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交心（1 / 1）
“德妃娘娘在哪里？”
“娘娘知道福晋今天要来，已经在暖阁等着了。”
我举步向暖阁走去，一进去就看到了姐姐。
“姐。”
“昨晚你这么出色，小四有没有说什么？”姐姐八卦地问。
昨晚……
突然想起昨天回府后的事情。我回到房间卸下装，身上仅穿着一件中衣，慢悠悠地对着镜子梳着头。蓦地从镜子中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那个身影，我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扭头看去，竟是四阿哥。
他微微蹙眉，抿嘴不语。
我这才意识到我在做什么，连忙镇定下来，低头道：“爷。”心里一片翻腾，他今晚是要在这里过夜吗？但转念一想，不禁讥讽起自己。是我自己愿意要嫁过来的，不是吗？我又有什么资格拒绝他，这个已经是我的丈夫的人。
但是，尽管如此，我却不能输掉我的骄傲。见他许久不说话，我轻声问道：“您今晚是要在这里就寝吗？”
“嗯。”
我抬头帮他宽衣，眼睛却不敢看他。这种服侍人的事情在出嫁前就有人教过的，但是做起来就是第一次，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抬起我的下巴逼我直视着他。他眼眸幽深，我掩下心底的紧张，凝视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你在紧张？”他的声音低沉宛转，像是在诱惑着我。
我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握着我的手放在我腰上，紧紧地把我禁锢在他怀里。另一只手轻柔地扫过我的眉目，不留痕迹。
“下次别再这样打扮，太过惊艳了。”语气带着无限的温柔和霸道。
我一时以为是错觉，但我明明看到他眼里那汹涌的波澜。我低下头，用手上的工作掩饰我心中的慌乱。
当他睡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仍旧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他只是在我身边躺着，和我同衾而卧。我看着在他的侧脸，竟发起呆来。他……对我真的很好，他纵容我，他明白我。有一个这样替自己着想的丈夫，我还奢求什么？想到这里，我猛然惊醒，丈……夫……
他的嘴边出现了一抹笑意，我正感到奇怪，耳边便响起他戏谑的声音：“福晋看了为夫这么久，还不睡吗？”
我的脸蓦地烧了起来，像是偷了惺的老鼠被人捉到，不知所措。我翻身背对着他，他却一手圈住我的腰，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我挣扎了一下，背后却是他低沉的声音：“别动。”我没有再乱动，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缘故，我一夜安稳无梦，睡得特别舒坦。醒来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枕边有个人也是很好的。
“桐儿！桐儿！”姐姐的呼唤把我惊醒。
“啊？什么事？”
姐姐一脸坏笑，道：“桐儿，你刚才在笑。”
笑？我竟然想着想着就笑了。天啊！我的面子都丢光了。我强辩道：“有吗？我没有啊！”
“桐儿，你有事瞒着我哦！”她仍是一脸坏笑。
“没有啊！”我装无辜。
“算了算了，你们之间的私密事情，我也不好过问。”姐姐无谓地耸了耸肩，但我却看到了她眼里的那抹欣慰和安心。
做出永和宫，竟遇到了李德全。“四福晋，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我虽然担心康熙找我会有什么事，但是看了一眼身后的永和宫，担忧全没了。姐姐信得过的人，我也应该相信。
好久没有踏进乾清宫了，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有我而已。我望了一眼坐在龙座上的康熙，行礼说道：“臣媳给皇阿玛请安。”康熙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便问起了一些家常事。我有条不絮地回答，唯恐出半点错误。
“欣如，过来帮朕磨墨。”康熙说道
我愣一会儿，便走到他身边，做起了我做过无数次的事情。心里涌出一股熟悉的感觉，让我不由得心安。康熙静静地批阅奏折，我时不时看着他，就像以前一样。他的字很好看，龙飞凤舞，自有一股王者之气，我再一次暗暗佩服。
康熙认真专注地看着笔下，头也不抬地说道：“欣如，你帮朕批阅这些奏折。”
“皇上！”
“皇阿玛！”
我和同在康熙身边的李德全齐声喊道。
我叫是因为我的字不好，但李德全是因为什么呢？还未等康熙开口，李德全已经说话了：“皇上，按规矩福晋是不得干政的。”
康熙不耐地说道：“朕今天很累，那些规矩就先放一边。”
