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旅途篇 第37章 情动&相守(上)(1 / 1)
根本没有像里随处可见的山洞,天黑之前他们沿着陡坡只找到一处浅浅凹进去一尺左右的地方,清理了积雪,露出地表黑色潮湿的沙石。
未入夜气温已经降的很低,无风,只有寒冷的气流一阵阵袭来,像坐在冰窖里吹冷气。两人挨着挤进狭浅的凹处,尽管羽绒服外面的布料都是防水的,还是感到地表和后壁的湿冷钻进体内。
秦洛翻了背包里所有能用的上的,也就一条巧克力和半瓶水。都是只吃了早饭,到现在也都饥肠辘辘。楼煜煊坐在她左边,斜侧着身体给她多一点空间。
她把巧克力递过去,他看了一眼,“你自己吃。”
早猜到是这样,她不说话,把巧克力掰成两半,一半放到他手里。
他手动了下,却没有拒绝。两人的心思都懂,不再浪费体力推来推去。默默吃了补充点体力和热量。
看到秦洛丢了左手的手套,冻成青白色的小手上有擦伤的红痕,半掩在衣袖里。他心疼,褪下自己的递给她。
她笑了下摇头,左臂伤口麻木的痛着,她把手缩进较长的袖子里,右手握住袖口给他看:“这样就好了,不用戴手套。”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大掌牵出她的小手,包在手心的冰冷让他不由握得紧了些。
秦洛微愣。他的手也只有微弱的温度,但触到她的冰冷还是觉得异常温暖。从小到大,只为子岳哭过两次,而这冰天雪地里的细小温暖,却没来由的让她有落泪的冲动。
午夜的气温大概已经降到零度,他们拉好衣服上的帽子护着耳朵和脸部,裤脚的带子也抽紧以减轻湿气。夜静的悄无声息,眼前的雪地一片朦胧的暗白。唯一灵动的是夜幕上的繁星,眨着眼悄悄窥视着荒野里的两人。
冷的无法入睡。她又缩了缩身体,想象那些牺牲在雪山上被冻死的英雄们当时又该承受怎样的酷寒。
察觉她的颤抖,他低声问,“很冷吗?”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香织以外的某个女孩,以这种方式相处。认识半个多月,她却给他留下很特别的印象。她有类似与他的淡然,却又不同于他的冷漠,现在的他是建在沙漠里的一座孤傲城堡,杜绝别人接近;而她是深藏在森林中一处被棘荆包围的秘密花园,无法轻易被人发现,一旦进入,才会发现她淡柔清雅与世无争,让人忍不住想保护。
“呃,冷。”
她觉得一张嘴会不会连话也结冰掉下来。虽然穿了羽绒服,但里面只有件线衫,完全是应付短暂的雪地旅行过路装,腿脚也冻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等等,”他移动着换个姿势,斜靠着石壁伸开双腿,指着身前空出的怀抱淡淡说,“坐这边。”
秦洛犹豫着没动。
他坦然看着她,眼神清澈的没任何想法。
还是慢慢移了过去,并没怀疑他的真诚,只是不愿露出自己的脆弱,她习惯了一切只靠自己。
坐进他怀中,蹭到宽大的胸膛,察觉他双臂轻轻环在她腰间,不由得身子有点僵硬。
他声音平静,“只想让你暖和点。”
心头一热,她眼中雾气聚集,轻声说:“谢谢你。”后背挨着他微温的怀抱,霎时暖和起来。
他安静了片刻,又说:“夜里最好不要睡着,很容易感冒。”如果在大雪山,可能就一睡永远醒不来了。
她应了一声,看着空旷寂静的雪地,小声问他,“真的有野兽吗?”
楼煜煊听了扬起嘴角,“不是不怕吗?”
“不是怕,是在想如果被野兽吃掉会不会死的很难看。”又想,死都死了,还计较什么难不难看。
他为这可爱的想法扩大笑容,可惜她背对着看不到,“难道你还想过比较漂亮的死法?”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难得的轻松心情竟是在这个遇险后面临死亡威胁的夜。
“这倒没有。”她顿了下,“其实每次我出行前,都会做好最坏打算的。”
“哦?”
“一个人旅行难免会遇到危险,所以时刻,都觉得可以死去。”她说到死亡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淡。
察觉身后的他一动不动,纳闷着,却听到他声音忽然冰冷:“就这么看轻生命吗?就没在乎过你的亲人失去你的感受吗?”
蓦然想到,香织的死带给他难以承受的痛苦。她这么轻视生命,忽略了他失去挚爱感受到的打击和伤害。
“对不起。”她侧过身子道歉,“让你想到伤心事了。”
他不语。
抬头望同样无语的夜空,“香织一定也不想离开你。她的眷恋也不会比你少吧。世间有所牵挂的人也很幸运。”
他微动了下,终于开口:“你就没有任何牵挂吗?”
她的脑中闪过几张面孔。能让她牵挂的会有谁?姨妈已经故去,表妹有自己的生活,唯一深爱过的子岳,也被她狠心放弃。还能有谁?还有一个人,却不愿念出那张脸的名字。
韩漠。
他以他霸道的方式强行进入她的世界,让她从身体到灵魂,都染上了抹不去的痕迹。
只是,那是非她所愿的牵挂,却无意识的植在了心里。
“没有吗?”见她不答,心里却因假设的否定回答莫名有丝恐惧。她对着世间没有牵挂,在旅途中随时可以死去。这样的淡漠忽然让他觉得她飘渺的想阵风,抓不住,转瞬就会消失。
“……有。”隔了很久她轻轻回答,“但牵挂只是一个人的事,只有双方相互挂念才会眷恋这个世界。”
他思索她话中的意思,她是想说虽然她牵挂那个人,那个人却对她毫无感觉吗?
