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沉浮篇 第47章 平静&波澜（下）（1 / 1）
秦洛刚要推开他，就听到门外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嘲笑说：“哟，原来躲到这世外桃源上演姐弟情深的戏码啊，难怪多少人焦头烂额也找不到你，亲爱的小洛。”
她和冷智都被那个声音一惊，两人分开。
念一恒款款踱进来，环顾一周，把视线停在秦洛身上。她穿了件半旧的浅黄色长衬衫，里面黑色的紧身短衣勾勒着消瘦的身材，头发随意盘着，跟普通速食店的店员没什么两样。只有那眼神没变过，淡定的没有悲喜，仿佛此刻发生地震，也不会起半点涟漪。
“你是谁？”冷智下意识把秦洛护在身后。
念一恒招牌一笑，“我可是跟你姐姐有关系的人。”绕到冷智身后，挑起她在耳际一束散发，盯着她说：“躲在这里受委屈？韩总裁可是暗中找你找得很苦。”可惜比不上他专业培训出的消息网。
秦洛心一颤，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跟他对视：“你为什么来？”她跟韩漠如何似乎没理由跟他有什么牵扯。
“理由可就多了。比如，你失踪了我很记挂。”
“我和你非亲非故。”
“错，这渊源可深着呢。”他加大笑容，眼神却比寒冰还要冷。父债能子偿，你是我的仇人；对付楼启卓，你是我的工具；能让好友动心，你是我很有兴趣的挑战。
一旁的冷智不想再纳凉，又站到他们中间，转身问秦洛：“姐，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找你？”
那眼神让秦洛心里疑惑加大，他看她像是有不共戴天的深仇似，不禁一怔，她有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吗？
念一恒收起笑，耸耸肩：“你们的疑问我会一一解答，不过不是现在。”又对秦洛说，“他大概也要来，今晚或是明早。”
她微愣，“楼煜煊？”到底发生了什么要这么兴师动众来找她？
“真是要替他谢谢你还没把他遗忘。你说该怎么谢呢？”念一恒伸出舌极魅地添了下自己的唇，又看看她的。嗯，那清淡的香，还真想再采颉一次尝尝。
秦洛冷冷看了他一眼，心中却一直想着楼煜煊来的目的。
冷智觉得自己根本插不上话，又急又恼，想保护她，却不知道怎么做。
“怎样？要不要晚上跟我一起等？没准过会儿就见到他了。”他诱惑。
冷智抢先说：“你们找我姐姐到底有什么事？她凭什么要相信你跟你一起等？”
“小弟弟，大人的事你还不懂。”念一恒逗小孩一样看了眼冷智：“她可不是你就能保护的了的。”
少年的斗志被挑起，双手成拳垂在身侧，似乎他再多说就要跟他干一架。
秦洛拉住冷智轻声说：“你先回去吧，明天还有工作。”
“姐，我要留下保护你……”看到秦洛一脸严肃声音越说越低。
“念先生，你也走吧。”她下逐客令，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与她无关的都不想再掺和。
两个人都不动，冷智看着那男人说：“我要看着他先走。”
念一恒大方对他一笑，靠近秦洛耳语一句：“明天，你还是一样逃不掉。”，又看了她一眼，带着他古怪的笑潇洒离开。
她一言不发，将冷智也送到大路上，才转回来要锁门，瞥到路边暗处站着一个身影。这小镇似乎没听说有什么小偷抢劫，大着胆子沉声问：“是谁？”
身影略动，慢慢走出来。淡漠的声音说：“你还好么。”
秦洛呆住，轻轻念出：“楼煜煊……”
风钻进衣领，在清凉的夏夜竟有些微寒。她与他静静伫立着，似乎都不愿打破这种沉默。
脑中闪过一幕幕他们曾共同经历的旅程，香积寺里那个淡漠的初相遇，他总把她错认成香织时的深情，他毫不犹豫跟她一起掉落雪谷时的坚定眼神，那句“无论生或死，我们都一起”对她心湖的搅动，那个他显露脆弱抱紧她的时刻，那张在病房守护她一天一夜的憔悴面孔……
所有的一切，编织成了她经历过的一场美梦，却被她束之高阁，怕一回忆，就被丝丝渗透其间的莫名情愫缠绕住，再不能脱身。
夜又静得让人心慌。
楼煜煊慢慢走过来，看着眼前分别将近三个月的女孩，心中有说不出的轻微欢欣，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纠葛，他知道他们之间还无法结束。
无疑，他是想念过她的，在怀念香织的同时，脑中就会莫名出现她的身影。那淡定到令人心疼的眼神，很多次在梦中纠缠过他。这个与他不过结伴了一个月旅程的女孩，却为何能像香织那样驻在他心田。
“你怎么会来？”她先从记忆的深谷退出。
“来找你。”他亦恢复以往的冷静。
“念一恒也这么说，”她略带自嘲：“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共同关注的焦点了。”
“如果他上次有什么地方失礼了，我代他道歉。”当初本该他去见她，但台湾那边又急事，只能错过了跟她见面的机会。
她想到念一恒上次的确无礼，听他的口气应该不知道。也不能怪他，站着静待下文。