“皇阿玛，臣媳……”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康熙看到我欲言又止的样子，疑惑道。
“臣媳的字……不好。”我低头道。
“来，让朕看看怎么个不好法。”康熙轻笑出声，说道，“李德全，铺纸。”
我看着眼前这张雪白的纸，不知道怎么下笔。瞥了一眼身边的康熙，正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眸。我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写下了几个字。
康熙看了很久，直到我终于忍不住叫道：“皇阿玛？”
他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是弯起的，“还真的是挺不好的。”
我窘困地把头低下，没有说话。
“这是昨晚那首词曲吧？‘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苏东坡的词的确别有一番豪情。”康熙一边说道，一边执起笔。
我看着康熙在我的字后补上了那首词，再次佩服万分。但细看之下，却又觉得康熙和四阿哥的字有点像，就是那股运筹帷幄、睥睨天下的霸气。
“回去多练练，看字可看人啊！”康熙意味深长地道。
我想了想，道：“是，儿臣知道。”
走在宫道上，我不断地深思着康熙的话，他似乎出奇地信任我，但有时也试探着我。说真的，我真的摸不清楚他的态度。
“福晋，”跟在身后的芸儿说道，“是四爷和十三爷。”
我抬头望向前方，两人并肩向我走来，眼里有些错愕。四阿哥看了看我，问道：“你怎么还在宫里？”
我不明白，目带询问地看了一眼十三。十三一笑，道：“我和四哥刚从德妃娘娘那里来，四哥本来打算接你走，但德妃娘娘说你早就走了。”
我恍然大悟，瞬间有种异样的感觉，他这是紧张我。我甜甜一笑，但仍恭敬回道：“皇阿玛刚才召见臣妾。”
“皇阿玛？”他挑眉道。
“嗯。”
十三望了望我们俩，扯出一笑，道：“四哥、四嫂，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说完，便立即离开。我知道，他这是在逃。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好久才收回目光。抬眸一看，却看见四阿哥凝视着我，眼里的神色深了几分。
“回去吧。”他淡漠地说道。
我没有说话，心却一凉。
刚刚沐浴完毕，本来打算小憩一会儿。徐禄却来禀，四阿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大半天了。我轻声叹气，他就是这样，一忙起来便忘记了时间。我走到书房外面，敲敲门便进去了。他紧蹙着眉，正对着一副棋盘冥思苦想。
“爷，”我柔声喊道，“您先吃些东西吧。”
“先放着。”他没有抬头，说道。
我再次叹气，缓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舞弄着那盘围棋。可惜我是个棋盲，越看越看不明白，唯有低声嘀咕道：“一个人下棋有什么好玩的。”
他听到了我的话，扫了我一眼，说道：“两个人下棋自然是好，只不过没有人陪我下。”语气中竟带着些许落寞。
我心中不忍，便说道：“我陪你下吧。”
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道：“你会？”
“嗯……我不会。”还未等他开口，我先抢道，“不过，你可以教我啊。以后我也可以陪你下棋。”
他深黑的眼眸变得清透，带着几分孩子的欣喜。他勾起嘴角，道：“好。”
我的确是个不聪明的人，四阿哥教了很久，我终于懂得了个大概。紧接着，我逼着他和我下了几盘，想试试自己的水平如何。
“等一下！我想改一改。”我大声喊道，阻止了四阿哥的下一步。
“欣如，下棋是不能悔棋的。”四阿哥哭笑不得，话语中带着纵容。
“没关系，就一次好了。”我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终于，他点头了。
……
“慢着！我要改。”
“欣如……”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
“停！”
他无语。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
我们大战了三百个回合，结果，我输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最后，我挥手扰乱那棋局，无赖地说道：“我不玩了！次次都是我输。”
他一笑，道：“好，那就别玩了。”我一时怔住了，他笑得这般纵容，像是理所当然。猛然惊醒，我和他第一次相处得这么轻松自在。
我扭头不看他，继续无赖：“都怪你，你都不让我。”
他一愣，道：“需要让吗？”脸上的那丝无辜让我恨得咬咬牙。
我哼了一声，不理他。
许久，他深沉的声音响起：“欣如，这是你嫁过来之后，第一次笑得这般快活。”