她猜到他的想法,却不解释。即使两个人相互牵挂,也并不一定就能在一起。说来说去,亲情或爱情能让人留恋,却并一定就能留住一个人。
绕开关于自己的话题,她问:“这次回去后你应该振作起来了吧?还是,要跟家里闹翻?香织的死也许只是场单纯的意外。”
“即使是意外,他也是一半凶手。”他声音如同这里的冰雪一样无情,“何况,当年他对我父母和一恒的父母所做的事难辞其咎。”
“你叔叔既然没有孩子,楼氏不早晚会是你的吗?”
“楼氏本就该是我的,更重要的是这仇恨是无法消除的。”
“也许吧。”她偏头轻声叹息,“失去了最爱着你的父母,又失去了你最爱的人,我连亲情都没有感受过,这恨也就无法体会。”
她腰上的手臂一动,听到他问:“你就没恨过你父母吗?”忽然想到念一恒的计划,如果不想利用她,只拉她站在统一战线上就可以。还未出生就被父亲抛弃,她也有充分的理由向楼启卓报复。
“恨他们?”她笑笑,“那不是很累吗。也许他们当时也有苦衷吧。我只是,想单纯的生活,恨一个人要费太多感情和力气,我已经力不从心。”
惊讶着她的话,没想到她竟会这样想。
秦洛忽然问,“失去香织,你还能再爱吗?”
他愣住,从未想过的问题。一直都还沉浸在失去的悲痛中,从没想有一天自己会不会再爱上另一个女孩,也许再没一个人能像香织那样是他的挚爱。
“没想过吧。”她搓搓冻僵的双手,“爱总比恨要容易。何不多想想未来你还能爱谁,忘掉那些过去沉积的仇恨呢。”
他没有回答,连呼吸似乎都融进夜的沉寂,脑中的诸多往事却杂乱涌现,想冲出意识。
父母去世后,未生育的楼启卓和妻子赵兰就把楼煜煊接过去,当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很多个夜,他躺在床上在矛盾中策划着自己的复仇大计。面对兰姨的温柔他也曾动摇,如果有一天,他亲手夺回一切时要怎样面对这个善良而疼爱他的女人。
可是体内的仇恨轻易压倒那点点歉疚。念一恒也受到楼启卓夫妻的照顾,恨得却比他彻底的多,时常催促他不要再隐忍。楼氏董事会现在有一半都算是他的拥护者,大家也想不到他会想跟自己的叔叔作对,但毫无疑问他会是楼氏新的接任者。他潜伏着,内心在好友的灌输下日渐强硬,只等时机成熟,释放心底被苦苦禁锢着的强大的仇恨力量。
直到认识香织。
那样一个精灵般纯洁的女孩,让他知道这世上竟还有比恨更美妙的感觉。与她的相处,他几乎暂时将仇恨遗忘,愿意放下一切陪她环游世界。念一恒对香织的感情也许不比他浅,只是知道如何控制住自己,仍旧提醒他,在得到爱情的同时,恨不能忘。
香织也隐隐知道他内心的过往,只劝过他一次,说:“如果能放下的就不要背着。”
他放不下,她就默默陪他一起承受。
楼启卓知道两人的事后本以为他只是玩玩也不阻止,等他提出要娶香织时才认识到他的固执。冷战持续了一段时间,香织忽然说要回日本住段时间。他清楚是楼启卓找她谈过话,恨意在蛰伏中蠢蠢欲动。
香织的死,催生了他仇恨的爆发。再无人能阻止。他要把楼启卓加诸在他身上所有的痛连本带利还回来,要老头子失去他最在乎的东西。即使再无法挽回什么,也不能停手,失去爱情牵制的仇恨已经疯长到他无法控制。
而此刻,身边这个女子问他还能不能再爱。
还能不能。如果还能,又是以何种名义。如果爱,还能爱上谁。
他承认秦洛让他感觉与一般女孩不一样。他们类似的性格让他轻易察觉她淡漠背后曾担负的痛楚,让他面对她波澜不惊的眼眸却无法拒绝。
如果可能,他会不会在香织之后爱上她,那还无从知道,但已经爆发的仇恨却已经不能在等待。所有的爱恨煎熬了他十几年,他也精疲力竭。
秦洛仿佛洞悉了一切。轻轻地握了他的手,又轻轻地说,“其实,一直忍得很辛苦吧。”
他怔住,心中修筑多年隔绝自己和他人的城堡顷刻间坍塌。原来,竟还有一个人懂他的苦苦支撑,理解他错综矛盾堆满心房的疼痛和疲惫。
呼吸加重,慢慢收紧手臂紧贴着她的身体,将头搁在她肩上,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寻到母亲的怀抱般无声倾诉。
她微微动了下,听到他低闷的声音在她耳边:“不要看我。只一会就好。”
偏头让他靠的更舒服些,此刻的他放下了男人的自尊心,展露着脆弱的内心只想得到短暂的修整。她什么也不说,暗暗为这个外面冷漠内心需要安慰的男人心疼。
深蓝的星空下,寒冷的雪地上,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