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番外１－２：锦瑟（1 / 1）
番外１－２：锦瑟
高二的第二学期如期而至，高三年级的高考也快要到了，云琳琳自顾不暇，也没有空来监督舒琅，闲下来的课间里舒琅又缠着我给他讲题，据他说是为了高考可以考到北京去吃烤鸭。
我不断地说服自己，只是讲题而已，反正你们高三不可能再坐同桌了，就珍惜点机会吧。
舒琅还是不知疲惫的每天倒计时放学，好像放学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每天他倒计时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一起默念，”三、二、一！”他蹦起来一瞬间，好像我的心也是雀跃着的。
今年五月初的天气还不算热，学校里的桃花还没落尽，在这阳光正好的日子里舒琅趴在了我手边恳求：”好同桌，锦小瑟，帮我个忙吧！”
我翻了个白眼，把作业拍在舒琅脸上，谁知道舒琅又把作业拍在了桌上：”你什么意思你！士可杀不可辱！我求你的不是这事！”
“哦，什么事，有话快说。”
“……”
半晌没回应，我回头看他，舒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女生一般都喜欢什么礼物啊？”
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我勉强笑着说：”女生都喜欢小饰品，也有的女生喜欢公仔之类的吧。”
得到答案的舒琅满意地伸手：”作业借我……”
“不是士可杀不可辱吗？”
“我心甘情愿被你羞辱啊，借我吧……”
隔天舒琅就带来了一只包装精致的毛绒绒的哆啦A梦，放学之后就抱着出了教室门，我收拾了书包跟在他后面远远看着。
看到他走到高三的教学楼，看到他走到云琳琳的班门口，看到他把公仔塞给她……
我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颤抖，心底的凉意一点点蔓延开来，血液都像是带着寒意在全身游走。我真的很想哭，可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锦小瑟！”路安然在操场门口叫。”你有没有事？要不要一起跑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路安然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跑的。我只知道不停地跑，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只是心里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非要跟着他？
为什么非要亲眼看到？
为什么非要知道他送给谁？
你不是本来就知道的吗？
你不是本来就知道的吗！
我停下脚步。
“对啊，我本来就知道的。”
路安然见我忽然停下，连忙跑回来：”怎么了？你刚说什么？”
我对着他笑笑：”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停下了。”
我只是忽然想停下了。
对啊，我本来就知道你不属于我，这一切一切的快乐也不过是美梦一场，这场我从别人那里偷偷拿来想要据为已有的美梦，到头来其实从来就不属于我。
我只是想亲眼看到，只是想找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
六月的白天开始变长，放学之后天空上被烧出了一片片的彩霞，蜿蜒到天边。傍晚的晚风凉爽，放学后许多学生都在操场上散步，我和路安然坐在操场的草地上背单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快要高三了，你想好考哪了吗？”路安然温和的声音在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里仿佛也变得有些遥远。
“我大概会考到上海吧，你呢？”
“我啊，没想好，大概和舒琅一起去北京吃烤鸭？”路安然被自己逗笑了。”到时候你可以来北京找我俩玩，他比较抠门，我请你吃吧，我还欠你一顿披萨呢，一起请你！”
我也笑了，是啊，到时候也不过是天各一方。
“云琳琳考哪儿，北京？”
“她好像已经决定去北京了吧，她学习那么好，应该十拿九稳。”
听到路安然这样说，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很平静，好像一点波澜都没有了。
“下学期，就换座位了……”我喃喃道，到时候我也算是完成了一场错过了吧？
路安然耳力好，以为我在和他说话，就接话道：”对啊，换就换呗，就是舒琅可怜了，没有你给他讲题了。”
我没有回答，路安然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纠结了很久，忽然说：”舒琅他，其实很需要你……这是他自己说的。”
“安然，你知道他为什么说需要我吗？”
路安然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摇摇头。
“他是因为依赖。”我认真地说，明明是解释给路安然听，又像是解释给自己听。”因为他依赖着我去完成他的学习，有时候还要帮他买早点，他打球的时候帮他买水，所以他需要我。这根本没什么，以前是云琳琳做的，云琳琳要毕业了，所以他依赖着我来帮他做，以后换一个人一样可以帮他。所以他其实不是需要我，是依赖我，因为依赖才需要。同样的情况下，如果是别人来帮他完成这些，那么他需要的就不是我锦瑟了。”
