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赠花（1 / 1）
回到乾清宫的日子是忙碌充实的，但心里总是有些空空然，担心着十三的情况。好不容易等到康熙小憩，我才有机会从乾清宫里脱身。
经过御花园时，我远远地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娇笑声，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涌入心头。我闻声寻去，三个女孩满脸笑颜地围在一起，玩耍在一个毽子之间。每个转身和跳跃都是那样的天真自然，那样的无拘无束，那样的轻快洒脱。她们的动作笨拙而不娴熟，显然只是初学者。
不知不觉中，脑海里记起了一些一直想忘记的事情。
同样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同样是林木繁茂的御花园，可是，人已经不同了。那时候，还是秀女待选期间，我和芊荟总是在一起。她很喜欢踢毽子，但是她很笨，总是不会。所以，当我知道后，我就主动去教她，她每次都一脸崇拜地望着我。渐渐地，她的技术就好多了，也能和我一起嬉戏，可说是旗鼓相当。我记得我们那时都很开心，因为那是烦闷的秀女生活里为数不多的游戏。
想到这里，我的心有些怅然，为什么我和她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三个女孩看到了我，一脸惊惶和诧异。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当年我和芊荟一见到华嬷嬷，也是这般神情。
我微笑着走过去，那三个女孩低下头，像是做错事一样。“你们是哪个宫的？”我温和地问道。
“奴婢是永和宫的宫女。”她们齐声回道。
永和宫？大概只有姐姐宫里的宫女才会这般不受管束，快乐自在。看她们一副紧张的模样，可能是以为我会责怪她们吧。
我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毽子，道：“毽子可不是这样踢的。”说完，我便展示出我的踢毽子功夫。
那么久没有玩过，我以为我都快忘了。可是，当我拿起毽子时，我才发现有些东西和踢毽子的经验一样，是永远也忘不了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势，都是那样的优美熟练；每一个跳跃，每一个转身，都是那样的轻巧自然。
伴随着女孩们充满敬佩的赞叹声，我停下了动作。我拾起毽子，交到她们手中，劝诫道：“快回去吧，皇宫可容不得偷懒的人。”
看着她们离去，我也转身离开。可是，我还是看到了那个不知道何时站在我身后的人。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立在那里。直到她莞尔一笑，道：“欣如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可以踢毽子踢到像跳舞那样美丽。”
几乎是本能反应，我没有理睬她，就这样走开。她跑上前来，气喘吁吁地道：“欣如姐，我们可以谈谈吗？”看着她略带乞求的眼眸，我还是答应了。但其实，我并不知道还能和她说什么。
“你最近好吗？”她轻声问道。
“好。”
她见我对她冷淡而疏远，脸上闪过一丝哀伤。“还记得我们当时一起踢毽子吗？”她的语气里满是怀念和惆怅。
我冷淡地道：“芊荟，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实在不想再想着那些没有意义的过去了，只会涂增伤感。
她踌躇了好一会儿，道：“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我不去看她那凄然的眼神，眼睛望向远方，嘴边挂起一抹冷笑：“芊荟，你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呢？”
和她在一起让我感到烦躁和难受，我想离开。但是，她又叫住了我：“那么……你恨我吗？”这个问题似乎是最后的希望和挽留。
为什么到了今天，我还要和她讨论这个问题？这已经没有必要了。对于他们的事，我已经看开了。那一切也都过去了，从此以后再也与我无关。
我语气淡然：“芊荟，我不恨你，但是我也不能原谅你，你明白吗？”
心情没有想象中的难受，只是有一丝怅然，或许，我真的放下了吧。
见到十三，我似乎舒服了许多。他总是能令我放松，令我自在。
“十三，你这几天还好吧？有没有按时用膳？有没有按时就寝？有没有保重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正常地生活？”我噼里啪啦地问出一堆问题。
“你问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个？”他露出一副无奈而好笑的表情。
“全部都要回答！”我眨眨眼，调皮地说道。
他的脸上出现一丝促狭，嘴边弯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你那么爱管我，不如嫁给我吧。”
什么？！嫁给他！我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他的话也引起了我的遐想，关于嫁人这个重要的问题。古代的女人都是要嫁人的，不管有多么特别，多么尊贵，到了适婚年龄，都是改变不了的。除非去当尼姑，不过……这更是做不到。嫁了人之后，就要永远关在一个小院子里，然后相夫教子，做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难道我真的也要这样吗？天啊！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好怀念现代的生活，男女平等，婚嫁自由，多美好啊！
