几天后，竟然发起了高烧，晖儿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的。
我去问冯太医，他说的一番话狠狠地打在我的心上。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是啊，难怪谁？耳边还萦绕着冯太医的话，“福晋，臣就实话告诉您吧。大阿哥的身体本来就是亏损之极，就算这次没有用过薪草，他的身体还是很难挨过二十岁。但是这次因为大阿哥吃了薪草，把身体里全部问题都引发了出来，发烧只是体内衰损的并发症。”
看着眼前因疲惫而睡去的晖儿，我开始有些茫然了。虽然冯太医说过晖儿还是有希望的，但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凭着一份信念坚持着。
“欣如。”
我转身一看，是四阿哥，我对他笑了笑。
他微微蹙着眉，走到我身边，说道：“芸儿呢？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呆着。”
我不禁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不能照顾自己嘛！”
“只是不想你一个人的时候胡思乱想。”他凝视着我，轻声说道。
我嘴边的笑容淡了下来，移开目光，看向晖儿。他轻轻搂着我，说道：“欣如，我知道你这几天为了照顾晖儿真的是累了，你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真的是让我有些害怕，我知道你总在胡思乱想。现在什么也不要想了，晖儿会好的。”
我看着他，心里的那份茫然渐渐消失了。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几天晖儿身体好像有些好转了，烧也退了下来，这让我找回了一些信心。我看着晖儿自己拿着碗把药一个劲儿喝完，心里真的很宽慰。
四阿哥昨天告诉我，康熙和姐姐都要问起过晖儿，也是很担心。可是我想，他们也应该对晖儿有信心的。
“福晋，十三爷来了。”绯自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维。
“让他进来吧。”我说道。
十三进来后，没有立刻看向我，他看着坐在床上的晖儿，笑着走了过来，“弘晖，好些了吗？”
晖儿咧开嘴一笑，说道：“十三叔，我很好。”
“那就好。”十三的眼神有些复杂。
我和十三离开了房间，让晖儿休息。走在小道上，两个人都沉默着。突然，十三沉声说道：“对不起。”他微微低着头，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十三，你看着我。”我看向他，他的眼神里压抑着自责和愧疚，我对着他一笑，他愣了愣。我柔声说道：“十三啊，晖儿的病根早就落下了，就算没有去吃什么薪草，还是会有事的。所以，不要怪自己，好吗？”
“好。”他淡淡一笑，没有再纠缠，也没有再追问。我想，十三应该是明白我的吧。
晚上，我给晖儿讲故事，哄他睡觉。可是故事讲完了，他竟然还没有睡着。
我轻轻地问道：“怎么了？晖儿。”
“额娘，我不想那么快睡。前一阵子，一天里经常是睡着的，现在不想再睡了，我想和你说说话。”
我压抑住心中涌动的情绪，柔声回道：“好，额娘陪你说话。”
“额娘……其实我有时候身体真的是很难受，可是又怕说出来后你会担心。有时候又很怕自己会永远也看不见你们了，像弘昐一样，永远都消失了。”
我的心像被狠狠地一揪，连呼吸也粗重了起来。弘昐，李氏生的第一个儿子，他本来是和晖儿同年出生的，可是，却在三岁的时候病重而逝。我还记得，晖儿那时候是看着弘昐闭上眼睛，后来就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哭。我走进他的房间，跟他说了些话，现在已经不大记得了，只是记得那时候他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我以为晖儿那时候年纪还小，不会有太多的思考，可是他如今的话却让我心惊，消失这两个字让我感到害怕。
“我不舍得额娘，不舍得阿玛，不舍得弘昀，不舍得十三叔和十四叔，不舍得皇玛法，不舍得玛玛，不舍得芸儿，不舍得绯自……还有好多好多人。其实我不想说的，怕你会担心，可是我真的很怕，不知道要怎么办。不想闭上眼睛，那样会更怕。”
晖儿哭了起来，尽管他再懂事，还只是个孩子，还是很脆弱的。心里真的很难受，我伸手把晖儿抱在怀里，很紧很紧，想让他不再那么心慌。眼睛干涸得难受，没有一滴眼泪，我本来就不能也不该哭的。
我是一位母亲，这是我的儿子，我只是想尽我的全部去爱他。上天啊，求求你，只要我的儿子能没事，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换他的生命。
晖儿……晖儿……
我睁开眼，环视着四周，一片漆黑。感觉到额上冷汗直冒，身体一阵冷意。我轻轻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旁边熟睡着的四阿哥，他在梦中仍是紧蹙着眉头，我知道的，虽然晖儿有好转，可是他还是和我一样，对晖儿的情况很清楚。我回想起刚才的那个梦，忍不住一阵心悸。不过好在，只是梦而已。
反正也睡不着了，我小心翼翼地披上外衣，走出房门，向晖儿房间走去。轻轻地推开门，门外的月光照进屋里，映在晖儿身上。我走到晖儿身边，坐在床边看着他。他似乎睡得很沉，安静得没有任何一丝声响。我看着看着，心里突然一阵不安，接着开始心慌，
我轻轻地伸出手，推了推晖儿，嘴上小声地呼唤道：“晖儿，晖儿，晖儿……”没有任何反应，我更加地害怕，加重了手上的力，声音渐渐大起来。
“晖儿，晖儿，你别吓额娘啊……”
我慢慢地停下动作，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声地哭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额娘，你怎么啦？”