所以我只是在那个时候恰好出现了而已，他需要的不是我，不是锦瑟，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让他依赖的人罢了。
路安然低头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在习习晚风里，我轻轻笑着，心里好像轻了许多。
高二的期末考试轰轰烈烈的进行着，我也投入了前赴后继的大军中。学校老师改卷子也真是神速，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也是高二的最后一天，全年的成绩就贴在了公告栏上。
高二3班成绩表：3——锦瑟——年级排名：17
7——路安然——年级排名：29
33——舒琅——年级排名：216
我跑去看的时候，舒琅已经站在公告栏前，却没有他平时神采奕奕的样子。看到我，他勉强笑了笑。
“怎么了？”我看了眼成绩，他从最后一名都进步到班级的正中间了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你进步了呀，怎么不高兴？”
“你考第三名开心吗？”
“开心啊，怎么了？”今天的舒琅很奇怪。
“哦，那挺好，我也挺开心的。”
说完，舒琅就背着他的单肩包扭头走掉了，思忖片刻，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舒琅！”
他缓缓回头，我跑到他面前，用我所有的勇气对着他粲然一笑。
“下学期我们就不做同桌了，你对我有留恋吗？”
舒琅抿着薄唇，皱着眉头说：”有。”
我莞尔笑了。
——你对我有留恋吗？
——有。
这样，就够了。
高三随着书本的翻动哗啦啦地到来了，考试从月考变成了周考，卷子成了永恒的作业，我每天都埋头在书堆里，连正常的睡眠都成了奢侈。
换座位随着考试的次数变得越来越频繁，我的成绩也有起伏，但始终能保证自己坐在第一排，舒琅和路安然都很少来找我聊天了，他们好像也都意识到了”背水一战”的含义。
舒琅不常打篮球了，也不翘课了，只是脸上灿烂的笑容越来越少，总是一脸落寞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云琳琳毕业了吧。
高考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学校组织拍毕业照，架子很高很长，全年级一千多人站在上面，浩浩荡荡的地完成这个巨大又伤感的工程。舒琅和路安然不知怎么就站在了我的身后，拍照的时候舒琅的手轻轻搭在我的右肩上，那属于他的温度细细密密传到我心尖。
我不敢回头，只听到路安然在笑，听到舒琅在我耳边说，加油，同桌。
填志愿的时候，我还是填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虽然还是偶尔会想起舒琅，想起他张扬的笑，想起那天搭在我肩上的手传来的温度。
其实我在心里已经悄悄和他告别过了，就在我问他对我有没有留恋的那天，就在他回答我”有”的那一刻。
那一刻我才忽然了悟。
原来，我一直以来的不肯放手，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多么地喜欢你，只是因为我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悄悄地思慕，不甘心自己偷偷地开心。
不甘心在你一无所知的地方，我独自一人天翻地覆地爱过也伤过了。
我只是不甘心，仅此而已。
——你对我有留恋吗？
——有。
这样，就够了啊。
大学的生活轻松了许多，虽然已经脱离未成年队伍的我可以名正言顺的结交异性，可是我对此却兴致索然。
我参加了学生会和社团，每天上课之外都忙得不亦乐乎，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这样充实又快乐地过下去的时候，我遇到了路安然。
大学刚刚开学两个多月，初秋的风已经有些寒意，没有课的早晨当然是睡懒觉的好时光，抓阄手气不顺的我被派下楼买所有人的早餐，路安然就这样出现在楼下。
从天而降的路安然靠着灯杆，一看见我就向我走过来。
“锦小瑟，你想和我绝交吗？”
我被他问蒙了，只知道呆呆地看着他。
“毕业之后同学聚会为什么不来？连手机号都换了，是不是要和我绝交？”明明这样质问的话，从路安然的嘴里说出来变得温柔到一点威胁也没有。
我扑哧一声笑了：”安然啊，我拿到录取通知书就来上海了，还办了上海的手机号，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在吃烤鸭了。”
他这次没有被我逗笑，神情是从没有过的严肃。
“锦瑟，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吗？”
“为……为什么啊？来请我吃披萨的吗？”
“因为我为了你考到了上海，我打听了很久才知道你在这所大学！”
我大脑彻底当机了。
“啊？”
“从一开始我就是因为你才选了理科，其实我们之前见过，只是你没有印象了。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当我靠近你的时候我才发现你已经喜欢上了舒琅，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告诉舒琅，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后来放弃了舒琅。”路安然目光灼灼，我的心快要跳出来。
