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晚溪（1 / 1）
水照寒随着婢子进了客房，被侍候着洗漱了一番，又用了饭。水照寒这才得了清闲，他身为一个江湖人，又时常在外行走，从来不喜欢人近身，此番任莫家下人折腾，也不过是不想撩了莫晚溪的好意罢了。莫家不愧为大家族，才没过多久，就送来了一身适合的换洗衣物，虽是他不喜欢的白色，样式衣料在他这个外行看来倒也不错。
躺在床上，实在睡不着，水照寒起身，准备在莫府逛逛，江湖人特有的警觉让他想尽快熟悉熟悉这个陌生的环境。拿起佩剑，水照寒踱着步子出了客房。他不熟悉莫府，还得找一个熟悉的人给他带路，要是一不小心去到不该去的地方就不好了，毕竟是客。
此时恰逢正午，天气炎热，不少人趁着主子客人都在房中，躲到阴凉处纳凉闲谈去了，如此倒让出门寻人的水照寒走了半晌也不曾见到人。水照寒正纳闷，好好地人都去哪了，一个世家大族的规矩断不该如此散漫吧。突然，耳朵一动，听到不远处的传来的细细声音。水照寒连忙抬脚走了过去，不待走近，身为习武人灵敏的耳朵就已经听清了了角落几人的对话。
“如今大小姐回来了，红夫人定不会在抓着府里管家大权了吧，这都多久了，还欠着咱们的月钱不发。”说到这，水照寒出色的眼力看见那身着淡黄婢子服年纪稍大的女子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的样子。
一旁的人纷纷附和，“这红夫人就是小家出身的，小家子气的很，连大小姐的一半都及不上。”
那婢子脸色更是不屑，“别说大小姐了，之前的大夫人虽然严厉，也比那个什么劳什子的红夫人好多了。”
“嘘！”她身边同伴，连忙捂住她的嘴，四下看了看，水照寒身形一闪，躲到了树后。
“你不要命了，老爷明令不许说起大夫人的。”
婢子脸色有些难看，还是倔强道：“不许我们说就能掩盖那红夫人害死大夫人的事实了吗，这些年，府里谁不知道这些，亏她还以为自己掩盖的很好。”
“别说了，主子们该醒了，快走吧。”捂嘴那人见她还要再说，连忙转移话题，她还没那个胆子挑战老爷的权威。其他人显然也是这个想法，匆匆忙忙都走了，只余那个婢子站在原地冲着她们吐了一口口水，“呸，什么玩意，亏得大夫人在的时候对你们那么好。”说完，愤愤的也离开了去。
水照寒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才从树后绕了出来。不本来不愿多管世家大宅里面的恩恩怨怨的，但是涉及到莫晚溪，他又放不下。想了想，水照寒转身顺着来路返回，找到一个下人，带着自己出了莫府。
丰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显得很是繁华。水照寒出了莫府，感觉了一下四周没有尾巴之后，脚下往城中贩卖纸笔书籍的临若街走去。他不是没有来过丰城，只是没有往莫家所在的那边去过而已，丰城莫家的名头他自然是听过的，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爽快的答应莫晚溪的请求。
水照寒一路不停，走到临若街，进了一家破旧的书铺子。
年纪颇大的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水照寒刚一进来，他就抬起了头，笑眯眯的招呼道：“客人要些什么？”
“江湖旧事录给我来一斤吧。”
“哟，可是贵客，快快里边请。”掌柜出了柜台，叫徒弟看着铺子后，带着水照寒进了里边。
一进里面，掌柜笑眯眯的脸就严肃起来，“还不知是哪位大侠？”
“在下水照寒见过神笔。”神笔，每一代武林盟主手下的情报机构，每一座大城市均有分部，负责人一律统称为神笔，联络暗号就是刚才的“江湖旧事录给我来一斤”。水照寒虽不是武林盟主，但两人交情匪浅，查一点非机密的消息自是可以的。
“原来是莫大侠，请坐。”两人坐到桌边，掌柜抬手给水照寒斟了一杯茶水。“却不知莫大侠来找小老儿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正是有一事请神笔帮忙”水照寒接过茶水，“水照寒如今暂住莫家，无意听见莫家旧事，心中好奇，特来请神笔帮忙调查一番。”
听到这个，掌柜倒是笑了：“不需去打听，小老儿这便可将事情原委告知莫大侠。”说完，啜了一口茶水，才将莫家旧事原委缓缓道来。
