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回 沧浪崖底(1 / 1)
秋凤越是无所谓啦!反正已经缺胳膊少腿儿了,瞎了也最多算是雪上加霜而已,难不成还要上吊嗑药自杀不成?
――秋凤越觉得自己还是很珍爱生命的
反观夏景鸢一言不发,竟抱起了秋凤越,一步一步吃力赶上了夏景桐,桃花仙人落入眼帘,他不禁露出痴迷的神色来。
秋凤越直觉这桃花仙人眼熟,不是画卷上的画儿,应该是更清晰更为直接的模样,可是在哪里见过呢?秋凤越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眼熟得很,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怪事!
桃花仙人正是画卷上丹青的模样,灼灼桃花刹那芳华,彼岸花开,美人何在?
人世几度□□,不过醉梦一场,待相会,又是繁花似锦,桃雪纷飞,情仇爱恨一笑过,已百年。
夏景鸢眨动眼睛,把下一刻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不着痕迹眨了回去,低哑的声音像是哽咽:“秋凤越,对你而言,我算什么?”
“……”
秋凤越无语,耸肩,头发散下来遮了半边脸,俊美而凌厉,竟生有一种冷淡的拒绝意味。
沉迷于桃花仙人的美貌的夏景桐插嘴:“怎么了?妖刀让你成哑巴了?”
“才不是!”无忧凄惨兮兮哭泣:“越越看不见了……”
“不就是瞎了么,死了就解脱了”,夏景桐围着桃花仙人转了几圈,这儿摸摸那儿敲敲,像极了占美人便宜的色痞子,像是自说自话:“妖刀就是妖刀,夺取主人的意识和生命力,主人死了,便进入沉睡状态,直到下一个主人的来临,用血将其唤醒”。
从秋凤越倒下起便珍惜抱着越越爱刀的无忧犹豫了,要不要扔掉?是越越最喜欢的双刀呢,扔掉的话越越会生气的,不扔掉,越越会……死,会死!无忧一个激灵,就要扔掉,一个凌厉的眼刀子甩过来,无忧欲哭无泪。
“老子就这么一把使着顺手的刀,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你敢扔?――嗯?”鼻腔里发出的意味不明的“嗯?”把无忧吓得一哆嗦,小手赶忙护着妖刀雪见死不撒手。
秋凤越投去赞许的、慈爱的目光,无忧立即晕陶陶满脸红晕,把刀抱得更紧了。
夏景桐本就不待见秋凤越,见状,更是冷嘲热讽:“有人自贱性命,尤其是迷了本宫幺弟的贼人,死了正好,本宫喜闻乐见”。说罢,继续研究桃花仙人,出乎意料发现这只是一尊骨瓷,据说普通的瓷器混入一个人的骨灰便能制出与那人的模样如出一辙的骨瓷,且栩栩如生。
“萧家第九代家主萧雪歌么……”
夏景桐突然背过身去,走向未知的水晶湾尽头,高挑的背影莫名有了落寞孤寂的意味,秋凤越和无忧不明所以,夏景鸢和胡三却不约而同看向桃花仙人,一时间各怀心思。
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好似天涯海角一般,夏景鸢情不自禁靠近桃花仙人,骨瓷细腻温润,桃花仙人明艳动人,想要伸手触摸,奈何怀里抱着秋凤越,不禁蹙眉,神色纠结。
秋凤越冷笑:“啧啧,美人呦!瞧瞧九皇子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急色劲儿,碍你的事,扔下我不就得了!拉长一张苦瓜脸给谁看呢?老子又没哭着喊着求你抱――”扭头,喊:“无忧,背老子到一边儿去,省得碍九皇子的事!”
无忧连连应下,几步小跑。
夏景鸢脸色阴晴不定,一扫之前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儿模样,口气不善:“我哪里说你碍事了,我抱着你心甘情愿,就是一辈子抱着你也求之不得!倒是你阴阳怪气胡说八道些什么,在你心里,我就是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吗?”
秋凤越耷拉下脑袋,默不作声。
见他这般几近于认错的姿态,夏景鸢不由低头用下巴磨蹭着他的脑袋,忽然异想天开:他不会是吃醋了吧?心情顿时拨云见日,阳光普照。
――当然,天不怕地不怕的海盗头子会有低头认错的觉悟吗?可怜没读过多少书的秋凤越只是在想:“朝三暮四”“见异思迁”是什么玩意儿?
乖巧听话的无忧来背越越,却见九皇子一脸痴迷而怀里的越越满面纠结,不由满脑子莫名其妙。海盗头子痛定思痛,最后下定决心:“好吧,回去请个夫子!读书少,连别人骂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夏景鸢哪里晓得这海盗头子的心思,见七哥已走出老远,便吩咐无忧:“你在这儿等着,我带秋凤越换身衣服”。
秋凤越奇怪:“换什么衣服?去哪儿换衣服?有换的衣服吗?”当即被幽怨地睨了一眼,秋凤越被瞪得莫名其妙,干脆不再理人。
“你太弱小了,不能把秋凤越交给你”,夏景鸢突然撩起凤眸,神情孤傲,对无忧重复:“你太弱小了!”
