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回 笑雪居的桃花(1 / 1)
三日后,夏景鸢如约前来,仍是萧伯迎接,态度已是恭敬:
“夏公子,我家庄主已久候多时,请随小的来!”
目光似无意扫过夏景鸢身后的男子,见他一身黑色劲装,手握长剑,吐纳平稳有力、气息绵长,应是个练家子。
夏景鸢斜睨过去,引得萧伯寒颤,不敢再放肆。
三人一路无言
山庄景色雅致颇有江南气息,小桥流水、花团锦簇,只是夏景鸢自小便在御花园玩耍,见过的美景布局数不胜数。七拐八绕之后,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夏景鸢神色悠然自得,玉扇轻摇自是风流,反观樽……面目生硬。
最后三人走到了一座院落前,周围树木疯长杂草丛生,触目所及阴暗潮湿。看着院落门楣三字草书――
“笑雪居”
夏景鸢跟着萧伯进去,入目几棵参天枯木,根部更是散落着霉菌。
那人远站在废墟前,今日一袭月牙色华服,如墨长发随意扎起,显得他越加丰姿俊秀。
夏景鸢收了折扇,边走边道:
“不知庄主这是何意?”
那人回过头来,几不可闻地一声叹息,笑容似是无奈:“那位传说中的萧家当家是萧家第九代家主。在萧家,第九代是禁忌,他富可敌国的财宝却仍让无数萧家子孙趋之若鹜,祖父父亲如此,家母亦是。”
夏景鸢半垂着眼睑,像是琢磨着什么,嘴角噙着半抹讥讽的笑意,很快他敛去笑意,露出疑惑的神色,沉吟道:“萧庄主,恕本皇子不解其意”。
萧慕白指着面前大片废墟,语气越加苦涩:“那日在玉上看到桃花,我第一印象便是这笑雪居。这里曾经被祖父一把火烧了,又被父亲掘地三尺,料想是与那位第九代有关。”
“所以,庄主打算如何?”夏景鸢不动声色地把问题推回去。
萧慕白拱手行礼,郑重其事:“对于笑雪居,我萧家实在无能为力,还请皇子大显身手”。
夏景鸢了然,道:“恭敬不如从命”。
“如此,皇子先前的条件,我萧家便都应了”,顿了顿,又问:“可需字据为证?”
夏景鸢回以一笑,“庄主多虑,你我信得过便可。”
话虽如此,心里敲得小九九又是另一回事了
萧慕白找借口回了书房,见萧母和几位长老、萧伯等人已到齐,便拱手行礼:“本不愿麻烦各位叔伯,只是此事重大,实在需要叔伯们相助。”
“贤侄不必客气”
萧慕白客套了一番,然后提笔写了句“先下手为强”,问:
“叔伯觉得如何?”
借朝廷之手找到宝藏,再除去九皇子,因为此事是朝廷机密,只要给朝廷足够好处,并将皇子之死归到意外,想是朝廷也会大事化小;即便朝廷借口生事,料想他们也不敢将事情闹大。
“话虽如此,我儿可有把握做得滴水不漏?”萧母是前太师之女,对朝廷的能力不敢小觑,自是极为忌惮。
“本来没有把握,但夏景鸢让我随行,我就能布好这部局了。”
众人不语,没人愿意得罪朝廷,第九代无数的财宝又实在诱人。
“即使最后没有成功,我们也有三成的财宝,怎么算都不吃亏。”
“如果……最后什么都没有找到呢?”这也正是众人的担忧
萧慕白听了,笑得竟有些释然,“虽然生意是亏本了,可是能进入朝廷。有了朝廷这个靠山,比什么都强。”
众人的神色在听了这句话之后,明显轻松了许多。
没人愿意将财宝拱手相让给朝廷,潜意识里,他们都认为这是独属于萧家的,朝廷也没有资格占有分毫。
此时,夏景鸢和暗卫樽正面对着笑雪居的废墟沉思:烧也烧了,挖也挖了,还能怎么办?
“樽,你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属下不知”
“唉”,仰头望天,“时辰不早了,先用午膳吧!”
