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沉浮篇 第46章 平静&波澜（上）（1 / 1）
一个月后。
秦洛再检查一遍店里的门窗，才去找路边等着她的王清岚。
就这么过来了。
当时孑然一人，站在炎热的广场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清岚的电话就在那时响起，说她已经回家，再次诚恳邀她。算算时间，韩漠会议差不多也要结束了，要在他还没找她之前离开，再没犹豫地买了票。上车时，把手机里那张SIM卡扔进垃圾桶，断绝与这里的所有联系。
小镇的傍晚如此安详，只有夏夜的鸣蝉迎接着路上稀疏晚归的居民，旁边的某所中学楼层灯火一片，已经开始上晚自修。王清岚开的店选地不错，主要针对学生们提供汉堡饮料等快餐，一个月下来经营逐渐上轨，收益还不错。
“虽然我是老板，感觉你比我更负责呢。”王清岚在路边笑着，没想到天天坐办公室的秦洛干起这种体力活也毫不手生。店里生意越来越好，正和秦洛商量从下周开始晚上也营业，她去问过，学生晚自修一下课大多会饿的买东西吃。
“大一时在肯德基做过兼职。”秦洛笑笑，“下周起我来接晚班吧，你早点回去照顾伯母。”
初到王清岚家里，是极普通的农家小院，王父已经故去，只有瘫痪在床的母亲和两个妹妹，家里一直由王清岚初中毕业就辍学的大妹清凤照看。
王清岚拉着她的手一起走，感激地说：“小洛，如果没你帮忙我还真不知道这店能不能开起来呢。”
“是你收留我的，这就算我的报答吧。”
“如果你上晚班，就让冷智每天来接你。从镇上回去也要走段距离，你一个人我还真不放心，他下班就等等你吧。”
秦洛点点头，“回去再跟他说吧。”
上周她终于打电话给张倩想知道冷智的情况，张倩对那男孩一天几次的询问再也瞒不下去，说：“你的电话打不通之后那男孩就没心思上班了，天天问我怎么联系不到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等下还是自己跟他说吧。”
停了下又说：“前天的商报新闻，‘迪亚和富伟联姻失败，富伟千金退婚，原因不明。’那就是说，韩漠没有结婚，你觉得是因为你的离开吗？”
秦洛听着，呼吸几乎停了几秒，才又平静地说：“他怎样都与我无关了。”压制住自己的心乱如麻，既然放下，就不要再在意任何他的消息。脑子却不由自己转动，林玲不可能退婚，难道是韩漠的意思？可是他又为什么没结婚？是因为自己么……强迫自己不再多想。
冷智来接了电话，她只听他急促的呼吸声，半晌说：“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才不跟我联系……你如果讨厌我就告诉我哪里做的不好，我一定改……姐，我想见你……”最后一句几乎有了哭腔。
她叹着气劝说：“留你在那边是为你好，上海的发展机会比较大，张倩会好好帮你的。”
冷智只是重复一句话：“我不要什么发展，你在哪我就到哪，我只想跟着你……”不肯挂电话，也不听她的劝告，僵了一个多小时，她终于妥协。
上周他找过来，看到秦洛激动地想哭。她心一软，再说不出什么慢慢劝他回去的话。这个男孩离开家乡，只她一个能依靠的人，她却还用为他好的借口摆脱他。也许他需要的，不过是暂时留在能让他相信的人身边。昨天才帮他在镇上一家汽修厂找到工作，还好他以前学过机械修理，也算专业对口了。
跟王清岚到了村口，看到冷智已经在那棵大柳树下等着了。
她微笑着走过去，想着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就是她想要的了。逃离了失去子岳的那个大都市，逃离了无法给她完整的爱却还要留下她的韩漠，逃离了她所有的过往，在这里，会不会有新的开始。
晚上七点到九点是学生们的自修时间，没什么生意，冷智坐在门口静静看秦洛盘点今天的生意。
秦洛忙完，抬头猛地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微愣，笑：“一直在看着我吗？”
冷智脸上一热，忙低下头不说话。
秦洛逗他：“冷智，你想不想找个女朋友了？我发现清凤最近对你挺热络的，这女孩还不错哦。”整天对着一群群的学生，难怪自己母性有些泛滥。
冷智头垂的更低，小声说：“我只把她当妹妹。”
她故作沉思，“难道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嗯——是最近下了自习总来买奶茶的那个女孩？她总是偷偷看你呢。”
他迅速摇下头，抬头略带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
秦洛捕捉到那个眼神，一愣，忽然又想到张倩说过的话，也垂头装作查账。他不可能……真的喜欢自己吧？她比他要大四岁的，怎么会……
“姐……我听到张倩和你的谈话……那个叫韩漠的，是你喜欢的人？是因为他你才离开上海的吗？”
她翻账本的手一停，却硬着头皮回答：“不是。”
冷智没再问，自己坐着发呆。旁边学校一片嘈杂，自修结束了，秦洛忙张罗招待起来，掩饰着自己无法平静的心，神思却有点恍惚，好几次拿错东西，冷智默默过来帮忙，直到招待完最后一个学生，两人都没再说话。
她踩着凳子关窗，心里烦躁着。一个多月了，她以为可以像当初放下子岳那样不再想韩漠。可是做不到。
她已经养成了坏习惯，入睡前总缩着身子，下意识等一双火热的大手像往常一样把她一点点扳直拥住，可是再没有那熟悉的怀抱。失去子岳时，她体会着身体某部分被生生割裂的痛；离开了韩漠，却不知何时他的气息已经融进她的每条血液，夜夜梦醒，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呐喊着思念，每条神经都渴望着他的拥抱。