莫家是丰城第一世家，世代相传也有近百年了，只是到了莫父这一代有些衰败了。外面虽然光鲜，但是内里家族过于庞大，生活又奢靡，银钱却是不够支撑了。只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补救。莫母是个奇女子，以一介女流创造出庞大的产业，又因为不是世家出身，虽然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引来不少非议，但本朝风俗向来开放，也不是什么大事了。于是莫母便成了香饽饽，谁不想有富可敌国的财富。莫家更是看红了眼。莫父当年也是翩翩少年郎，文采非凡，当年的科举考试的头名状元，正是风华正茂。如此一举获得莫母芳心也不是什么难事。两人很快便成了亲。没过多久，莫晚溪就出生了。可是莫父莫母的感情也出了裂痕。莫母生性刚强，不愿第三者插足两人感情，偏偏莫父又是一个生性风流的，于是悲剧就产生了。刚开始，两人新婚燕尔感情极好，也就相安无事。直到莫母有孕，莫父耐不住想要收几个通房小妾，莫母不许，两人就此闹了起来，离了心。后来，莫晚溪出生，因为不是儿子，莫母更留不住莫父的心，心里郁结，大病了一场，一直到后来身体都不曾好过。因着莫母手里的产业，莫家的人一直拘着莫父不许娶小，莫父也就在外偷吃，一直不曾把人带回家。直到，红夫人出现，像是勾了莫父的魂，莫父顶着家族压力，硬是将人娶了进门，随后没多久就生一个大胖小子，莫家的人就默许了，家族的传承还是很重要的。莫母被气得一病不起，就此离去，留下年纪尚小的莫晚溪。也得亏莫晚溪是个有能力的，靠着乳母的帮助，生生撑起了莫母留下的产业，没有让旁人夺走了去。
一段恩怨，掌柜讲了许久，也是感叹不已，他还是很欣赏莫母那样的人的，只可惜英年早逝。水照寒走在路上，神情恍惚。他知道大家族里生存不易，也想到过莫晚溪生活不像表面那样轻松，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大的隐情。踏着月色，水照寒走回莫府。刚要进府，突然想去看看莫晚溪，脚步一转，绕到后面的围墙边，侧耳听了听，提气跃上围墙，悄悄进了内院。他们毕竟孤男寡女，他去找莫晚溪要是不小心被人看到，于莫晚溪的名声不好。
水照寒找了好几个院落，才在东边一个没有点灯的房间里看到莫晚溪。见她一动不动的坐在黑暗的房间里，脸上无悲无喜，水照寒心中就是一阵心疼，踟蹰好久，还是一时没能忍住开了口。
“离开？”莫晚溪垂下眼眸，苦笑一声，夜色让她没能注意到水照寒的异样，“我一介女流，离了家族还能去哪？”
水照寒沉默半晌，才又低声说道：“我莫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住你一人却也是住得的。”说完，狼狈的侧过头去，脸上的红色再也挡不住。
听到水照寒的话，莫晚溪惊讶的抬眼，入眼的是水照寒绯红的俊脸。莫名的，莫晚溪也忍不住脸红起来。
水照寒半天不见莫晚溪回应，再回头，莫晚溪艳丽的脸颊上红霞漫天，煞是醉人。倒让水照寒心中些许有了些底，又道：“我家在江湖上也算的上武林世家，衣食上虽不若这般精致，也断不会委屈了你的。家中父母健在，都是好相处的人，不必担心他们为难与你。”
但莫晚溪还是沉默不语，水照寒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他一直不说，就是怕莫晚溪看不上自己这一介江湖莽夫。
“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么，我怎会在乎这些，只是、、、、、、”莫晚溪犹豫，她不是不想答应，但是她走了，剑舞剑心怎么办，就算她能带走她们，母亲留下的那些产业怎么办，下面的那些人怎么办。而且，她想走，莫家能同意吗，水照寒就算出身武林世家，武功高强，那又如何，他们还是民。自古便有的民不与官斗，不是凭空就有的，也是有一定的事实依据的。
水照寒强掩内心的失落，扯着一抹笑容说，“没事，不行便罢了吧。以后要是有事可以来武城莫家找我。”
莫晚溪惊愕：“你要走了？”
水照寒垂头，面容掩藏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神情，“家父寿辰将近，水照寒须得尽快赶回家中，故不能多留。”
“这样啊”莫晚溪低喃一声，脸上的红霞褪去，白的吓人，“伯父寿辰，晚溪不能亲自前往，但备一份寿礼却是应该。莫公子稍等两天可好。”
水照寒深深的看了莫晚溪一眼，复又垂下眼点了点头，“那便再叨扰两天吧。”
说完，两人又沉默起来，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夜深了，一阵夜风吹过，莫晚溪觉得有些冷了。水照寒似有所觉的看了过去，见莫晚溪衣着单薄，抬手解了外裳，探身披在莫晚溪身上，疼惜到：“早些休息吧。”说完，转身离开。
莫晚溪抓着身上的外裳，定定的看着水照寒逐渐走远，最后一个纵身跃上树梢离开了去。终于忍不住眼中的酸涩，低下头去，轻轻的啜泣声在房间里响起。她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女子，更何况情之一字向来伤人。
水照寒站在院子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手掌握了又握，还是不敢动作，知道自己不是一厢情愿就好，他不敢奢望更多。这样也好，他们之间隔着的还有一个势力庞大的世家大族。直到到天色将明，下人的脚步声传来，水照寒才挪动着僵硬的身体出了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