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元宵佳节(1 / 1)
眼前的敌人让她再无暇找寻那个身影,只能将担忧藏于心底,一边对付血族的人,她一边迅速思考着萧靖羽的出现,按照先前的计划,是作了两条路线的打算,可是此刻萧靖羽出现在这里,是他事先便知道石久会来偷袭他们这一队难道他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作了诱饵?
萧靖羽的到来,使得情形立刻有了转机,他一人便牵制了石久,其他人顿时便觉得轻松了不少。石久知道在萧靖羽眼下夺取离火诀的可能性小之又小,毕竟是老谋深算,几个回合下便是带人撤退,由于他们撤退的方式极为诡异,几乎无迹可寻,转瞬间所有血族的人便是都消失了,萧靖羽追寻了好久,却已找不到丝毫踪迹。
待血族消失后,萧靖羽来到云裳跟前,两人之间依旧尴尬,但那双眸中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歉意。看到他眼中的歉意,云裳已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可是这歉意,是对她刚刚差点在石久手下受伤感到亏欠,还是对将他们所有人当做诱饵感到亏欠?她就不得而知了。她只是觉得,这大概才是真正的皓雪阁主。至于心底的那份抽痛,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麻木。
在原先的计划中,的确是分别两队,通过不同途径抵达丰城会和,这不过是为了迷惑石久,萧靖羽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那一队中,那些同盟势力中有血族的耳目,己方的行程石久必然会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以石久对离火诀的执着,必然会选择突袭云裳他们,而自己暗中尾随,将石久擒住,但最终还是让石久逃脱了,这场计划,依旧是失败的。
等双方队伍会和已是入夜,队伍在一片空旷的场地安营扎寨,在营帐四周围绕了一圈简单的木墙后,众人准备休息,晚间两队的人将轮流巡逻放哨。
此刻营地一片静默安宁,而丰城内,却是歌舞升平,车水马龙,即将入元宵,临近的小贩也匆促赶往丰城,早些摆起了小铺子,希望在这佳节中赚一笔,回家对妇人孩子也有了交代。红色的罗灯处处高悬着,各家各户张灯结彩,自是热闹不凡,即使眼下的情况,民间依旧是节日味甚浓,丝毫感受不到半点硝烟的味道。
云裳站在高高的坡道上,俯视下方的城内,突然明白了作为高位者所需要守护的东西,便是让一派繁荣延续,让所有丰城乃至镜州的百姓脱离战争的苦痛,而所有的血腥,纷争甚至是罪恶,就让自己来背负,最底下的人,只要幸福地活着,那便是对那些付出生命来捍卫家园的儿郎们最好的馈赠。
风吹起了她的发,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透彻,只有融入这场战斗中,才能体会到当局者的不易,守护者的艰辛,如今,她便是要化为这其中的一份子,为了守护神之境,亦是为了守护魔之域。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沉稳而有力,云裳回头,便看到一双漆黑的眸子,来人在她身边坐下,“裳儿,这么晚还不睡,在想什么”
“明叔叔。”云裳也随着他的样子坐下。细碎的小石子搁得她细微的疼,然而先前明亮的眸子却被些许愁绪笼罩,“我在担心两个人。”对面着明麟,她发现自己可以舒畅地表达自己心中所想。儿时的记忆中这位叔叔的脸上便永远荡漾着明快爽朗的笑容,只是再见他时,这份爽朗被深深隐藏了,但那种天生的亲近感却是一直不变的。
明麟侧着头,假装在思考,“恩,让我猜猜,其中一个便是那九尾狐的小子吧。啧啧,那小子也的确够义气。我倒是挺欣赏。”
“我刚刚去过九尾狐的营地了,可是却被遣返了,倒是见到了君昊族长,他告诉我沐以容没事,让我不要太过担忧。”云裳眉头依旧有化不去的忧色,语气间也颇有些无奈。九尾狐族的人不让她去见沐以容,虽然她心中担心,但总不能硬闯。
“我猜那小子也是不想让你太过担心,有九尾狐族的人照顾他,你放心吧。”明麟安慰道,回身的瞬间却突然对上云裳略带深意的眼神,明艳的女孩直直看向他,似要看到他灵魂深处所念所想。那熟悉的眉眼间却模糊地印刻着另一个人的影子。让他的心不由一阵激荡。一声久违的呼唤差点脱口而出,却被他生生扼住。云裳却在此时开口,“明叔叔,有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了…不知…”只是一直不知如何开口,也许会让你不悦。但却想知道。
猜测到她大概想问什么,明麟只是淡淡回答,“你说吧。”
“你和我母亲…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云裳犹疑地出口,不知如何措辞。
果然,明麟苦笑,“裳儿长大了。”他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云裳柔顺的发丝。眼前的孩子已经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再不是年幼时一天到晚跟着逸轩的奶娃娃了。他似陷入某种回忆中。
“我和你娘在遨游大漠时相识,那时候的我,年少轻狂,而你娘还不是云国祭祀,我也不知她的身份,我们互相欣赏,倾慕,便相约共同游览大漠,直到…”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不知怎么表达。
于是云裳很自然地接上,“直到你们互相喜欢上了对方。”说完便是掩嘴偷笑。还不时偷看一眼明麟,明麟微红了脸,轻轻拍打了她一下,假意怒道,“你这丫头,还调侃你叔叔么!”
