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枯等花魁（1 / 1）
王美娘在狱中之时，秦重每踏在冰上，就时常感叹谋生艰难，只是想到美娘，觉得脚下步伐坚定了很多，连冰也没有那么滑脚了。
十二月二十这日，清晨起来，开门一看，抬头见大雪方霁，一夜西风过后，却喜地下干燥。今日天气晴好，秦重只做了大半日买卖，油担子就空了。
秦重知道王美娘之灾祸是因韩俊永之事引起。
秦重心下想，自己不曾造访韩府，哪里知道出了这等事情。
朋友遭难，虽是云泥之别的两人，按理也要设法去探望探望朋友才好。
秦重信步走到王九妈家，正与王九妈闲话，看九妈有无什么办法可去狱中探视韩衙内。
只听得院门外嘻闹，欢笑声连片。
王九妈这些日子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听到门口嬉笑，十分恼怒。
“老娘正在背运之中，谁家敢在我门首嬉闹？”
“娘，大喜事！”
牡丹兴冲冲走进门来，不防撞了秦重一下子。
“美娘姐姐被放出狱，现在一乘轿子正在门首，娘快出来看！”
王九妈真是觉得喜从天降，大笑几声，将连日来的晦气一扫而光。
“我儿快快进来，这些日子受累了。”
美娘从轿子中出来，王九妈一见美娘面黄肌瘦，伤心泪扑簌簌落下来。
虽不是亲生，养了这些年，日常也有些口角，毕竟是自己的女儿。
“妈，莫哭了，这下子好了。”
秦重见这番生死重逢，也是觉得喜从天降。
大家喧闹之时，他悄悄走出门外了。
一家子相见，正是说体己话的时候，自己一个外人，也不便在这里叨扰。
王九妈只顾得吩咐做这个、做那个，想着赶紧将美娘将息好了，哪里顾得上看那秦卖油的是否还在家里。
就是刚刚不小心撞了一下的牡丹姑娘，也一心在姐姐身上。
王美娘哪里知道自己在狱中之时，秦重担心伤心之事。
王美娘被释放归家，这下声名远播，人都说她是个义气女子。
韩俊永身体复原之后，一日便来几遭探视。
坊间更是说，韩衙内与王美娘情愈浓了。
可怜那秦重只是一心念着美娘。
过了不择两三日，秦重思念甚深，实在是想去见美娘。
想想手中的银子，这几日卖油愈加卖力，又攀上一个大户，每日送油进去。那大户原是往佛寺内供菩萨的，十分心诚，秦重不隔几日便将几斤油送到供奉的寺庙去。
卖油的利息愈多起来。
看着散碎银子多起来，真是居移气、养移体，秦重的形容气质也大方多了。
乃就大大方方到王家门首探听消息。
王九妈见又是秦卖油的，因思这段时间他不避嫌疑，时常登门造访，就是口气上，也客气了许多。
于是款款道：“秦小官有所不知，过几日便是新年。今日是俞太尉家赏雪，老人家心情大好，筵席就备在湖船之内。这是前几日定下的事，谁能料到今早天气放晴，雪已住了，这赏雪之事完毕定会提早，你就在美娘房内等她吧。”
秦重道：“小可晓得了，还烦妈妈引路。”
于是，王九妈引着秦重，弯弯曲曲，走过许多房头，到一个所在，不是楼房，却是个平屋三间，甚是高爽。
秦重一路走得头晕，到得平屋之前，抬头细看。
却听王九妈道，左边一间是丫鬟的空房，往里一看，一般也有床榻桌椅之类；中间是客厅，进门正对着的壁上，挂着一幅名人山水，只是看着意境悠远，具体的好处秦重也说不上来，旁边的香几上设着博山古铜炉，其间烧着龙涎香饼，厅内闻着香气扑鼻，两旁书桌，摆设些汝窑美人瓶等古玩，两边壁上，又贴着许多诗稿。右边一间方是花魁娘子的卧室，锁着在那里，两旁又有耳房。
秦重自愧非是风流文人，不敢随着九妈逐间细看。心下想道：“美娘的外房尚且如此整齐，不知内室铺陈该如何华丽！”
王九妈让这时让秦小官坐于客位，自己坐在主位相陪。
少顷之间，一个小丫鬟掌灯过来，在中间的八仙桌上摆上了六碗时新果子，又拿来一架攒盒的佳肴美酝，将那美酒摆在桌子上，一股子酒香气扑鼻而来。秦重吸了几下，坐在这神仙洞府一般的房中，真是如痴如醉了。
王九妈执盏相劝：“秦小官，莫若让牡丹前来陪你饮几杯。”
秦重低声道：“不消烦牡丹姐姐作陪。我自己饮几杯罢。”
王九妈本意作陪，见秦重不以为意，就自走开，命小丫鬟侍奉秦重饮酒。
秦重酒量本不高，况且想着美娘不知几时回来，不敢畅饮，只吃了半杯。
王九妈忙了半日，心内想不知秦小官何等焦急。
忙到房内看顾一回，见秦重吃了几杯，无论如何也不饮了，连一旁的小丫鬟子也笑这个客人好生斯文。
王九妈道：“秦小官怎地这般量浅！秦小官上回不是说你是汴京人么？我想那北地之人，素来量大，怎地这般量浅？”
秦重道：“得罪妈妈了。非是小可故意不饮，只因不知美娘何时归来，怕她看见我醉酒不喜，就不敢多饮。若妈妈不嫌，小可另择吉日，登门拜访妈妈，陪妈妈开怀畅饮。”
王九妈见秦重如此说了，也不便勉强，便说道：“秦小官到这个时辰，想是饿了，且用些饭再吃酒。”
说罢，便让小丫鬟捧着雪花白米饭，盛了一碗，放于秦重面前，又盛了一盏杂和汤。秦重见那杂和汤量足味香，有鸡蛋、猪肝、猪肉片和肉丸等，觉得肚中也饥了，就吃了一碗杂和汤。
他以为王九妈也吃这汤，谁知九妈多年练得好酒量，只以酒相陪，一口饭也没吃，一口汤也没喝。
秦重见状，就匆匆吃了一碗白米饭，放下筷箸。
王九妈道：“秦小官莫要客气，来我这里就像在自家一样哩。冬日夜长，天气又寒，你再请些。”说着，又让小丫鬟将房内的火盆拨得热热的。
秦重就又添了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