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恍然如梦(1 / 1)
神王正殿之中,上官瑾倚在日神椅中,似有所思。
她走了,三个多月了,如今仍无音信。
她还会回来么?
之前,他只知道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无人能比,直到她真的离开,他才发觉,她的存在,已成为他的魂魄。没有了她的他,不过只是一具空壳。
她是否还会回来?
难道他的决定真的已让自己永远失去了她?
恍惚中,那个身影已立在他面前。
“傲雪,你回来了!”上官瑾的话,掩不住惊喜。
而她,依旧是一贯的冰冷,毫不理会他的欣喜,目光如剑扫过他的脸。
他惊愕了。
没有给他一点回神的时间,那柄火红的舞珩剑已飞出剑鞘,向他刺来。他想躲避,却根本动不了。
“你杀了我爹,逼死我娘,我要杀了你,为他们报仇。”
剑插入他的心口,血飞溅出来。他抬起头,入目是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以及决裂的眼神。她的眼睛里,写着她的心情。恨,是对他的恨。恨他害死了她的父母亲,也害了她。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或许这样,也好。
猛然,他惊醒。原来,只是一个梦。
“亏心事做的多了,也做噩梦了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就这样不轻不重的传来。
上官瑾心中一颤,循声望去,但见灰暗殿内那一袭白衣胜雪,仿佛仙子临世:“傲雪,你回来了!”语气是难以置信的讶异。
“我办完了改办的事,自然要回来找你。”那声音依旧不冷不热。
“你杀了他们?”他不由愣住。
“没有。”对于他,沈傲雪的声音还是习惯性地带上了一层冰霜,“我不会杀我的哥哥和师父。”
上官瑾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如此说来,你是要杀我?”
“我为何要杀你?”她的声音竟有些柔和。但在上官瑾听来,这分明是对他的怨恨。
“你不恨我么?”他的目光有些悠远。云天应该把一切都告诉她了吧。这些也该有个了结了。
“我为何要恨你?”沈傲雪又一句反问,教他迷惑了。难道,云天没有告诉她?
“那你……”
“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活着,不想再以一个杀手的身份存在,不想再为了交易奔波。”
“你……”这一刻的她,仿佛触动着上官瑾最深的心底。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你问。”
“你是否真心爱过我娘,抛开其他纠葛,是不是真的爱过?”
“爱过。”上官瑾万想不到她会这么问。但照这样看来,云天应是将那一切都告知于她,可她为何执着于他与萧君儿的感情纠葛而置父母之仇于不顾?莫非云天有所隐瞒?他不曾想过,云天竟会将过去编成一个新的故事告诉沈傲雪。
“那么,是她背叛了你?”
“这……不算吧。”这样的问题,有一点尴尬啊,“她本是有夫之妇,若同我有了感情,方才是对丈夫的背叛。”
“既然这样,你恨她吗?”
“曾经,恨过。”
“那你……爱过我吗?”
上官瑾竟愣住了,一向淡静沉稳的他在面对沈傲雪之时,心境总会有些微的凌乱:“你……”
“你只需回答我,有过还是没有。”
“有。”他郑重点点头,“至今依旧。”
“那你可以告诉我,什么是爱么?”她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迷茫,仿佛白雾弥漫的树林不见前路。
但是她的话,却教他有些发愣。爱么,就是他对她。
“就是……我对你。”也许,这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一向镇静自若的神王殿主,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可当他看向沈傲雪之时,心下已知她并不懂。
“爱,在心里,要用心去体味。”上官瑾希望这样能让她有所了解,但她眼中的迷茫,已给了他答案。
“你愿意相信我吗?”不管怎样,他都决定了。纵是她终会杀了他,他也不会动摇。
沈傲雪看着他的眼睛,灰黑之中明亮幽深。或是想到他曾救过自己的母亲和大哥,可父母毕竟有愧于他。所以她点头,很自然地点点头。
“那就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来证明给你看。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爱。”
郑重有力的话语在大殿之中回响,也在她心头萦绕。
神王正殿之上,上官瑾一袭黑袍端正,脸上却带着笑意。沈傲雪一如平日,雪白衣裳配着腰间火红的舞珩剑。只是那素日里的冰冷结霜,如今都已淡淡化开。而且这一次,她没有与诸多教众同立圣阶之下,而是站在了上官瑾的身旁。
“今日本座有件大喜事要宣布。”上官瑾站起身来,偕了沈傲雪的手,面漾微笑,丝毫不见了平日一贯的冷峻,“本座与傲雪决定半月之后,即是七月初九成亲。”
众人听罢,均是惊讶异常,一时间,大殿之中竟是寂静无声。
上官瑾似已料到会是如此场面,只轻咳一声,道:“神王殿已压抑得太久,是该有件喜事了。所以,希望各位曾同神王殿一齐奋斗过的兄弟们好好配合。”
此言一出,众人皆知了这名主上的心意。只是他们都见惯了那冷酷森严的殿主,如今他这般说话,倒叫人难以适应。可如此态度,到底让人自在许多,当下殿内也便是众口一声应答:“是。”
“具体的事宜就交由无地来安排。”
叶无地猛地一惊,不知他是何用意。看向他,却只见他满面笑容,似乎没有一点深意藏于其中。他只好应道:“是。”
他尚在沉思之中,却突然不知谁高声一呼:“星王辰后,天长地久,天地永在,日月长留!”此语一出,殿中人皆随之高呼:“星王辰后,天长地久,天地永在,日月长留!”