云裳笑地更畅快了,摆摆手,“你继续,你继续,我不打扰你便是,是你自己说不下去的,我只是帮你接上,还怪我咯。”
明麟也不再理会她,自顾自说下去,“年少时候的感情,如火焰般热烈奔放,你娘几乎占据了我心头的全部位置,终于我鼓起勇气想向你娘的家人提亲,而你娘却突然有些犹豫了,说她的家人比较难以沟通,便说自己先回去和家人商量下,再回复我。我心里也不开心,怎么着自己也是个皇子,难道她家里人还嫌弃我吗,在乌月国,想嫁给我的女子多了去了。”说道乌月国,云裳很明显地看到他眼中一抹悲伤,这大概是所有乌月人隐藏在心中的一根利刺,无论时间再久,也不能痊愈。甚至是她的轩哥哥,只是比起仇恨,她的轩哥哥更在乎的是她的感受。
明麟继续说下去,“那会儿我也不开心,她说要回去便也就随她去了,但是她去了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那会儿我就急了,最后只能想着去找她,但她在哪里,她是谁,我根本一无所知,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们彼此对对方的了解实在太少。”
“后来,我便彻底失去了她的联系,一个人惶惶度日,每日与酒相伴,几年后来到云国,便意外看到了已经身为祭祀的她,那般高洁受人尊重。我那时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质问她为何音讯全无,她却告诉我身负家族使命,是她对不起我,且她已经有了未婚夫。当时我真火了,什么狗屁家族使命。那天晚上,我喝了一夜的酒,发狂似地乱跑,却在那时遇到了离开族群独自跑到神之境来的轩儿他娘,后来便有了轩儿。”说到此处,他似有些尴尬,云裳也不敢打破。顿了顿,他再次开口。
“有了轩儿之后,理智告诉我应该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但情感却让我无法去爱上另一个女子,内心沉重地依旧是天天酗酒,后来我对轩儿他娘说了过分的话,做了过分的事,她绝望之下便独立离开。我虽然事后很是后悔,但还是带着轩儿返回了云国,我内心依旧是忘不了你娘。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你,我从没看到过她的丈夫,也从未听她提起过他,我只是想要住在离她近些的地方,只是时时刻刻看着她便好。”
“直到乌月国被云国攻破,当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真的快疯了,我从未想过我最爱的女人会带人破了我的国家,身为皇子,我自在任性,从未担起身上的责任,那一刻,我承认我是恨透了你娘,但不管怎么恨,我都下不去手杀了她。所以我只能放纵自己。”
“等我再想到轩儿他娘时,她早已因为在和血巫族的乱战中身负重伤,我这辈子啊,最对不起的便是轩儿的娘,我也对不起轩儿…她走之前,凝结全部的法力将我接往魔之域,从此我便一心一意替代她守护灵巫族。”他仰着头,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对我娘呢,你如今还恨她吗?”云裳问得小心。
明麟揉了揉被冷风吹得通红的云裳的小脸,有些宠溺地道,“傻丫头,你娘那么善良的人,若是她真有心害人,能帮我把逸轩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带这么大么,我是感激她的,也知道当年,她确实有不得已的隐情,你娘那样的女子,应该是受人疼爱的…可是她却,她走的痛苦吗?”明麟眼中有沉痛有惋惜也有追忆,是对一个在自己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的追忆,却不再有爱,那么多年过去,即使曾经如火焰般炙热的爱恋也终究被时光无情掩埋。
云裳回想起最后见到母亲的场景,那时年幼的她只会惊恐害怕,那些贯穿锁骨的链条,那样残酷的刑罚,哪里会不痛苦。可是看着明麟,她又不忍心将娘的遭遇全盘托出,她垂着眼眸,低语,“她走的很安详,明叔叔,你放心吧。”见对方长舒一口气,眼神间一片清明,便明白对方对娘已经全然放下,将那些炽热的爱恋全部埋藏在过去。
