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照料（1 / 1）
十三自敬嫔死后，就一直不肯离开敬嫔的故居，坚持要在翊坤宫守灵。甚至连康熙也无可奈何，只有派我去照看着他。
十三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些，心情也不会再忧郁，起码会和我说笑。膳食方面勉强可以算是正常，每次我都是要花费好多功夫，他才会勉强吃一些，有时候甚至说不想吃，也就蒙混过去了。晚上经常是彻夜未眠，一个人守在敬嫔的棺木旁，有一句没一句地对他的额娘诉说着。我从来都没有走过去打扰他，只有暗暗地躲在他身边，看着他。
虽然他的情况在我的努力下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我还是担心他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
我今天特意想下厨煮几味菜，就是希望他的胃口会好一些。每个宫殿都会有独立的膳房，所以也不算是太麻烦。当膳房里的人看到我，着实是吓了一跳，还执意不让我下厨，说这种事不敢劳烦我之类的。我劝说了好长时间，他们才肯膳房让给我。
其实我的厨艺还算可以，以前就是炒几道小菜，然后等姐姐回来吃饭。我对姐姐说过，我的愿望就是以后每天可以做好饭，等自己的老公下班回来，做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当时姐姐还笑骂我没出息，但我还是毫不在意。可是现在……唉！我曾经期盼的那种温馨简单的生活，现在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伤感。
算了，现在还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想想怎么做好这餐饭吧。虽然许久未下厨，已经有些生疏，但我以前可是经常研究食谱，相信不会忘记太多吧。
我一心一意地投入到我的工作，扑鼻的香味连我都快抵不住诱惑了。满心欢喜地想着十三的反应，竟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欣如？”身后传来十三不确定的声音。
我突然有种感觉，好像有什么大秘密被人发现一样，有些手足无措。
“我还差点以为我认错人了。”他走到了我的面前，惊讶地道，“你在干什么？”
手上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停止工作，反而做得更起劲儿了。我微笑说：“你不是看到了嘛。”
他眼里的诧异更浓了，“你会下厨？”
“你别这么瞧不起人嘛！”我有些不服气地撇撇嘴。
十三似乎有些惊喜，兴奋道：“欣如，你真的很了不起！”
也难怪他这般兴奋，在他心目中，像我这种官宦千金一定是娇生惯养，油盐不沾的。可惜他想错了，我并不是真正的欣如，所以做饭这些功夫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慢慢地，脸上浮现出一道得意的笑容。
我感到十三灼热的目光，忙回望他，疑惑道：“怎么了？”
十三的眼眸温柔而深情，他道：“欣如，你将来一定是个好妻子。”
听了这话，我便有些讪讪的，双颊也渐渐烧起来。我有些羞涩地推他出去，说：“你先出去等我，很快就可以尝味了。”
许是他看到我害羞的样子，他笑着挪揄道：“好，娘子大人。”
这下我的脸更是热得厉害，连忙推他出去。他走后好久，我的心情才平复下来，心里更添几分甜蜜。我和十三这个样子，好像一对夫妻，甜蜜而幸福。我微笑，也许这就是我要的幸福吧。
我望着十三看到这一桌菜的样子，眼里闪着精光，心里更加得意。
“你尝尝吧。”
十三每味菜都尝了一遍，但就是不说话，弄得我的心越来越慌，生怕他说不好。我看着他皱紧眉头的样子，以为是不好吃，便有些沮丧地说：“一定是不好吃。”
“不是，是非常好吃。”说完，他就大笑起来。
我知道他是在耍我，不禁有些怒气。但当我看到他开怀大笑时，我的怒气就消了。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久得我都快忘记了。
他看到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大吼，以为我真的是生气了，便慌张地说：“欣如，你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对不起，我……”
“不是的。”我开口打断了他的解释，欣慰地说道，“我不是生气，只是开心。你知道吗，十三？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说着说着，眼睛就有些涩，我垂下眼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模样。他用他的大手握住我的手，内疚地道：“对不起，欣如。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
