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五、落花流水(1 / 1)
“咯吱”一声,府中养娘推门进来。她手捧着茶盘,朱红托子托着一个雪白茶盏。韩俊永细细品完这绝细好茶,又看着养娘将小桌儿上焚着的一炉香重新理了理,香气更加扑鼻。
“公子?”
“嗯。”
“公子,您今日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听说您今日策马时,遇见一位绝色小娘子。”那养娘二十多岁年纪,平日都在厨下负责一家人饮馔,极好诙谐。
“这是谁如此多口?将无影的事情说得活灵活现,一定是童儿了。哼,你看到童儿,告诉他,过两日我得空,一定会狠狠踢他几脚。”养娘知道公子的脾气,平日他一向温和待下,这踢他几脚不过是口头诈唬,因此并不介意,只捂了嘴嘻嘻直笑,理完香炉,就关门出去了。
韩俊安被这养娘嬉笑了一顿,反倒净心想未来的打算。
自己有个哥哥,读书争气,高高中了举,选了官,门楣有光。嫂子又贤惠,先后生了两个儿子。
爹娘双亲每日含饴弄孙,没得闲空在自己耳边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永儿,这都过去了几载,毫无音讯,婉儿恐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韩俊永晨昏定省时,娘不免唠叨。说来说去,就只是这几句话。
“娘,只要一日没得到死讯,我就当她活着。”
“那你一辈子不续弦了?”
“娘,人都没死,怎能叫续弦呢?”
“永儿啊,枉你一片苦心,一片痴心,我看啊,莫若再等个三载,水落石出,你就依娘的话,再娶一个。你若看中谁家姑娘,跟娘说。只要是你看中的,娘一定找个官媒,给你娶进门来!”
娘平日温和,唯有说到这件事,常常说自己被永儿气得心口痛。
“娘,莫说三载、五载,只要这辈子没她音讯,我就等她一辈子。”
“你真是要气死为娘了。”
“娘,您有两个孙子,咱们韩家有后,香火延续。您就当您的儿子入空门了,或是干脆当您儿子死了。”
韩夫人又气得心口痛。
“你这不肖子。”
“娘,其他事我都依您,唯独这件事,您要依我。”
顿了一顿。
“哦,我想起来,今日还约了齐衙内等几个在府后花园内一片净地上蹴气球呢。这样的日子可真是潇洒呢。”
韩俊永说罢就出去了。
韩夫人无奈看着他的背影。
早知今日这个样子,当初何必一定要亲上做亲,这不是害了永儿嘛。
“公子,您近日如有空,容小的引您去看一位绝色佳人。”
“童儿又胡说。”
“您不知道嘛,临安郡里近日出了一位绝色粉头。”
“呸呸呸,亏你还伴我读书,什么粉头。”
“对对对,公子说得对,不是粉头,是佳人。”
这位佳人,临安郡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王九妈家的美娘。
话说王九妈将真相全部告诉瑶琴后,瑶琴痛哭了一场。王九妈又叫牡丹从旁劝慰瑶琴,怕她有什么自尽的想法。冷眼看了几日,瑶琴的伤心劲已经过了,牡丹又每日在身边嘘寒问暖,从饮食到衣物,准备得妥妥帖帖,瑶琴在异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姊妹一样的温暖,于是瑶琴也就认命了。
按照行户人家的惯例,王九妈将莘瑶琴的名字改做王美,一家都称为美娘,本名便掩去不提。王九妈自身便是歌妓出身,年纪大了,便做了老鸨。她看美娘是自家小娘子中姿色最佳的,就使出浑身解数,教她吹弹歌舞,无不尽善。
美娘时常在桌上抄写诗句。当时的妓家女子都爱柳七官人词作,美娘平昔也甚爱其词,将流传甚广的柳耆卿平日的乐府,用蝇头细楷,誊录得整整齐齐。
美娘很爱那首《望海潮》,无人打扰时时常在屋内吟哦。“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美娘在临安郡居住时,时常想念汴京。每次读这首望海潮,读着读着,就像是看到汴京风光一般。汴京也是繁华地,在皇帝南渡之前,那汴京城何止十万人家。
“美娘姐姐,汴京有无桂子和荷花?”
“牡丹,北方地寒,秋天是没有桂花的,我们从前重阳节的时候,都登高望远,也结伴去大户的花园里赏菊花。荷花是有的,尤其是荷花开尽,结了莲蓬时,小伙子们最爱剥莲蓬吃。”
美娘又开始吟诵道:“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她有时还会怀念起城中最著名的樊楼,小时有位哥哥,太极了,已经不记得名姓,曾给她饮过樊楼的酒。那是自己第一次吃酒。
牡丹也一十三岁了。王九妈让牡丹也跟着美娘习学歌舞,
美娘本就聪明,长成一十五岁,娇艳非常,堪称丽色无双。临安郡中这些富豪公子,一传十,十传百,渴慕其容貌的,都备着厚礼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