心中便又觉得有些委屈,娘离去前,是否有想着见明叔叔最后一面呢,这些她都不知道,却再也无法帮娘完成了。
夜风下,明麟站起,将掉落于发间,衣袍间的枯叶簌簌抖落,衣袍顷刻间恢复了光鲜亮丽,他笑着对云裳说,“裳儿,早些休息。”便要离去,但走前似乎还有什么话梗在心里,明明几步可以走完的路他用了好久才完成,倏然便转身看向云裳,目光雪亮,如天边的繁星般璀璨,“裳儿,要珍惜你心底真正挂念的人。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的心。”
这话让云裳一愣,难道自己当局者迷,以为将自己的感情隐藏得很好,可是旁观者一眼便可看透,她苦笑,即便是她想珍惜,却再也没有机会了。与其增加双方的苦恼,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云裳依旧无困意,明麟走后,也就这冷风相陪,倒也是难得清静。
第二日便是元宵。时常冷清的营帐外难得有篝火暖灯相照,士兵们虽不能回家陪同家人过元宵,但大家还可以三三两两围聚着喝些小酒聊以*。双方人马压抑紧张的心也随着元宵的到来有所缓解。
傍晚刚至,青焱便是两手抡着两坛子酒而来,单薄的身体却不见丝毫不稳,步履依旧沉稳有力,到了铁羽骑营帐跟前,他便将这两坛子酒往地上一放。
几个大汉大笑着来到他身边,簇拥着他,也不知谁说了什么,惹得青焱脸上红霞一片,自来羞腼的他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得端起一大碗烈酒埋头自扪下去。因为喝得有些急促,他咳了几声,又惹得那几个大汉一阵哄笑。
不一会儿,人越聚越多,便是团团围坐一起,有九尾狐族的,有灵巫族的,也有铁羽骑或是皓雪阁的人,这样一个日子里,大家打破了生疏隔离,围坐在一起,互相诉说着自己的家乡。接着便行起了酒令,大笑声中,也不知谁输了,大手一挥,厉喝一声,便一口干了。众人自是鼓掌。一轮下来,众人皆不扭捏作态,干起来那叫一个豪爽。一大碗下去,脸上皆是红潮汹涌,或是打上几个酒嗝哈上几口酒气。最后便是连封羽尘和君昊也加入了他们。
云裳绕过他们,本意是去寻找风逸轩的,却便不觉来到萧靖羽的营帐前,略带冷清的琴音传来,丝丝缕缕的,便将她的心一勾,顿时便心驰神往。只一会,她便暗自心惊。萧靖羽的琴音如今竟已能扰人心智。她不敢多过停留,只想着快些离开。
偏偏天不如人意,一声轻呼,便使得她的脚步停了下来,里面的人走出,此刻他披散着发,雪色的白衣上纤尘不染,月光洒在他俊美非凡的脸上,显得前所未有的柔和。“裳儿,为何像洪水猛兽般躲着我?”
云裳闻言心中却是一片清凉,“难道非笑每次笑着问候才叫不躲?萧阁主,我们并没有那么熟吧。”如今我们谁也不是谁的谁。何必明知故问呢。
萧靖羽仔细看去,眼前的女子似乎长大了不少,多了一种冷然的气质,似傲雪的红梅。额头间的菡萏花让她看起来亦多了份脱俗。往日的娇憨活泼却再难寻踪迹。那是由内而外彻底的改变。
他暗自叹息,曾经想要保护的那份阳光般的明媚,终究还是被冷冽的风吹散无痕了。
“裳儿,等我…”他开口,却自知无法继续下面的话,这里四面埋伏,不知道有多少双耳朵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裳儿等我,等这一切终结之时,我必会牢牢抓住你的手,再不会让你受伤…所以只求你等我,不会太久的…
他只能在心底诉说着这份迟迟未说出口的情意…
“等你,等你什么,难道如今还有挽回的余地吗?”云裳嗤之以鼻,“我是以什么的样心情在面对你,你何曾在乎过…”
发现自己心神又被带动,云裳不想再继续,她只想离开,萧靖羽没有再挽留,待云裳走后,他终于有些落寞地后退几步。
因为自己在这个女子的生命中缺席了太长时间,留她一个人。所以此刻即使想要抓住,却发现为时已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