“为了不打扰你的学习，我和舒琅打赌，毕业之后，如果你为了他选择考到了北京，说明你还喜欢他，他会告诉你他的心意，但如果你还是坚持自己的志愿，那么说明你已经放下了他，我就来和你表白。可是我不想那么卑鄙，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请你再选择一次吧。”
“我喜欢你，舒琅也是。”
原来如此。
云琳琳只是舒琅的表姐，所以他们那样亲密，所以他们的名字也不是恰好组成了”琳琅”，所以舒琅一直都……喜欢我？
怪不得路安然第一次和我说话时不肯告诉我他选理科的原因。
怪不得我开玩笑说路安然喜欢云琳琳时他那么生气。
怪不得他说，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怪不得他要告诉我舒琅很需要我。
原来他一直在我和舒琅之间艰难地取舍着他的爱情和友情。
原来如此，我在心里咀嚼着这四个字，带着淡淡的欢喜。
“所以……高三那会儿舒琅一直情绪很差，是因为你和我？”
面对路安然的所有解释，我回过神来，问出了他唯一没有解答的疑惑。
路安然原本忐忑的表情，听我问了这个问题后变得有些黯然。
“是的，我们打赌之后他就一直那样了。”
“对不起。”我从没有想过事情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是这样的。
路安然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我拍拍他的肩说：”安然，你说的这些太突然了，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不过……”我顿一顿说道。”我想要见舒琅一面，我们回学校去吧。”
路安然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等我请了假和我一起踏上回家的路途。
坐在回去的火车上时，天色已经晚了。
路安然依着窗边，车外许多一闪而过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紧紧抿着的唇。
站在校门口，我有些紧张，路安然伸手拉住我。
“锦小瑟，”他温柔地笑，像我记忆中那样。”我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所以请你勇敢地去面对你的感情。”
说完，他就拉着我走进学校。
远远地我能看到舒琅坐在空空的篮球场边，路安然松开了我。
“去吧。”
我没有回头看路安然，只一步一步地走向舒琅。
我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这样的情景，我该说的话，我微笑的弧度，我望向你的眼神。
当我终于站在你面前，我们之间好像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所有预想过的台词和表情通通作废，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再没有怦然也再没有后悔。
“同桌……”
“舒琅，”我打断他。”你为什么从没有告诉过我？”
“我以为，你知道的。”
“可我不知道。”我一瞬间红了眼。”我一直都不知道啊。”
“那现在呢？你知道了，你还喜欢我吗？”
他捏住我的手腕，我扭头看着空旷的操场。
突然想起夏天的早晨，操场上搭起的架子，我们观看了三年，终于轮到我们站上去，于是有关这里的一切，在那一刻定格，然后结束。
幸福总是充满缺陷，我还未来得及看清你的眉眼，我还未听够你的声音，我还未来得及再收集一点关于我们的欢声笑语，时间就要在这里戛然而止。
呵，你看，时光总是这样一脸冷漠从不曾为我们停留。
那时我以为从此我的世界就再也没有那个令我温暖的男子。
那个……令我温暖的男子？
我猛地抽出手，眼泪一瞬间掉下来。
“对不起。”
对不起。
我自以为情深，却终究不寿。
舒琅如释重负地笑了。
“同桌，”舒琅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这是我们的毕业照，毕业聚会你没有来，我帮你先拿了。现在，我们是不是两清了？”
我低头看那张照片，舒琅和路安然一左一右站在我的身后，路安然总是一脸温柔，舒琅一手和路安然勾着肩，一手比着V字，笑得灿烂。
搭在我肩上的手，路安然……我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照片上。
“哭什么，女生就是麻烦。”舒琅笑着瞪了我一眼，伸手指了指我身后的路安然。”他遇到你喜欢你都比我早，虽然我曾经占了先机，可是我没珍惜，锦瑟，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
舒琅摁着我的肩膀转了个圈，我看着站在远处看着我的路安然。
“所以，这次轮到他来珍惜你，不要太伤感啦，我没有他那么喜欢你，才不会站在原地等你呢！”
我被推了一把，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舒琅，那个用笑容照亮了我整片年少天空的少年。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路的尽头，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就站在那里轻笑着凝视我。
我亲爱的安然。
原谅我时至今日才明白自己的内心。
原谅我这么晚才请你挽住我的手。
原谅我这么久才对你说，我爱你。
我抬头看他。
“路安然，你还欠我一顿披萨呢，什么时候还？”
以后啊，有的是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