她慢慢平复下自己的内心，插好插销要下来，脚下一晃没踩稳，听到一旁正理桌子的冷智大喊“小心”，已经趔趄着摔下来。
脚踝一痛，腰却被一双手托住没跌在地上。
冷智扶她站好，焦急地问：“有没有撞到？”幸好离她近接住了，不然她跌下来头肯定会撞到后面的桌子。
“没事。”她想微笑示意没伤到，左脚一沾地就低呼一声，差点再倒下去。
冷智紧张地让她坐好，帮她检查，还好只是扭了脚没伤到筋骨。
回去的路上走了几步就冷汗直冒，冷智坚持要背她回去，推让好一会儿还是她妥协。
伏在他背上，月色昏黄，夜静无声，只听到他的脚步一下一下踏着石子路上的碎石，发出细小的声音。
秦洛自责：“我真是跟小孩子一样粗心大意。”又说，“你累了就让我下来，我很重……”
男孩尽量把步伐放稳，笑着说：“你才不重，真的轻的像个孩子，以后多吃些，身体再壮点就更好了。”
“你们藏族的眼光看难道是以胖为美的？”
“其实你不管胖瘦都很美。”他说出心里话。
秦洛愣了下，笑：“倒是还没人说过我长的美。”她这样平凡的相貌，街上一抓就是一把。
他很正经地保证：“我就觉得姐是天底下最美的，别人是眼光不好才看不出。”
“就你眼光最好行了吧？”她宠溺地表扬一下男孩，又说：“可惜路还好远，你的眼光不能当脚力，还是放我下来慢慢走吧。”
“我能背你回去，再远点也能。”冷智又固执起来，“就是天天背你都不觉得累。”
她听到这话一呆，心里是暖的，理智却清醒。又不知怎么说，只好静静趴在他背上，好久才窝心地说，“真是傻孩子。”
他停住，明亮的眸在夜里熠熠有神，透着坚定。深呼吸几下很严肃地说：“姐，我已经长大了，已经能工作赚钱，以前是你帮我，现在换我来照顾你。你放心，以后，我一直在你身边，你到哪我都要跟着，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你。”
“冷智……”秦洛无语，这算是哪门子的表决心？她这么大的人，还要他照顾是不是该汗颜？可还是被感动了，为少年那纯真无暇的情感，为那份坚定难得的勇气。在他继续前行的脚步声中，她微微模糊了双眼，只能喃喃重复：“真是傻孩子……”
日子在平淡温馨中静静流逝。
王家对外就说秦洛和冷智是远房亲戚。清岚既然决定留在家乡，按她的年龄早该结婚，村里知道她有对外地姐弟，也到了年龄，家里不时有三姑六婆来串门说亲，王母想替清岚找个好婆家，顺便也把很喜欢的秦洛介绍出去。也有来给冷智说对象的，他总是垂着头，轻轻说，“我只听姐姐的。”
秦洛为了躲避那些热心人，跟清岚提了，把小店楼上一个杂货间稍微整理了，有时太晚就留在那里过夜。
冷智的勤恳踏实也很让他们老板放心，给他加了薪。他下了班总来跟她一起吃晚饭，忙碌时就在一边默默帮忙，秦洛笑着说那帮女孩子是因为有他这个帅哥当招牌才天天惠顾。他就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让她总觉得心虚地不敢直视。
也许这男孩真的成熟了，秦洛想过再离开，也不用担心他的生存能力。但想不到去哪里更好，只是越来越常住在店里，避免跟冷智一起回去时再发生什么冲动的事。
那夜回去的路上，快到村口时冷智快步赶上来，忽然拉了她的手。
秦洛转身看他，男孩像以往一样低着头，嗫喏着说：“姐，我不要村里人帮我介绍女孩子……我喜欢的人，是你……”
她没有惊讶，仿佛在确定是不是玩笑，看了他一会儿才轻叹着说：“我大你四岁，只能做你姐姐。”
“我不在乎！我阿妈和家里其他人也不在乎！”他抬头勇敢跟她对视：“我就只认定你是最好的，以前你在上海工作，我怕自己配不上你，现在我也能赚钱了，以后就可以养活你和家人。姐，你忘了以前的男朋友吧，我来好好对你。”
“你真是傻孩子。”她只能说这么一句，想着如何拒绝他才能最小限度的伤害少年初恋时脆弱的感情。
“我已经是大人了！”他大声争辩：“我比你高很多，比你有力气，也能背动你，足够来保护你！”
她轻轻拉开他的手说：“你以后就知道，爱情并没这么简单。”说完自己转身先走，留男孩在原地一个人思考。
自那次她就一直避着跟他的单独相处，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每天下班他总会来，也不说什么，只是脉脉看着她，让她感到他似乎捧着那沉甸甸的感情在等她随时接过来。
只是，她无法接受。受伤一次要多久才能复原她不知道，只是目前心是混沌的，空白的，找不到丝毫再想恋爱的感觉。
看了看时间，她对还坐在门口的男孩淡淡说：“今晚我不回去了，你路上小心。”走过去要送他到大路上。
冷智站起来，轻轻点头，要转身时又顿住，一步踏过来牢牢抱住她：“姐，为什么，你不能喜欢我。”
她听到这隐含悲伤的问句，不忍责怪他，身体在他怀里不动，柔声劝解：“因为你是个好男孩，以后应该找个好女孩。”
“你就是最好的，我只要你！”他倔强地说着，也保持那姿势不动，现在做了他早就想做的事，抱住她，对她表白。只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住，让她一直属于他。他是还太年轻，但他可以再为她长大，再为她磨练，只要她愿意接受。
秦洛刚要推开他，就听到门外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嘲笑说：“哟，原来躲到这世外桃源上演姐弟情深的戏码啊，难怪多少人焦头烂额也找不到你，亲爱的小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