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辛醛(1 / 1)
浑水摸鱼,顺手牵羊,趁机行事,这些,我都还算比较擅长。
只是,出现了一个意外。
股东大会上,作为一个持股百分之十的小股东,我居然遇到了纪子晏。
这地方不是医院,所以我很意外。
他也是。
我们看着彼此,都微微发怔,会议还在继续,一切已经回不了头。
会议室出来,他便在等我,“时雨。”他唤我名字。
我蓦地想起,曾经在学校,也有过这样声音叫我,急迫惊喜,那时候元旦,火树银花,熙熙攘攘,回头,看到的却是季夏威阳光般的笑容,灯火阑珊,摄人心魂。
原来,一开始,就是一场误会。
“我想起你了。”我停下脚步,看着他向我走来,“你现在已经不会想死去。”
“不会。”他已经到我面前,身上依旧是淡淡的药水味道,洁净安然,“我知道你活着,便不会想死去。”
“可惜我是周时,不是周时雨。”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固执,若是说我什么没变,真是一点找不出来,“你也知道,我变了。”
“不,总是有没变的。”
我几分失笑,其实很想捂着肚子笑,又觉得这样子对他而言几分残忍,便笑意盎然地眯眼看他,存心逗弄,“我的心已经死去,现在活着的人,其实不是周时,也不是周时雨,这是个来自异世的孤魂野鬼,以祸害人为乐趣。”
他亦是眉眼带笑,忽然抱住我,胸膛温热,“那你呆在我身边,你想做的,我帮你去做,地狱天堂,我帮你掌灯引路,我们都不会是一个人。”
我睁着眼睛,心一阵一阵酸痛,便看到站在车旁的封真,他看着我,面无情绪,俊朗非凡,这个人,注定与我一同走向地狱,同时同刻,“纪子晏。”我唤他名字,声音是自己年少之时的清和,“你是上天堂的人,也是我唯一的希冀,你好好的,我才能更相信,自己没有那么差劲,还有你这样一个美好的人喜欢我,就算是到时候在地狱,还能仰望一下天堂里的你。”
“其实你没有变。”他的声音低低哽咽,慢慢松开我,他这份样子叫我心疼,就如那时候坐在桥边的少年一样,“我不想一个人。”他说。
“你不会是一个人。”我轻轻笑着,蜻蜓点水,吻了下他的唇,“还好你不是鱼,要不然怎么寻求到下一个人。”
“我都是你的记忆。”
“还好,我们记忆不是很多。”
“不,很多,比你想象中多很多。”他有些零碎飘摇,走向他的那辆白色宝马车,我对着封真摊摊手,笑着走向他。
车开向两边,一左一右,一南一北,越来越远。
“我又伤了一个人。”我闭着眼睛,有些疲惫,分明夏天刚到,我却总是想着冬眠,“这个人,可能是我遇到过对我最上心的人。”
“他只是没有伤害你。”封真很喜欢揭开现实,只是他不知道,没有伤害,对我而言,已是极好,“我也不会伤害你。”他说。
“我知道。”我握着他几分粗糙的掌心,薄薄的茧,叫人安心,“你还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他回握着我,指腹光滑细腻,这样子的手拿枪开锁都很方便,“不要睡,讲故事。”
“以前有一个农夫,很勤快,有一天洗手,手上的茧变成了五只金龟,他就带着五只金龟回到村子里,被懒惰的农夫看到了,便也磨出手掌上的茧,去洗金龟,河神出来告诉他,你这样子贪恋懒惰的人,不配得到这些,还别惩罚一番。”
“洗不出来。”封真补充完整这句话,“没有金子。”
我翻着他的手掌,摩挲着上面的薄茧,“不是洗不出来,而是懒惰的农夫不是主角,他若是主角,天上掉下的馅饼都只往他身上砸。”
“你在害怕。”
“有点。”我看着前方不知尽头的路,“总觉得,不是主角,又总觉得,面临的那些人太强大,我本来只是想做一个医生,治病救人,即便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也可以好朋友一样相处,娶妻生子,慢慢老去,路人甲乙丙丁,那样其实很好。”
“那样不好。”封真给出这样的结论,我以为他还会说什么,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下去,只是握着我的手,继续开着车。
这条路前途未卜,索性,我们都不是一个人。
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是一环扣着一环,西方称之为蝴蝶效应,医学上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综合症。
现在坐在这个大人物面前,便是所谓的病灶之一。
檀香之中,迷茫清净。
他见我第一眼就叫出我的名字,“周时雨。”随后便是透着我看另一个人的模样,很是眷恋,“你和你的父亲,生得很像。”
“家父已经去世许多年。”
“我知道。”他眼底压着伤痛,这个男人离婚之后便不曾再婚,位高权重,高处不胜寒,“他是个不错的人。”
“我的父母都是不错的人,”我坐正一些,“聂先生,此番找您有些事情要问。”
“关于哪个方面。”他提前给了话,“如果是你的父亲,现在还没有到时机。”
不过我问的是关于小头目入狱的事情。
“权力交接,遭人陷害,罪有应得。”他言简意赅,微微闭上眼睛,“没想到,他会找你淌这趟浑水。”然后他告诉我,“他没有告诉你,与你父亲也是旧识。”
“我应该能想到。”
“你和你的父亲不一样。”聂先生放下手里的佛珠,“这世上人与人环环相扣,利益交接,错综复杂,我能保证不拦着你做什么,这也是我对你父亲的补偿,两年后你若是还在世上,可以到灵隐寺寻我,我若不在,也会有人将话与你,来访时间已到,你该出去了。”
此时门打开,封真进来,对聂先生微微鞠躬。
“封真居然交与你。”聂先生几分意外。
“这是我的荣幸,”我起身,随着封真走到门口,回头,聂先生正在看我,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尽管,他看的人,也许不是我。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我突然觉得几分有趣起来。
这样的自己,叫人惶恐,我捂着那个叫做良心的地方,还在跳动。
许多事情进行得有条不紊,叶家大小姐判了五年,这样子已经足够,季家适时停止合作,扯出资金,树死猢狲撒,亘古不变。
封真与韩家二少爷练完拳出来,一身汗水,我丢了水给他,“看你让得挺吃力。”
“他太弱。”封真撇撇嘴,咕噜一口便是喝完半瓶,我叫他过来坐下,给他揉揉胳膊,“你就当成那是还没出道的你。”
“我那个年纪也很强。”
封真并不谦虚,我笑了笑,见那韩二少出来,低嗤地看我一眼,“死瘸子,娘娘腔,你这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垂着眸,想着死瘸子说的是我,只是娘娘腔当真无从考证,继续按摩着封真的胳膊,防止这手臂握拳抡人,很明显,来就是干这事儿的。
我这样人,作为所谓商场新秀,以前那些事儿自然被挖出来,不过还好唐言与我关系不错,又恰到好处的几次吃饭被所谓有头面的人撞到,也算是放宽了当年的一些事情,给人不少遐想空间。
这孩子,明显是想歪太多,娘娘腔就是理由之一,还好我并不是很愿意与他做朋友,便只会含笑地看他,想做朋友的人此时正在门那处站着,那是他的叔叔,韩一俞。
这人是小头目曾经的得力干将,当然,现在是韩家的。
良禽择木而栖,他把这一点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