我一怔，心里有股酸楚。
从红漱那儿回来，顺道去李氏那里看看悦儿。我发现这小丫头真的很可爱，如果她的生母不是李氏，我一定会天天去看她。
还没踏进里屋，就听见里面传来孩童的阵阵喊声。我遥遥地看到四阿哥也在里面，和李氏、悦儿一起。四阿哥对着悦儿的撒娇，竟少有地露出了一抹笑。连平时高傲的李氏此时也一脸安静，眉目间的愉悦也是那样的真心。
多么和谐的一副画面啊！我觉得我像是一个局外人，不敢去破坏别人的局外人。曾经有过的那种想法突然消失了，身心都寒起来。我曾经想过，我和他也可以这么和谐地相处，这么平静地生活。
但是，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他也是别人的丈夫，也是别人赖以生存的人。我终于明白，姐姐当初为康熙放弃了什么。那种心碎裂的感觉不是好受的。
在书房门口等着，因为听到徐禄说他要事商议，我也不好打扰。我耳朵挺好使的，隐隐约约从里面听到一些词语，“噶尔丹”、“图布拉”、“城郊村庄”、“埋伏”……
我没有再听下去，看着那盆渐凉的饭菜，终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开门声，我扭头看去，四阿哥和大阿哥走了出来。
大阿哥似乎很匆忙，马上便离开了。四阿哥走到我跟前，说道：“等了很久了吗？”语气出奇地温和，还带着怜惜。
我有些恍惚，但一想到，他的温柔是否也有其他女人拥有过，心便冷了下来。“不是。”我低头回答。
他没有说什么，领着我进了屋内。我看着凉了的饭菜，说道：“臣妾让人去把饭菜热一热。”他拦住了我，语气清淡地说道：“没关系。”霎那，心头有股感动。
我发觉我最近好像有些变了。我因为他的情绪而改变，因为他的冷淡而不快，因为他的忙碌而忧心，就好像一个妻子，开始注意着丈夫的一举一动。但很快，我便觉得这个想法很可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像姐姐一样忍受这一切。
我望向窗外，那棵玉兰树也只剩下一些叶了。
“爷。”
“嗯？”
“您为什么这么喜欢这白玉兰？”
他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我却想象到他此时的忧郁。其实我早就猜到了，这玉兰肯定是触及到他心底深处的不愉快，所以我也没有打算得到回答。
“我本来是不喜欢白玉兰的，是额娘喜欢。”许久，他才淡淡说道。
我转头看向他，他的脸色平静，但我却感觉到，他身上有种冷漠和疏远。是啊，我怎么这么糊涂，姐姐以前是很喜欢玉兰花的。
“六岁那年，额娘逃出了宫廷。那年，她答应我要一起种两颗玉兰花树，她说御花园太过肃穆了，没有一些点饰。可是，她却走了整整一年。她是个自私的女人，她骗了我。”四阿哥语气冷清，像是在讲述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其中，到底隐含着多少童年的心酸和失落。
姐姐好像和我讲过她逃出宫的事情，但却没有告诉我四阿哥因此而疏离她。当时，六阿哥胤祚刚刚逝去，她又受了什么打击，具体的她也没有说起，大概是因为太过深痛。所以她就逃出了宫廷，她很想恢复自由，她很想离开这个禁锢她的地方。
想到这里，我就气恼起来，姐姐心里的苦闷，却被他说成自私。我愤怒说道：“她是你的额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他呆滞了一会儿，脸露愠色，语气冰冷：“不用你管。”
我怒视着他，终于，拂袖而去。
翌日，我不顾芸儿的反对，私自出了府邸。当时，芸儿说要请示四阿哥时，我心里压抑住的火气一时烧起，冷然道：“我要出去，不需要和他报告。”然后，盯着芸儿，警告道：“芸儿，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侍女。”
平常我待下人都是很温和地，芸儿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生气。她大概是吓到了吧，也不敢说什么。之后我便甩开了芸儿，悄悄走了出去。
其实，我并不是真心想出去走走。我这么做，只是对他无声的抗议，表示我对他的不满。的确，我是在和他赌气。
我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因为一时好奇，便深入了一条小巷里。我隐约从巷尾听到了有人在讨论着什么。
“爱新觉罗家的那群家伙还真是狡猾，竟然已经开始操兵。哼！”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让我不禁浑身一颤。
他们好像不是满人，也不是汉人。心底直觉，他们并不简单。他们到底是谁？
“主上，我们应该尽快通知首领。”语气中带着沉稳，像是那个人的臣下。
“布勒，”他的语气顿了顿，忽然惊呼，“有人！”
我的心一震，下意识地想逃跑。却有人比我更快，颈后一痛，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