无忧蠢蠢欲动的内心安定下来,是的,他太弱小了,谁都保护不了。
分花拂柳,柳暗花明,竟真的找到了一处浅潭,落樱缤纷随一池春水荡漾,秋凤越道:“好香!”
桃花流水,夏景鸢将他放在浅潭边儿上,拿他的手去碰潭水,刚碰到秋凤越的手,哪知秋凤越一把挥开,恼怒:“老子还不是瞎子!”
说罢,自己脱了沾满血污的衣裳,爬进浅潭,潭水映照出半边美艳半边枯槁的脸,花间鬼魅,残缺的肢体触目惊心,却是让夏景鸢炽热的目光黯淡下去,终于如死灰般沉寂了。
秋凤越吊儿郎当倚在潭里的玉石上,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水的?”
“我不知道”,夏景鸢迟疑,随即也走进浅潭,声音透露着不解,“直觉吧!……直觉这里应该有水”。
秋凤越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惬意地泡在潭水里打瞌睡,像是只酒饱餍足犯懒的大猫,浑不知四周潜伏着凶猛野兽。直到水流爬上手臂牢牢束缚住,动弹不得,他才懒洋洋问:“九皇子打算做什么?”
耳边低语:“你说呢!”
混浊滚烫的鼻息喷洒在颈项处,秋凤越不禁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了满地,钦佩的口吻调侃:“这你都能发情,厉害!可是你该知道的,老子不好这口儿。打个商量,你去找别人吧,我掏钱”。镇定自若的外表下,心如擂鼓。
“可是……那晚你可是主动得很”,废弃庙宇三千桃花,合欢树下,红绸寄情。夏景鸢回味,摩梭着那人的唇瓣,忽得被张口咬住,手指吃痛,力道之大让夏景鸢的神色扭曲了一瞬间,压制住抽回手指的本能,却又似是很满意。
咬手指的感觉并不好,秋凤越清晰感觉到胃里一阵翻腾,恨不得呕出来,赶忙松开他的手指,扭过头去,顿时被欺上身,赤裎相对,不着丝褛的两人滚作一团,秋凤越恼羞成怒:“他娘的,发情找别人去,老子不奉陪!!”
混乱间,水花四溅,秋凤越瞄准时机运行内力,刚要偷袭,一股灼热自丹田升起,很快如坠炼炉浑身灼烫难忍。额上的猎艳珠花愈加妖冶,秋凤越闷声喘息,显得愈加痛苦不堪。
“妄动内力会加速猎艳珠毒素侵入五脏六腑、体肤骨髓,难受的是你自己”,夏景鸢怜惜地抚摸他的脸颊,视若珍宝。猎艳珠与血蛊在秋凤越的体内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他才得以保全性命,不会死,只是火毒焚身痛苦不堪,怎么舍得?
有匪岛与寰朝的关系已经僵持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即便是海盗头子秋凤越心性洒脱既往不咎、夏九皇子夏景鸢为爱放下纷争安于一隅,却依旧改变不了对峙的局面。
――然而,外界又能影响得了什么?
“倾尽浮生如斯,换君长相思……”
一刹那繁花如锦、桃粉梨白,悠悠飘荡着,情话缠绵又似亘古的誓言。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太多的痴男怨女纠缠不休最终仍是劳燕分飞,流传于时空的才子佳人白首偕老,有匪岛下――水晶湾里――冷清死寂的坟墓却是葬着谁的痴恋?三千灼华,又是谁的血染红了桃花?
倾尽浮生如斯,换君长相思……耳边一遍遍重复着,像是入了魔障,鬼魅的脸上经不起波澜,痴迷的神色竟显得惊恐万状。
夏景鸢细细亲吻他的嘴角,又柔声道:“你且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些东西过来”。
秋凤越无可无不可,一脱离了钳制,便经自泡进水里,只留了半个脑袋露出水面,一双璀璨如星辰的瞳眸游移警惕,鼻前偶尔冒出几个水泡泡。
二十几年的花红柳绿、莺歌燕舞的红尘世界轰然倒塌,如今眼中只剩下模糊而混浊的残影,这无疑是压倒秋凤越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任是洒脱如秋凤越也经不起变成一个废人的打击,可是没有妖刀雪见的话怎么守护有匪岛的同伴?大敌当前,他不能失去雪见,哪怕四肢尽断、五官尽失,人不人鬼不鬼,眼前要做的,也一定要做成。
明明只差一步了
沧浪崖底,惊世宝藏。赌上性命、断绝后路的险里求生之招,绝处逢生或是横尸荒野,有匪岛的生死存亡竟是系于几个海盗头子,秋凤越突然觉得自己不堪重负了,眼睛热热的,呛得鼻子难受。
秋凤越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神色犹豫,苦笑道:“真是丧家之犬的模样,梅子和书生不会嫌弃我这个废人的吧!”