我抬起双眸望着他，粲然一笑，说：“没关系，你只要好好的就行了。”接着，我佯作凶狠地道：“还有，我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一桌菜上，你一定要吃完它，不可以像往常一样了，不然我不放过你！”
他也配合地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遵命，娘子大人。”
我被他的一声“娘子大人”喊得羞红了脸，嗔道：“你别乱喊，我还没说要嫁给你呢。”
“四阿哥到！”
外面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
十三顿时止住了要说的话，我也从座位上站起来。十三看到我起身，连忙拉住我，我只是对他莞尔一笑，便立在了他身后。
四阿哥几乎每天都有来探视十三，十三每次见到四阿哥也是很高兴，经常会畅谈一番，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自然是不言而喻。
抬眼望去，四阿哥掀帘入内，样子有些风尘仆仆。他对着十三浅浅一笑，冷峻的线条倒不觉生硬，反而增添几分柔和。“十三弟，”说话间，他看到了我，但眼神并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太久，“你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四哥，我今天算是吃到了一手好菜了。”十三的语气充满赞赏，望向四阿哥的眼里有着随和。
“噢？是谁让你这般赞赏有加？。”四阿哥坐在十三右边，说道，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十三指了指我，爽朗道：“欣如，我身边的这位姑娘。想来四哥也是见过的，她原是在皇阿玛身边当差，只是临时受命来翊坤宫。”
四阿哥深邃的眼神望着我，带着几分探究与沉思，让我有些不自在，不禁微蹙眉头。而后，他的眼神似乎瞟到了十三左边的位置，和桌上那副属于我的碗筷，但那一瞬间快得好像没有看到过。半晌，四阿哥淡笑道：“欣如姑娘厨艺这样好，那我真得尝尝了。”
不一会儿，一副碗筷呈上，他尝了几口，动作竟是那般优雅。随后他点点头，眼底有丝模糊的诧异。他肯定也是和十三一样的想法，认为我是一个不懂厨艺的娇小姐。
“能得到十三弟的青睐，的确是有出色之处。”四阿哥语气很平淡，根本猜测不到他的情绪。
“四哥，你应该还没有用膳，那就一起吃吧。”十三盛意邀请。其实这几天以来，四阿哥也是经常在这里陪十三一起吃，可是今天总觉得不舒服，让我站在旁边，他们两个却津津有味地吃着我炒的菜。
四阿哥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道：“欣如也坐下来吧。”
我真的十分诧异，他竟会让我坐下来和两个阿哥同台吃饭，十三倒也没什么，只是和四阿哥一起吃倒是未曾想过。真猜不透这个人的心思，他怎么会这样说？
不过我也没有想太多，也就坐了下来一块儿吃。用眼角瞥了一眼十三，他一脸惊讶，但很快就变得深沉，眼神徘徊在我和四阿哥之间。
我想起除夕那一夜，我隐约记得我是靠着他入睡的。还有我们不多的交涉中，我对他从来都是没有俱意，反而有一丝解释不了的随意与亲近。就连今天和他同台吃饭，我也并没有拒绝，只是觉得疑惑和惊异。他对我似乎也从没有摆出一个主子的架子，表现出抗拒和疏离，虽然我觉得他是一个谜，但还是感受到他对我的亲切感。
我想，我们是可以做朋友的。
此刻突然冒出一个这样的想法，竟没有感到抗拒，只是觉得有趣。
一餐饭吃得极其沉闷。四阿哥一向沉默寡言，连十三也奇怪地没有说话，这样一来，我也不好多言。就这样，沉默地用完膳后，十三送四阿哥离开，我也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脑袋还没有消化过来。
今天一大早，李德全就替康熙来传旨意：“妃章佳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著，今以疾逝，深为轸悼，其谥为敏妃。”
十三听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表情有些黯然。
册封这些虚名还有什么用，人已经去了，再大的荣耀也换不回人的生命，只是徒添伤心罢了。
不到一个时辰，姐姐就来了。
她和十三两个人说着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都表现得很忧伤。十三让我送姐姐回宫，我也正好陪陪多日未见的姐姐。
姐姐遣走了跟在身后的宫女太监，只是和我一个人走在宫道上。姐姐憔悴了很多，只怕也是多日没有休息吧。
“姐。”我握着姐姐的手紧了紧，轻声喊道。
姐姐笑了，笑得很凄婉，一股悲伤也笼罩着我。我以为她会哭的，但她没有。她的语气愁得让人揪心：“桐儿，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现在，舒敏也走了。”