叶无地转眼,与叶无水疑惑对视:傲雪她,怎么可以答应?
莲花湖畔,二人对立。一袭白衣胜雪,一段青衫如墨。
“水姨,我知你一直以来心心为我,所以,我很感激你。”沈傲雪声音轻轻淡淡,无太多情绪,但却如春日的风。
“为什么?”叶无水看着她,眼中带着深意,“你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主上逼你么?”
“他没有逼我。”她转眼看向那湖中,“是我选的,没有人逼我。”
不知何时,曾经破败的枝叶已成满眼碧油油的擎盖,些些莲苞开出新的花朵,素白不染,出水无瑕。
没有什么不是在变的。便是日月之行,星辰之数,也是周而复始地交替存在。那所谓的亘古不变,不过也只是相对的坚守罢了。
天地尚且如此,况如人心?
“可你们怎么可以在一起?”叶无水拉着她的手臂,皱眉,“你们不能在一起,傲雪,你知不知道……”
“有些事,不需要太明确的答案。”她推开了她的手,浅笑微微。
上官瑾与沈傲雪的婚礼,如期在神王殿中举行。场面盛大空前,几乎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神王殿中,难得有件喜事啊。那么多年冷冰冰的日子,让人都快忘了热闹的感觉。如今的殿主,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冷血人了。
同样不同的,还有那名一贯冰冷的奇女子,曾经名寒天下心的她如今也带着丝丝淡淡的温柔,叫殿中人无不看得惊奇。
一袭大红嫁衣如火,衬出她久违的妩媚。乌黑的秀发微微挽起,几绺青丝垂搭肩上,颇有些大家闺秀的典雅温婉。鲜红的面纱笼住她的面容,尽管旁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也能见嫁衣下的她,娇美如花,绝代风华。
这婚宴之上,还有令人惊奇的,便是天山派掌门人云天所赠贺礼。诸人不禁猜疑,向来针锋相对的神王殿与天山派如今可是要冰释前嫌?
这一夜,各人欢饮达旦,神王殿灯火通夜。
天外,月色清冷,夜空寂静。月光如水泻出千里,而莲花湖依旧水平如镜,无波无纹。
爱,就是她与他成亲么?
坐着莲花湖旁,沈傲雪心内所想,仍是那个问题。白衣如花开散在草地上,秀丽绝伦。
“傲雪,入了秋,在湖边担心着凉。”这声音传来,她没有回头。自成亲以来,他待她体贴入微,更甚以往。
没事的,从前不知坐了多少次。她心中暗暗地想,却还是起了身。她不想让他担心。这段时间,她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转变。她本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但既已嫁给他,便拿与他同样的好回报给他。
“还是去长廊吧。”上官瑾过来偕了她的手,她点点头,同他一道往长廊走去。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人看着这一幕,眼底的不甘冷成了狠毒。
她恨。
如今的沈傲雪已非当日的血剑修罗,嫁为人妻的她已得到了太多人的崇敬。可她,就是恨。
“想不到堂主竟有如此兴致,在此赏湖中秋莲。”来人声带嘲讽叫秦莞萦惊了一惊。
“怎么是你?”她回头,带着诧异。面前之人,是叶无地。
叶无地不理会她的惊讶,只笑着开口:“却不知堂主心中是恨这秋来得早了,还是肃秋之景向来惹人心烦?”
秦莞萦皱眉,道:“你不是该跟在沈傲雪身旁么,来和我说什么话。”语气中是分明的不待见。
“我来见堂主,自然也是有重要事宜相商。”叶无地看着她,眼中有一些复杂,“堂主不会连听我几句话的耐性也没有吧。”
“你要说什么?”秦莞萦微有犹豫。
“时已入秋,这白莲花不该再留。”那样的语气,冷冷的却藏着期待。
爱她么?
那为何是这样?
此刻沈傲雪的脑中前前后后,都是一片空白。
她与他成亲不过才一个月,为何如今他却和另一人在一处?
刚刚在花园里,看到上官瑾和秦莞萦,二人倚树而坐,欢谈畅饮。杯酒下咽时的那种豪情与爽快,他们其实很像。
他,已变心了么?
不,他不会。他很爱她的,他说过,会让她知道爱是什么。
那些话,他都忘了么?
如果没忘,为何如今他与另一名女子把酒言欢?
如果没忘,为何当那女子倚入他怀中之时,他没有把她推开?
如果……
现在,还有如果吗?
或许他们才该是一对的。只不过她的出现,打乱了这些。
他想告诉她,爱是什么。可在他让她明白之前,已先伤了她的心。
这一切,注定不能挽回。
是啊,沧海横流,又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爱也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