静静泡在潭水里,他需要时间整理好乱糟糟的脑袋,计划下一步。
夏景鸢并未走远,桃花仙人妖艳魅惑,绝尘之姿无出其右,他抚摸着细腻清凉的骨瓷,直到指尖的清凉丝丝入骨,冰到了心尖儿最脆弱的部位,隐隐作痛,他才收回了手,近乎于膜拜神祗一般仰视着桃花仙人。
艳丽、高贵而不可亵渎的仙人,萧家第九代家主萧雪歌,夏景鸢突然从身后抱住了这尊骨瓷,恍如亵玩神祗,下巴抵在骨瓷的肩头,像是入了魔怔,痴迷嗅着桃花仙人的气味,鼻息间尽是桃雾,然后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无忧远远地就看见九皇子对着骨瓷耍流氓,登徒子的模样猥琐无耻至极,无忧嗤鼻,刚要扭头视而不见,却猛地张大嘴巴,表情惊骇无比。
――就见夏景鸢怀里的骨瓷突然破裂、倒塌,灼华桃夭万千芳华,残红泣泪,终究不过是亘古的记忆,久远的执念。
抚摸骨瓷的指尖施力,骨瓷龟裂,桃花仙人的裂纹一发而牵动全身,瞬间变成一堆碎片。
空空如也的怀抱让夏景鸢有一瞬间的迷惑,似是不明白骨瓷怎么就破了、没有了,但也只是一瞬间,勾起桃花仙人的衣裳,脸上如春风吹过桃花争艳,没有桃花仙人,更没有百年前不可一世的无零山庄庄主萧雪歌,眼前所能看到的,能抓在手里的,唯有秋凤越一人而已。
回到浅潭时,恰好看见秋凤越泡在潭水里自怨自艾,如主人一般飞扬洒脱的细长眸子却是毫无神采,也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他才会揭开自己血淋淋的脆弱,不再是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海盗头子,也不再是肩负有匪岛存亡的坚毅果敢的大当家和村长,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乞讨着人世间的庇护。
说到底,一个乞丐出身的人能有多么坚硬的内心呢?
欲念由心起,来势汹汹,夏景鸢突然双目赤红,凭空澎湃而起的欲念来得如此迅猛,甚至没有压制的空隙,如觅食的饿狼扑向猎物,咬断喉咙、撕开毛皮,剖开它的肚子露出最鲜美的食物。
……唯有这个猎物才能解他的饥饿,将他从死亡的深渊里拉扯回来。
“秋凤越,只能是你,别人……谁都不行……”
可怜秋凤越正悼念自己的悲惨际遇,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掀翻进水里,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竟贴上了一个炽热的“墙”,耳边剧烈喘息的声音犹如一团火球,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灼热。
背上像是着了火,冰凉的潭水也浇不灭的火,连骨头缝儿也烧得难受,一簇一簇的火苗随着炽热的鼻息、烫人的湿吻不断燃起,秋凤越突然打了个激灵,意识到接下来的□□,想逃,可是看不见,眼前一片灰雾……
眼睛看不到,耳朵却异常灵敏,身后不断传来湿濡的声音如一场噩梦,身体像是着了火,偏偏又使不上力气,流窜的火苗急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这种感觉陌生而美好,明知道是毒,却欲罢不能地继续下去,一旦尝试了,便上了瘾,直到万劫不复。
“……啊嗯……啊……”
粗重高亢的喘息夹杂着痛苦与不易察觉的沉醉,枯槁的半张脸狰狞可怖,半张脸媚态妖娆,极致的美、极致的丑交织错杂,竟生出了扭曲的美感,痛苦与快感一波跟着一波,侵噬着神志,驱使身心为之交融,□□。
如同杀戮一般的疯狂情爱触目惊心,染红了的潭水四溅,仿佛在厮杀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听猎物不堪承受的痛吟,一场爱与恨的发泄,一场付诸一炬的压抑许久的情感爆发。
而这些声音毫无保留地传了出去,纠缠在无忧的耳边挥之不去,无忧坐在地上,看桃花漫天,想起那一天那个人从天而降,手持一枝桃花,那桃花那么好看,比王宫里所有的桃花都好看;那个人也好看,就连雪姬姐姐也没有的好看。
无忧突然站起身,跑到一株最大的桃花树下,仰望着,踮起脚尖,伸长了手想折下那一枝最高的、最漂亮的桃花,当然够不到,一双与年龄不符的眼睛更显得阴郁凌厉,像是宣誓一般,凝视着那一枝最高最美的桃花,一字一顿:
“十年之后,我必定折下你这枝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