“我们来，想带你回台湾。”他说出事实：“我叔叔楼启卓想见你。或者具体点说，是他想见自己素未谋面过的亲生女儿。”
秦洛平静的脸上慢慢牵起讽刺的笑：“你是说，我就是台湾前五强企业之一的楼氏董事长素未谋面的亲生女儿？”
他缓缓点头。
“你原来，也能这样幽默。”简直是本年度最大的讽刺笑话。她出生从睁眼起就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二十二年后莫名就有了个父亲，而且不在家乡，却是台湾某个赫赫有名的大家氏族，叫她怎么相信？
她的反应在预料之中，但事实无法抹杀。如果可能，他宁可她只是个普通的孤儿，在这个宁静的小镇过平凡的生活，不必被他们卷进任何豪门恩怨的勾心斗角中。
他抬腕看时间，面对她仍等他澄清事实的眼神，用无奈的语气说：“你想现在就要解释，还是好好休息过明天再详细谈？”
秦洛扯着嘴角：“你认为丢下一颗炸弹后我还能熟睡安眠吗？”扶着门框的手移开，“进来吧。”
楼煜煊看看她，跟着进入店里。当空一轮月默默注视着店里要通宵不灭的灯光，注定是个无眠的夜。
当年楼启卓和自己好友念云一起来大陆，偶遇了外出打工的一对秦家姐妹。楼启卓当时已经结婚，妻子却一直没有生育。他对温顺的秦梦茹很有好感，甚至告知了自己的家世。秦梦茹亦对他有情，在老家湖南跟他共同生活了一年多，无非是想为他生个儿子，就能得到保证跟他回台湾。
后来果然秦梦茹怀孕，楼启卓却因公务必须先回台湾，约定好等他安排好一切就来接她。然而一别大半年也杳无音信。直到秦梦茹生下一个女婴，自认无缘再见楼启卓，抑郁而终。
念一恒确定秦洛身份后也装作不经意透露给老头子看他的反应，没想到老头子竟然很激动，在楼煜煊会台湾后详细问了一切，才决定要亲自确认秦洛是否真是他和秦梦茹的女儿。
他回到上海去找秦洛时才知道秦洛已经离开了。据一恒的消息网说，迪亚总裁韩漠也在私下寻找她，念一恒说出两人关系，楼煜煊也有些震惊，却并没有看轻她的意思，他相信那个与他同行一程的女孩，有着最善良朴质的内心。
近两个月的查找才寻到她原来在这么个偏僻的小镇，想想也的确符合她淡泊的性情。宁愿藏在这里平静的自己生活，也不愿沉浮在那种昙花一现的富家薄情中。
其实相比之下他找她的目的也单纯不到哪去，为此他一直矛盾，也许就装作没找到不打扰她现在的生活才是最好，可是内心也有想见她的渴望，或者说，他也和念一恒一样有着想复仇的迫切。楼启卓对她越重视，他们就越容易发现那老头的弱点。
虽然想尽量不伤害她，但他无法做出保证。
大致给秦洛讲了二十多年前那段往事，整个小店只剩下静默。
秦洛端坐一张餐桌前聆听他的叙述，表情自始至终没有过起伏，眼神不知看向哪里，整个人看起来像个木偶，只有间或轻眨微动的眼睛证明她是有生命的。
他也陪着她静静坐着，也许就只有一直坐到天亮，坐到岁月苍老也没关系。可是，从来苍老的都是人，而不是岁月。
终于，她缓缓抬头看他片刻，眼神晃了晃，轻轻说出一句话：“我可不可以不去。”
楼煜煊居然觉得心微疼。她不说“我不去”，而是用恳求的语气来询问他，或许她早就知道他们既然找到她，一定是打定决心要带她走的。这聪慧的女子，总让他已经决定好的意志有些无措。
“不想见他吗？你的生身父亲。”
“同时也是你的仇人吧。”她用明察一切的目光看着他：“你们是不是，要利用我来向他报仇。如果我和他相认，下一步你们打算要我怎么做？”
他深邃的眸回视她，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知道那么多？她一语道破他们计划的大体走向，是，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秦洛慢慢把手移到桌下，暗自紧抓着桌布来抵抗身体突来的寒冷，却露出一贯的淡笑：“原来，从我们的相识就是一场骗局。”
那梦幻般的旅程，竟然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那几次巧合的相遇，到夏河和草原的同行，都是策划好的？难道连雪地上的共患难，他那刻显露的脆弱内心，和一路的悉心照顾，都是假的吗？还真是……煞费苦心地想到她的信任和好感。
“不是那样！”他反驳：“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本来也以为你是老头子的人，一恒才去查了你的身份。”
“这么说，我们的相遇还真是有够天意。”她站起来，身体晃了下，眼底的伤瞬间被冷漠淹没，不想再看他，侧过身问：“什么时候走？”
“你答应了？”本该为计划的顺利而兴奋，却为什么，满心都是酸涩，觉得她跟他本就隔开的距离倏然变得更远。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你那位朋友的手段我可是领教过呢。”她垂着头走向楼梯，到了台阶前又停下，轻轻说：“请不要伤害这里的任何人。”
楼煜煊看着她慢慢拾级而上，每一步，似乎都踏在自己心上，闷闷的钝痛，一点点在全身扩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