舒敏大概就是敏妃的闺名吧。难道她的死对姐姐的打击真的有这么大？
“姐……”我担忧地望着姐姐。
姐姐只是对我微笑，她是不想让我担心吧？“桐儿，我没事。只是觉得岁月不饶人，我是老了。”姐姐凄然一笑，陷入了回忆，“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我才刚刚来到紫禁城，然后认识了很多的朋友。”
“连胤祥都能走出来了，我又怎么不能？只是感叹生死而已，人，还是要活下去的。”姐姐继续说着。
我希望姐姐真的是能从敏妃的死里走出来，快乐地生活下去。
“桐儿，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姐姐叹了口气，说道。
我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姐姐让我先回去，自己却一个人孤单地走在宫道上。我想追赶上去，但却看到另一抹□□的身影扶着姐姐，他的背影似乎也苍老了许多。
我欣慰地笑了，康熙会陪着姐姐的吧。
我一时漫无目的地走着，意外地遇见了十四。自南巡回来便没有见到他，他好像是长高了不少。
“欣如。”他看见我后，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我拿出手帕帮他擦去头上的汗水，眼里有些恍惚。这个孩子，长大后会不会又是一个被权利吞噬的人？
看着他渐渐脱去稚气的脸，我感到害怕。对我来说，他是这个宫里唯一一片光明的净土，也是我心灵的寄托。情不自禁地，我抱住了他，像是抱住一块即将消逝的珍宝。想起这段时间的悲苦和辛劳，我的眼睛湿润起来，但最后我还是把眼泪憋回去了。
我听见十四略带犹豫的声音：“欣如，你……”
我调整了一下心情，松开他，对他柔和一笑，道：“怎么啦？”
“没什么。”他低下头，偷偷地把脸上的那一片绯红藏了起来。但是我却看到了，我故意调侃他：“十四竟然害羞了。”
他把头低得更低，一声也不哼。我笑说：“好啦，不闹你了。”
我慢慢地走在前端，十四定定地立在原地，好一会儿，他才追上来，并肩与我走着。我望着他，他还真的不小了，虽比我小上五岁，但却几乎与我同高，看来我真的不该还把他当作孩子看了。
“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问他。
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接着，便说不下去了。
我看他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便调笑他：“准是看上哪家姑娘了，所以才把我晾在旁边。”
他的脸顿时又是一红。
想不到随口开的玩笑竟然是真的。看到他害羞的样子，我更加觉得好玩了。“不知道我们的十四阿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四品典仪官凌柱的女儿，钮祜禄.庆琳。”他的眼里充满爱恋，似乎陶醉其中。
我翻察着脑海里的记忆，似乎没有听过或见过这个人，也就有些遗憾。真想看看，十四喜欢的是怎样的女孩。
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抬头望去，两棵玉兰树耸立在身侧的不远处。花树高耸挺拔，树上的玉兰花洁白如玉，皎洁晶莹，虽已过了早春时节，但仍是满树晶莹清丽，如冰似雪，美不胜收。花朵迎风摇曳，吹得一颤一颤的，煞是迷人。四周散发着芳郁的香味，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好美啊！”我不禁感慨。
虽然这两棵玉兰花树很美，但在这宫殿环绕和大树排墙的皇宫里，却显得有些突兀。这两颗树看来已经生长了好长时间了，宫里的人怎么会这么糊涂，种两棵玉兰树在这里呢？
“十四，这里怎么会有两棵玉兰花树？”我疑惑地问身边的十四。
“这两棵树是四哥在八岁的时候种下的，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道四哥很珍爱这两颗树。而且四哥也下过命令，说这玉兰花树是谁也不能碰的，否则就严刑处置。”十四告诉我。
这两棵树是谁也不能碰的吗？那么，我生病时看到的那些玉兰花是从哪儿来的？
我试图再问清楚：“皇宫里还有这些玉兰花树吗？”
“没有了，就只有这两棵。”
“皇上也从不干涉吗？”我的疑惑更深了。
十四像是在回忆什么，说道：“是啊，皇阿玛也是默认了，从不让人碰这两棵树，就是我们兄弟也不让。”
原来是这样啊！
如果是这样，那些花不会是……
应该不会吧！四阿哥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送我玉兰花呢？也许，是有什么我不知情的情况吧。
我仰视着这一片洁净的玉兰花，心里存下了一个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