夏景鸢笑得无奈
还没走出山庄,就有两个仆人尾随,两人貌似毫无察觉,仍一派悠然。一个花匠抱着一盆儿白色茶花走过,不知是不是夏景鸢的错觉,总觉得这人的背影很眼熟,而且这花香……夏景鸢轻摇折扇,忽指着假山下的一丛野茶花,吟道:
“试问花留春几日?略无人管风和雨。瞥向绿珠楼下见,坠残红。”
樽会意,接道:“公子可是喜欢这茶花?”
夏景鸢摇头,纸扇一合,遥指刚才花匠走的背影,“那应是白宝珠,可是香气不对,怪哉!莫非是我不知道的品种?”
“属下明白。这就去截下花匠,求取茶花。”
夏景鸢莞尔:“知我意者,莫若樽了”
樽朝花匠追去,夏景鸢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时不时对山庄评头论足一番。他走得很慢,却将身后尾随的人越甩越远,入了竹林,等他眼前豁然开朗,见到一汪清泉时,百丈之内已感觉不到生人的气息。
随即,夏景鸢凝神搜寻了花匠的气息,找到后,就见他的身形虚化,竹林清风徐来,他的身影随着虚化成风。
樽跟着花匠,见他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不知为何身体愈加沉重,头脑也昏沉起来。樽惊觉:
“花香有问题!”
那茶花香气袭人,隔如此远的距离仍能嗅到清甜的香味儿。当意识到这点,樽的身体已呈摇摇欲坠之势。
――
忽然一把折扇压上樽的肩头,樽反射性拔剑,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僵住。
夏景鸢绕到前面,轻笑,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同时樽的身体也恢复过来,他甚至不知皇子做了什么,就这样解了花香的药性。
两人见花匠绕进了假山,放下茶花,确定附近没人,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
竟是那日的书生,苏吟。
有人前来接应,是一位持剑的青年。青年周身气势锐不可当,如一把出鞘的绝世好剑。
“就你一个人?”
书生跳脚,忙道:“不关我的事啊!走着走着,他就丢了!”
青年点头,示意知道了。
临走时,青年似有所察地扫了假山一眼,终是什么都没做,带着书生走了。
夏景鸢和樽从假山旁走出来,皆是沉思。
两人满腹心事地用了午膳,回到笑雪居。
夏景鸢四处打量了院落几眼,忽然感到了不对劲。萧慕白说这里有桃花,可是桃花在哪?
“你去找绿盈,问她有何发现。”
“是”
樽闪身离开
夏景鸢看着院落的布局,沉思,转身向笑雪居深处走去。没走几步,果然看见笑雪居的后院,十几株歪歪扭扭的枯木应该就是桃花,恍惚中看见一道人影,夏景鸢立即隐了气息,躲在那人旁边的矮墙外。
那人径直走向枯木,从夏景鸢的方向只能看见他的侧脸,感觉他五官俊美清奇却又清丽逼人,眼角下鲜艳如血的朱砂痣却平添了几分美艳媚惑之姿。
男子的表情很是欣喜,越过大半个院子,直到男子半蹲下来,夏景鸢才注意到枯木下一株一尺来高的小桃花树,几朵粉嫩嫩的桃花瑟瑟地抖着花瓣儿,与周遭幽暗的氛围格格不入。
男子凝视着桃花,突然勾唇笑了,连同他周围的空气也微妙地喜悦起来,他伸手触摸柔嫩娇弱的花瓣,那一刹那垂眸间的清丽、妩媚仿若遗留在无尽岁月里的残碎幻影,又如高墙之上遥不可及的画中人,夏景鸢摒息,着了魔般贪婪地窥视着男子的呼吸、眼神、容颜……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忽一瞬间,夏景鸢眼前忽然掠过无数陌生的、破碎而凌乱的残影,依稀看见男子眸中凝结着哀伤,不堪承受一般溢满出来,化为一滴血泪,跌落在了桃花。
夏景鸢胸中一痛,刻入骨髓,再晃眼,远处分明是男子喜悦地抚摸着桃花,一双璀璨夺目的眸子似曾相识,不禁惊恐地退了半步,细微的脚步声立即暴露了他的存在。
男子朝这边看过来,顿时惊喜不已,惊奇道:
――“是你啊,小白脸儿!”