“想得这么入神，是不是觉得我的提议很不错？”十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不过想想，嫁给十三好像也挺不错的。他爱我，所以他会尽心地呵护我，不会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不会禁锢我的自由。和他相处久了，说不定我还会喜欢上他。
想着想着，我不禁脱口而出：“是挺不错的。”但一说完，我就后悔了。
十三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更加不好意思。我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再笑，我以后也不管你了。”
可是，他还是笑个不停。我气道：“我不管你了，我走了！”
他这才停止了大笑，走过来把我轻轻地拥进怀里。
“你放开我，我还没原谅你呢。”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我却没有推开他，只是任由他抱着。我发现自己慢慢衍生出了一个坏习惯，就是贪恋他的拥抱。
半晌，他温柔地道：“谢谢你这么说，欣如。”
刹那间，我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心里一阵萌动，微妙而甜蜜。
是的，我不是一个人。
回乾清宫的路上，我的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
突然，我闻到一阵芳香。抬头望去，我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玉兰树下。此时已经是落花的季节，花瓣在风的吹拂下陆续落到了地上。好美啊！漫天的花雨，扑鼻的馨香，我仿佛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仙境，只有在梦里才有的仙境。
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我回头望去，竟是四阿哥。
“四阿哥吉祥。”即使在这美丽的地方，我也没有忘记应有的规矩。
他似乎有些诧异我的出现，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走着走着就来了。”我诚实地回答。
他默默地走到我身侧，与我并排而立。我侧头看向他，他的眼神注视着那些花朵，专注而认真。我有些恍惚，他的眸子比平时少了几分硬朗和冷峻，同样深邃的眼神里，竟多了几分沉静，更加深入地观察，还看到了一丝落寞。置身于花海之中，他的身影更显得高贵而孤独，迷离得有些不真实。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与我四目相对，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时间在梦幻中流过，美得让我不舍得离去。他伸出手，一朵花摇摇晃晃地落在了他的手心，然后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把花递在我面前，道：“给你。”
我感到迷惘，他竟然赠花给我？突然，我想起以前放在我房里的那些玉兰花，震惊之极。原来真的是他送花给我，他就是那个在背后默默关心我的人。
“以前那些花也是四阿哥送的吗？”我望着他的双眸，说道。
“你喜欢吗？”他没有回答我，但似乎是默认。
我嫣然一笑，道：“喜欢。”随即我轻轻捧起他手上的那朵花，一阵风吹过，玉兰花随风飞去，最后落在了地上。
“为什么？”他沉声问。
“因为它并不属于我，它是属于这片天地的。我又何必强留它，逼它在温室里逐渐凋零，不如让它在最美丽的时刻飘逝吧。”说到最后，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玉兰花还是我了。
他的脸上神色难辨，眼神直直地看向我，看得我有些不自在。半晌，他才移开目光，道：“你的想法真独特。”
“四阿哥为什么要赠我玉兰，而不是其它的？”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因为我觉得玉兰适合你。”
“为什么？”我有些好奇了。
“不知道，只是感觉。”他坦诚道。
听到这里，我便觉得有趣。四阿哥竟也会凭感觉做事，真是奇闻。情不自禁的，我有一股想了解他的冲动。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四阿哥有赏花的闲情。”我道出我的想法。
他一挑眉，道：“不像吗？”
“是挺不像的。”我煞有其事地说道。说完，脸上便不自禁地扬起一抹笑。
“你也不像是有闲情的人啊。”四阿哥也佯作认真地道。
我有些不服气：“为什么我不像？”
“你蛮不讲理，刁钻野蛮，怎么看也不像。”
蛮不讲理？刁钻野蛮？我哪有！我突然想起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时还真是很糗。我虽然态度是凶了些，但也不至于蛮不讲理、刁钻野蛮吧？
沉思之间，四阿哥已经走开了。我追赶上前，道：“你真的觉得我蛮不讲理、刁钻野蛮吗？”我自问不是温顺可人，但也没有蛮不讲理吧。今天不管怎么样，我也要他把话说清楚。
他不回答我，也不看我，只是疾步向前。我跟在他身边，继续不懈地道：“四阿哥，我哪里有蛮不讲理、刁钻野蛮！”
跟了好一段路，他终于停了下来。四阿哥望向我，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我呆住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灿烂，这么真实。
“我要出宫了，你还要跟吗？”说完，便往宫门走去。
好久，我才从呆滞中醒来。眼神飘到了宫门的方向，我淡淡一笑，忽然觉得，他笑起来也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