我蓦地抬起头，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晖儿，手不禁紧握成拳。晖儿眼神里的蒙胧一点点褪去，疑惑地看着我。他突然皱着眉看着我，轻声问道：“额娘，你哭了吗？怎么啦？”
我摇摇头，说着：“额娘没事。”看了晖儿一眼，便跑了出去。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我仿佛真的迷失了自己，只有眼泪不顾一切地流下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我真的是疯了。我变得敏感，变得歇斯底里，心神像橡皮筋一样紧绷着，很快就要断了，不，或许已经断了。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振作啊！我一定要振作啊！我不能第一个就撑不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晖儿没有再跟我提起那晚的事，我也似乎忘了这件事。但是，令我感到措手不及的，晖儿的病情再次恶化。
我看着晖儿痛苦的样子，心里好像煎熬一样。但我告诉自己，必须撑着，晖儿都这么努力地抗争着，我要更加坚强。
“来，晖儿，喝药了。”我舀起一勺药，吹了吹，喂到晖儿嘴边。
看着晖儿把药喝了下去，我松了口气，还好，晖儿还是可以服药的，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晖儿又喝下了几口药，慢慢的，碗见空了。我不禁微微一笑，接着把碗放下。
突然，晖儿侧着身子，神情痛苦地把药吐到床边，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忍住心中的痛，咬了咬唇，拍了拍晖儿的背，让他能舒服些。我一边喊着“芸儿”，一边用手帕给晖儿擦着嘴。不想让晖儿心情更加沉重，我强笑着接过芸儿递来的水，向晖儿嘴边送去，让他喝下能好些。
我凝视着晖儿，淡淡一笑，柔声说道：“没关系的，喝不下就别喝了。”我知道晖儿想对我说什么，但还是阻止了他：“好啦，别想这么多了，休息一会儿吧，”
“芸儿，你在这里陪着晖儿，我出去一下。”接着，我便走出了房间。
走出房门，脸上的笑容终于还是跨下去了。我怔怔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直到听到远处传来说话声。我向那边看去，是四阿哥和冯太医。
“冯太医，你们是在说晖儿的病吗？”我向冯太医询问。
“是的，福晋。我跟四爷谈过了大阿哥的病情，大阿哥……”冯太医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芸儿伴随着大喊声跑了出来：“福晋，小阿哥他昏倒啦！”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接着便跑了进去。晖儿躺在床上，脸色一片惨白。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看着冯太医拿出东西忙上忙下，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感觉到一只手揽过我的肩，把我脱离那片混乱。我看着自己离晖儿越来越远，心里慌起来，不顾一切地向晖儿跑去。可是身边的那个人紧紧地抱过我，任凭我对他拳打脚踢。
“欣如，你冷静点！”
我蓦地惊醒，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四阿哥。过了好一会儿，重新把目光投在晖儿身上，我似乎能感觉到晖儿身上的痛。那份痛，痛得我喘不过气。
终于撑不住了，我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四阿哥蹲下来把我抱在怀里，我脑海里一片混乱，颤抖着说道：“求求你，胤禛，不要把我拉开。我想看着晖儿，陪着晖儿身边，不然他会害怕的。”
“好，好，我们就在旁边陪着晖儿。”四阿哥轻声回道。
我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再哭泣。紧握着双手，我在一旁看着，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接着，又有几个太医走了进来。我远远地站在一边，意识到严重性，可是我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仿佛过了又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我看到冯太医向我们走来，说道：“四爷，福晋，臣已经尽力了。”接着，便跪在了地上。
我没有去看冯太医，转身向四阿哥问道：“胤禛，他在骗我，对吧？他在骗我！他在骗我……他在骗我……”我疯了一般地哭喊着。
“额娘……”
混乱之中，我听到晖儿很轻很轻的声音。我蓦地停住了动作，小心翼翼地走到晖儿床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晖儿。晖儿缓缓睁开眼睛，对我扯开一个笑容。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晖儿。
晖儿看着我们，终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没有一点生息……
他紧紧闭着眼睛，那样地无情，不再睁开眼看我一眼。
不要……不要……晖儿……
没有了，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我瞬间像失去了呼吸一样，那股揪心般的痛将我淹没，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