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相斗(一)(1 / 1)
“皇上,下官刘平安,携不孝徒程村霞前来请罪。”
“哦?”朱祁镇虽不知刘平安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私心觉得他是一定不会害允贤的。随即换上了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斜倚在龙椅上,仿佛并不在意大殿之上的纷纷扰扰。
“刘大人,你何罪之有啊?”
程村霞敛衽跪拜,行三叩九拜之大礼,后端端正正地对朱祁镇说。
“下官程村霞,还望皇上恕欺君之罪。”
众臣哗然。欺君之罪,可大可小,轻则当中斩首,重则诛灭九族,不知这程村霞眼下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自己给自己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程村霞,你是如何欺君?说来听听,朕倒要看看这罪是可恕还是不可恕。”
“皇上,前日下官关于谭大人一案的证词,皆系受他人胁迫而作的伪证。有损谭大人清誉,还请皇上恕罪。”
朱祁镇其实早就知道那日程村霞所言不尽不实,但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反驳。而曹吉祥,也是没有想到,以程村霞作为突破口,来翻案却是容易得多。
“哦?程大人乃是朝廷命官,难道还有人敢威胁你不成?”
说话者却是汪国公,言语之中,带着一丝丝不易于外人察觉的胁迫之意。
“汪国公不必如此捏着嗓子和我徒儿说话,”刘平安白了汪国公一眼,“我徒儿的母亲,前日已经被这位王道长接出,不劳烦您和沛国公操心了!”
“你......”汪国公倒是沉得住气,只是沛国公又惊又急,整张老脸通红。
“皇上,”刘平安没给沛国公说话的机会,义正言辞地道,“我徒儿村霞于大是大非面前不能明辨立场,致使好人蒙冤,还险些牵涉皇后娘娘清誉,是下官教导无方,还请皇上降罪!”
“好了,”朱祁镇一摆首,“母子亲情,乃人伦大常,其情可解。只是程村霞,从现在起,你不得再有半句虚言,原原本本地将当日之事给朕说来,再有半句虚言,朕便新账旧账和你一起算!”
程村霞毫无畏惧,“是,当日的情景,大体上与吴太后所言无差。只是确实是太后拒绝了下官的诊脉,而且,当天晚上便传了谭大人去给太后诊治。师妹说太后身体不像是有病的样子,所以才开了药膳予以慢慢滋补。说来也是师妹慈心,说是这样缓缓而治,既不损太后根基,又可彻底去除太后体内湿寒之气,寻常太医怕招惹是非,能用药快速治愈,便绝不会如师妹这般。至于那药膳,我是亲眼见师妹送进了万安宫,方子原料我也细细查探过,绝对是滋阴补气的良药不假。”
“皇上,”凌霄因执意不肯卸下佩刀,一直被御前侍卫拦在殿外,便是一直吼着和皇帝说话。声若洪钟,震得大殿嗡嗡之响。
“皇上,那日程村霞在乾清宫不是如此说辞。不为别的,便是为他这前后反复,谁又知道他眼下不是在这颠倒黑白?”
“我徒儿已经说了,前番作伪证,是因了有人挟持他的母亲,他才不得不如此!”刘平安道。
“哼,”凌霄冷笑,“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你们耍的把戏?母亲遭劫?证人在哪?”说着,轻蔑的眼神,往王道士身上一溜,“便是这个游方道士?这种靠骗人吃饭的江湖骗子,说出的话又有几分重量?”
言及于此,双方的较量已是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不论是确凿证据,或是伪证,都已列举无遗。如何断案,便是看朱祁镇如何把握了。只是,诸如于东阳和赵国公之类,心里虽然清楚此番事故定是汪国公和吴太后等人故意栽赃陷害谭允贤,只他们冷眼旁观,朱祁镇一方举出的证据总是能被凌霄找出各种破绽予以回击。胡搅蛮缠也好,谎话连篇也罢,却也是实实给朝野史官留下了话柄。偏这天下臣民百姓中,就有那种爱生是非之徒,好话不传,坏事千里,更何况涉及大内秘闻和景帝,如若不能妥善处理,只怕朱祁镇失了民心,后患无穷。
“咯......”王道士倒是一脸的淡然,打了一个酒嗝,恍若宿醉未醒的样子。
“人人皆说这皇宫好,我看啊,也不咋的嘛。还不如我那戏班自在。”
“大胆刁民,朝堂之上,岂容你放肆?”
王道士呵呵一笑,一副市井泼皮的无赖样。
“本来嘛。说是这皇宫里锦衣玉食,可我到晚上饿了,想弄点下酒菜都弄不到,还得到御膳房找残羹剩饭。不过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何,这些日收获倒是颇丰,日日所见万安宫端出的膳食,都是一口未动,倒是便宜了老夫和收膳的那些太监......”
“你说什么?”朱祁镇眼中掠过一团狂喜,于东阳等人的心也瞬间搁下。
“老夫说,咯,”王道士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仿佛自己说的话全部都是醉酒之言。
“老夫说,近日万安宫膳食几乎一口未动,倒是便宜了我这张嘴。哦,昨个剩的枸杞珍珠鸡,不知小林子他们给没给我剩一口......都怪这刘院判,偏偏让我替他去找什么人......”说罢,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嘟起了嘴。
“ 好好好,若是此话当真,朕便赏你一百只珍珠鸡,随你怎么吃。”朱祁镇言语间,掩饰不住的欢快和喜悦,更衬得汪国公和吴太后面色如纸。
曹吉祥乖觉,急忙唤过东厂众人,“来人,去把御膳房收膳太监全部带上来。记住,”说着,阴阳怪气地看了凌霄一眼,“给我看紧了他们,中间若有走失,寻死的,或是与他人传话儿的,本都督拿你们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