夏景鸢愣住
“我啊!是我啊!!”男子两手比划
夏景鸢正不知该作何反应,忽然瞄到他头上的木簪,顿时脱口而出:
“秋凤越!”
“你爷爷的,想起来了?”某人爆粗口
“……”
夏景鸢默默走到小桃花树前,拨弄起桃花,觉得秋凤越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再仔细打量他,和前几日见他的模样可谓天地之别,见他又探身过来看桃花,奇道:
“你喜欢桃花?”
“嗯”,秋凤越少见地脸红了,“你不觉得桃花很好看吗?”
“……”
秋凤越看够了桃花,终于有空理一下被晾在一旁的人,问:“九鸢,你怎么在这里?”
夏景鸢扫一眼他的粗布短打,反问:“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自然是……有事”
“我也是有事”
两人默契地没有追问下去
夏景鸢自顾自得到处找线索,秋凤越就盘腿而坐,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目光粘着夏景鸢……纤弱的腰肢,色迷迷地舔唇,一脸痴迷:“你真好看,比那些兔儿爷都好看。”
夏景鸢正扒着墙头
“你怎么不是窑子里的姑娘呢,老子就能嫖你了”,秋凤越嚼着草根,托腮,嘴角隐约有不明液体流出,“骚娘们儿够味儿,兔儿爷老子也玩儿过,啧啧,怪不得皇帝老子三天两头选那什么秀。”
夏景鸢忙着辨认废墟块儿上的文字
“嘿嘿,其实你长得也不赖,就是不知道滋味儿――”
――“咚!”拳头大的石料直冲门面,秋凤越脑袋着地,血溅当场。
“□□奶奶的!”
秋凤越爬起来,又一巴掌搧过来
夏景鸢掌嘴的动作极为优雅迅速,正反正反,四个掌嘴,堪比皇宫里的嬷嬷。然后伸出如最上等的羊脂玉般的手指,箍住秋凤越的下巴拉到近前,朱唇轻启:
“兄台,可否闭上尊口?”
秋凤越被正反正反四个巴掌打懵了,好不容易清醒,就看见一张如醉春风、芳华不可方物的倾城容颜,然后他看得痴了?
――错!
秋兄台豪气万丈,威武不屈:“闭你娘的屎口粪口,死娘儿们似的有种单挑!”
“呵呵”
夏九皇子笑意轻浅、衣袂飘飞如九天仙人,手指微动,指间瞬间凝出几枚冰针,冰针脱手甩出逼向秋凤越,被一个驴打滚闪开,然后夏景鸢飞身而起,足点秋凤越腰侧,突然身体一扭,提膝击中腹部。
秋凤越本觉腰侧如压千斤坠,苦不堪言,腹部又遭重击,顿时头昏耳鸣,一股咸腻的血腥味涌出喉咙、充满口腔。就只见秋凤越整个身体如折翼之鸟飞了出去,直直撞上不远处的枯木,枯木被强劲的力道拦腰砸断,树根离土树身摇摇欲坠,同时“咔嚓”一声,半截树冠和秋凤越一齐嘭然落地,秋凤越微欠身,咳出一大口鲜血……
夏景鸢突然“咦?”了一声,快步上前,倾身半蹲在枯木下,发现半掘起的根处有凸起的石块儿。他不由侧脸,揶揄道:
“想不到你也是有用处的”
秋凤越冷哼,半撑起身子,整支胳膊都在颤抖,看他十分吃力地坐起来,结果手肘一歪,又跌回去。如此反复,尝试几次都失败了,最后只能无力地瘫在地上,又一股鲜血溢出嘴角,这时他的眼神已经涣散了。
秋凤越迷迷糊糊地又看到了那张脸……脸上似乎带了那么一点点的惊慌失措,然后一股暖流缓缓流入四肢百骸,紧接着他就坠入了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