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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首次举办世博会,对庞大的中国市场有着浓厚兴趣的商人们,从世界各地蜂拥而至。
人山人海之中有来自世界上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各色人种,热闹纷呈的会场混杂着各国语言;在这个国际级的“菜市场”中,一个孤独的身影来回穿梭在人群里。
这位老者年过九旬,略微驼背,沉默加上平凡的外表、廉价的穿着使他完全被淹没在人群里,没有谁去注意他;而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世博会上另一位年迈的老人同样孤独,长方形的密封玻璃柜把他和世人完全隔绝起来,他安静地仰躺着,双手垂直放在身体两侧,双脚伸直并排贴放在一起,全身肌肉因失去水分而塌陷,每一个细胞仿佛都沉睡在另一个世界里。
事实上,他是一具死了三千多年的木乃伊。
在玻璃柜旁边,记者们应付式地拍了几张照片便匆匆跑去挖别的新闻,木乃伊研究专家也是草草地记录了几句便离开。
这具木乃伊实在太普通了,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特殊的姿势,没有奢侈的陪葬品,看上去不过是三千多年前埃及的一个普通人家制作的平民木乃伊;就连玻璃柜上的小标签也只是简单地用中英文写着“埃及木乃伊”几个字,看来连世博会对它也不怎么重视——它不过是充数的非商业性展品罢了。
老者像所有潜伏在人群中的间谍一样,有意无意地从各个展台前走过,竖着耳朵倾听每个人的话,目光极其敏锐而迅速地扫过每一张脸,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没有人对他的目标感兴趣。
看来,今天不用见血就能达到目的了。
回想几个小时前,他还像恋爱中的小伙子准备赶赴第一次约会一样,从大英博物馆匆匆赶来,一路上激动地策划着如何万无一失地夺走木乃伊;现在他的心情已渐渐平复,所以看上去像个慈祥无害的老人。
他沉着地走向玻璃柜,心脏因那具表皮发皱的千年木乃伊而疯狂地跳动着,原本因年老而深陷的双目随着靠近木乃伊而越发有神,前面不到五米的地方正躺着他的恩人,他找了它三千年了!
三千多年前,他还是个相貌奇丑无比的怪物,从他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类生物。
因为相貌“出众”,他过着老鼠般躲躲藏藏的日子,直到恩人出现才结束他离群索居的生活,恩人不顾舆论的压力坚持收留他并扶养他长大。
他对恩人一直满怀感激,但他的感激很快就转变为歉疚,因为他的畸形外表为世人所不能容忍,而给恩人带来的灾难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挽回的痛——
恩人死了,死在那群蓄谋已久的奴隶手上,临死前他把他一个人推上小木伐,让他顺着尼罗河水逃到地中海。
几十年后,当他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体回到埃及寻找恩人时,后者却连尸体都不知所踪。
他隐隐觉得恩人一定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生物,只是碍于某种原因避而不谈。而他,究竟属于地球哪个角落的哪一类生物,一直是个谜。
现在,他终于找到恩人了!
虽然恩人已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乃伊,但他此刻的心情却比任何经历万难而终于认祖归宗的无名小人更加兴奋!
不枉他在大英博物馆里忍气吞声当了几十年的清洁工,能够得到与恩人有关的情报,就算让他扫一百年的地也无所谓。
可当他的目光接触到玻璃柜旁边那个陌生的红头发女人时,神情突然变得异常凝重,眼球上的红色血丝更加清晰可见!
她是谁?她竟也对它感兴趣?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可知道:当一头老虎和一只猫看上同一个猎物时,猫必须识相地夹着尾巴逃走!
老头一步步走向玻璃柜旁边那个穿着超短裤和吊带衫的年轻女人,他打心里厌恶她!
他果断地下了个决定:要么支开她,要么杀了她!
江心月呆呆地看着玻璃柜中那具面目全非的木乃伊,眼神有些恍惚。
她破天荒地染了一头醒目的红头发,还临时从学生那里借来这套布料少得可怜的辣妹装,企图不用半句恶言便能吓走相亲对象,结果却适得其反。
现在倒好,她历尽辛苦、损尽形象从相亲宴逃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欣赏这么一具烤肉不像烤肉、黑炭不像黑炭、破烂不堪的尸体么?
想到这里,江心月嘴角不禁露出淡淡的苦笑,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早已成为某个危险人物的眼中钉!
“I need your help。”老头扯着发皱地嘴皮对她微笑,暗忖着叫她帮他去拿杯饮料或者马尿什么都行,只要她稍微离开这个玻璃柜一分钟就够了。
江心月抬头看他,很意外有个外国老人跟自己说话。
作为一名地理老师,她对外语也略知一二,只是此时的她哪有什么心情去帮别人呢。
老头尴尬地抽动嘴边的皱纹,用法语说了同一句话:“J’ai besoin d’aide。”
江心月微皱眉头,心中无比佩服这位老人家竟能说两国语言。
老头无奈地瞅着江心月,一时心里没了底,他本以为她的外貌应该是英国人,但气质上却像法国人,可是他说的这两种语言她都没有回答,她究竟是哪国人?
