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梦中惊醒梦中人(1 / 1)
景言梦见了一身蓝色绸缎的程怀之拨开众人,在喜堂上将她抢了过来,揭开她的喜帕看着她,对她道:言小龟别害怕。
她流着泪,看到了依旧俊朗不凡的他对着她笑,下一刻嘴角却渗出了血,景言慌张地去替他擦拭,血却越来越多,最后将程怀之整个人都淹没掉。
景言流着泪清醒过来,又一次看到了他,却又一次失去他。
景言翻身,院里月光正好,她看了一会儿便起身去院里走走。
景言着一身白纱,夜深露重,她却什么都不在乎般,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望着皎洁的月亮发呆。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吹来,吹在景言发上,发上随意拢起固定的发簪掉落,秀发倾泄而下,打在湿湿凉凉的脸上,景言这才发觉自己脸上又挂满了泪珠。
起身回捡发簪,景言怔怔出神,发簪仍在,他人却已不见。
擦掉眼泪,景言头也不回地回房。却不知道,月光依旧皎洁,小山流水草丛后人影晃动,石桌上白纸多了两个字。
保重。
大婚以后,萧烁公务愈加繁忙,特别是在老皇帝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后,朝廷所有事似乎不论大小都送进了太子东宫。
但饶是如此,萧烁依然始终每日抽空陪景言或散步,或弈棋,节庆或特殊日子时总会准备些让宫女尖叫的惊喜给她,太忙的时候,隔天也必定会到。
却从不在景言处歇息。两人像是有了某种默契般,始终保持着君子间的礼仪。
萧烁愿意退步,他同意景言为程怀之守三年孝,因为他要的,不只是景言的人。
景言再也不作男装出门,她将“街尾三贱客”招进了东宫,她虽从来没认真瞧过这“三贱客”模样,却也知三人个个本事不小,探听、骗人本领都是一流,所以才能在长安街混了这样一个响亮的名号。二女一男,景言一一看过去。
“我要你们去帮我查一个人。”
三人跪在下首,“太子妃想查谁?”
“已故工部尚书之子程怀之,”景言道,“我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一名女子道:“程公子的案子连官府都没有查到,我们……”
“三万两。”
“太子妃,”另一名女子道:“程公子是由山贼杀死的,这事情已经很明确了,您……”
“六万两。”
“可是……”
“九万两,”景言面无表情,“或者,我现在把你们交给官府。”
“好,我们查。”男子开口,沙哑的声音立时响起。
景言皱眉,却也心里有丝丝欣喜,点头道,“很好。如此,你们去吧。”
三人正要退出去,景言声音响起,“等等,你们叫什么名字?”
三人顿了一下,男子道:“言之。”
“橙慕。”
“怀昵。”
景言点头,“去吧。”
一个月后,“三贱客”给的答案与官府并无二致,不过他们查得更详细罢了。景言允诺给他们九万两,他们却推掉了,情愿在东宫为太子妃做事。
三年后,橙慕、怀昵并不是宫中婢女,便在景言的撮合下相继出嫁,“街尾三贱客”只剩下言之一人。
景言总想着也给言之寻一门好亲事,却始终被言之婉言拒绝。
“言之除了嗓子被伤过,还身患残疾,就不去拖累好姑娘了。倒是太子妃与太子……”言之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接下来的话即使不说景言也心知肚明。
景言倒也笑得云淡风轻,“再说吧……不可能了……”
言之身子一震。
“言之喜爱吹箫吧?”
言之点头。
佩心端上来一只玉萧,景言道:“玉萧也需知音陪伴,若是言之暂时不想成亲,玉萧却一定要收。”
言之接过,点头答是,然后退下。
佩心走近景言身边,看着景言盯着言之离去身影一言不发的模样,叹了口气。
很想是吧。景言自哂般笑笑,不是没有试探过,可终究不是呢。
也罢。玉萧的主人,是时候另觅新主了。
岁末,老皇帝重病不起,文武百官皆跪侍,开春后,老皇帝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
萧烁顺利继承大统,成为新一任皇帝。
萧烁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景言住处,眼中朦胧是景言的模样,他大笑,三年又三个月了,为什么,你对我还是这样淡淡的呢。
“言儿,言儿……”萧烁第一次这般唤她,在他自己听来却是这般生涩也陌生,于是他又改口,“景言!”