老头耐着性子用意大利语说道:“Ho bisogno di aiuto。”
这又是哪国语言?江心月暗自吃惊,这位老人家还知道多少种语言啊!
老头见她没有回答便用另外一种语言重复了同一句话。
是韩语吗?江心月怔怔地看着老头,没有说话。
最后,老头终于忍不住用中文吼道:“滚开!”
“嗬!”江心月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几秒钟前他还一副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好好先生模样,怎么才说几句话就……
此时突然响起的警报声给她二度惊吓,她扭头望向大厅,展会上的人乱作一团,像洪水般涌向各个出口,人类在危难时刻不顾一切的逃生意识和卑劣手段实在令江心月瞠目结舌。
“你还不走!”老头朝她大吼了一声,眼睛瞪得老大,仿佛眼珠就要蹦出来似的。
他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个收了他两张钞票的男子守时地砸碎了火警玻璃的按扭,而他的飞行器已经在头顶上方隐身等着他,只要把恩人的木乃伊送到司芬克斯那里,恩人就能复活,就会告诉他答案;可眼下这个陌生女人却妨碍他实现这个迫切的愿望。
“您为什么不走呢?”江心月盯着对方护住玻璃柜的动作,内心疑窦丛生:在这种让人心惊肉跳的警报声之下,这个老者不想办法逃难,反而对玻璃柜里的木乃伊感兴趣,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老头再也没有耐心跟她对峙下去了,他直接从旧衣兜里掏出一把小手枪,嘴角露出残酷的笑,恶狠狠地说道:“是你自己放弃了生存的机会!”
江心月本能地举起双手投降,看到老头的食指即将碰到扳机,她吓得差点跪地求饶:“不……不要杀我!如果是为了钱财,我……我可以把我手上这块瑞士手表给……”
话说到一半,头顶上突然射下一束直径约五米的蓝光,照射着他和她、以及躺在玻璃柜中的木乃伊。
江心月抬头一看,传说中的飞碟竟出现自己头顶上方!
惊恐加上好奇,她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抬着头定在原地,纯粹一副“数星星的孩子”形象。
“如果你现在滚远点,我可以留你一条活命!”老头拿枪抵着她的脑门,随着头顶上的蓝光越来越强烈,他的情绪也越发亢奋。
三千年了,他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出现在世界各地,踏遍所有图书馆、科学院、博物馆……就等着这一刻,他已经不是那个只会独自逃生的怪物了,只要把恩人的木乃伊带回埃及,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它复活,而带他们去埃及的交通工具就在他们头顶上方!
“我……我也想滚远一点,可是我的脚动不了了!您确定要帮外星人偷木乃伊么?”江心月斜着眼看脑门上那把枪,想到子弹只需0.1秒的时间就能结束她的性命,不禁脚软。
“外星人?”老头不屑地冷哼一声,仇恨的双眼又浮起条条血丝,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把我当……”
江心月盯着老头的脸,尽管震惊和畏俱使她心跳加速,但瘫软无力的脚使她无法将逃跑的强烈愿望付诸实践,只见老者那张皱得像哈皮狗的老脸突然扭曲得更恐怖,老头像在忍受着某种不明的剧痛,嘴里咒骂着:“这没用的身体!”
同时,江心月感觉到头顶上的蓝光似乎有某种神奇的力量,能使光线范围内的一切物质上升。
这场面跟传说中UFO挟持地球人的经过太相似了!
科幻电影中虚构的情节居然在这里活生生地上演了!
尽管平时多么胆小怕事,多么斯文温雅,从不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江心月此时此刻还是不能自控地提高音量呼救——
“外星人挟持地球人啦!快救我啊!……”
结果,没有人睬她。
外星人和UFO一直是个传说,看过新闻的半信半疑,亲眼目睹的含糊其辞;“外星人挟持地球人”这种老掉牙的把戏,人类早已嗤之以鼻;况且当时所有人都顾着自己逃难,谁也无暇去看什么外星人;所以,当这件事真正发生时,江心月的呼救被当成“狼来了”,然后她被吸上了飞船。
事发后,展览馆并没有发生什么巨变,至于突然消失了两个不知名姓的人,尽管他们被吸上UFO也不会被写入报导或载入史册。
不过,展会上凭空消失了一具木乃伊,以及无故发生的警报声倒是引起联合国的注意,不到半个小时,他们便通过网络向世界各地的警察发布秘密通辑令,寻找丢失的木乃伊。
可惜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他们追捕的对象其实就在展览馆的正上方不到一万米的地方,而且在那架飞船上的某个角落里,有一具尸体活过来了;同时,一个活人已经死去;而另外一具小尸体和一具木乃伊还在各自的有限空间里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