景言出现,叹了口气:“皇上。”
“皇上?”萧烁嘲讽地笑,他坐到最近的椅子上,“我是皇上,我拥有天下,为何你,我偏偏得不到!”说罢大笑,眼中不经意划出泪滴。
景言盯了他半晌,“当年皇上为何喜欢景言?”
“为何?”萧烁踉跄地站起来,走到她眼前,低下头迷蒙着眼看她,笑,“那你为何不喜欢我?”
景言闭眼:“我心里早已有一个人。”
萧烁笑:“那大概就是那时候我心里没有这样一个人,而你恰好出现了吧。”他看她,“你始终这样,为何不看我?”说罢强硬去掰景言下颌,逼她看向自己。
景言被逼抬头看他,双眼平静一无波澜,“看你又如何,不看你又如何,我……唔……”话没说完,眼前的俊脸却越来越大,最后冰凉的唇瓣覆了上来。
景言一急,慌乱中摘下发簪,往自己脸上划过去,血珠立时渗出滑落,沾到萧烁脸上。
萧烁大惊,顿时酒醒一半,立刻推开她后退两步,大怒:“你疯了吗?”
景言冷笑不语。
“御医,御医!”萧烁暴躁地大呼,直看到有太监去传唤后才回头,又见到景言不知何时又划破了自己手腕,萧烁凤眉一紧,立时奔过去一把躲下玉簪,又气又怒地拼命护住景言的腕,心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究竟是在折磨你自己还是折磨我……”
“三年……前,你若是……这般对我……我会接受,大不了傀儡一辈子……如今,我却是不愿……”
萧烁心痛地不能自已,恨不得能一刀杀了景言,却始终只能拼命护住她的手腕。
“你不能死,朕不许你死!”
景言笑,不再说话。
“不、不可以!别闭眼,我求你,求你别闭眼……我答应,答应放了你,放了你!你给我听好,别死,不准死,我求你……”
放了我,么?景言释然地笑,真好啊。意识失去之前,景言仿佛听见了程怀之的声音,看见了程怀之的样子。
景言竟然没死成。
她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萧烁一脸颓废地看着自己,双眼红肿地厉害,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苍老了十岁。
萧烁道:“你赢了。我……放你走。”他深吸一口气,伸手胡乱在眼处抹抹,“三年,没打动你,却让自己越陷越深……我再不愿见你伤害自己,因为那会像在剜我的心……”
“景言,”萧烁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给她,又是一滴泪,就那样自然而然地从他的眼中滴到了被子上,“这是程怀之被关的地方……三年前,他没有死,是我抓了他……”
景言一惊,心中复杂的心情无以言表,伤心、悲喜、愤怒、狂悦……
景言颤抖着翻身下床,萧烁心痛地看着她的脸又看看她的手腕:“景言你的伤……”
景言忽地伸手蒙住他的眼:“别看。”她顿了顿,“萧烁,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唤你的名字。对不起,我伤你这么深……”你别看,既然我会让你伤心。
这么伤,这么痛,那么别看。
景言扯下一根布条,轻柔地为萧烁蒙住双眼。
谢谢你,把程怀之还给我。
她早就知道,当年所谓的山贼,其实是萧烁私养的精锐部队,否则,聪明如太子,还有程怀之,怎么可能都脱不了身。
萧烁手握住景言的,哽咽道:“放你走,也是解脱我自己……你快走,否则我怕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将你关在这宫里……”
景言虚弱地跑出皇宫,因为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她很快来到了程怀之被关的地方。
一个小草庐。
景言颤抖着推开庐门,里面除了草庐外只有一颗硕大的樱花树,并树下一块石桌石凳。
没有人。
景言走到樱花树下,樱花飘飘扬扬,慢慢落下,打在景言身上,打在地上,打在石桌上,打在上面摊开的纸条上。
白色纸条上书“保重”二字,笔迹何其相似。
景言抬头望着樱花树,不知如何是好。
“言小龟。”
沙哑的声音响起,景言瞬间泪落,她想转身,却又怕转身,泪水打在下落的樱花上随风而去,那一刻仿佛世界静止了。
“言小龟?”再一声呼喊,景言终于颤抖着艰难地转过了身,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走一步,她走一步。
程怀之,你这个老狐狸,终于舍得出现了么,你终于回来了么?真的回来了么?
景言擦掉泪水,“我该叫你程怀之还是言之?”
程怀之笑:“我更喜欢你叫我老狐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