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更深露重(1 / 1)
沈仑乃内阁首辅,且又只是嫌犯,故而关押他的房间为通道左首最里面条件最好的那间。
原本关押柳云依的牢房为紧挨着沈仑的左首把头第二间,但白日间为了查案便利,墨逸凌特意将紧挨着沈仑的三五间牢内的犯人迁去了通道右首边。
由此,柳云依便由天牢通道的左首迁至了右首。加之考虑到不日即将行刑,狱吏们便将柳云依关押在通道下来后的右首第一间牢房内。
不想,如此这般不经意的安排,竟然为某些欲行险招之人提供了无数便利。
“既然查案便要设身处地,大家都仔细想想啊,设若你是前来毒杀沈大人之人,在这夜半时分你下至牢底,你都会做些什么?”
墨逸凌站在曾经关押沈仑的牢房内敲敲这里摸摸那里,一副试图找出些许作案痕迹的模样,“如果是我,”他顿下手思付了一瞬道,“我当要先看看隔壁牢里有没有关着漂亮姑娘!…做都做了,还不顺手牵羊一并掳个媳妇回去?!”
“哈哈哈哈……”
看管天牢的狱吏皆是粗俗之人,不期然听到三皇子的低俗笑谈,皆被逗得前仰后合,粗狂的笑声直震得坚实无缝的牢狱嗡嗡作响。
“笑!还笑呢!”
墨逸凌背手笑望着面前众人,脸上一副佯装严肃的神情,“我是看在诸位查案辛苦的份上给大家讲个笑话散散心,皇上给的三日之期是短了些,但我们干着急也是无用,还不是要同心协力,竭尽所能地去查去办?!若是三日之内能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一定替诸位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多要奖赏;若是三日之内找不出线索呢…也请各位放心,所有罪责自由本人一人担当!”
“谢三殿下关照!”
一个个满脸胡茬孔武有力的大汗被墨逸凌一席掏心掏肺的话说的心里暖融融的,皆撩起厚重的铠甲单膝跪地朝着墨逸凌抱拳道谢,“小人定会竭尽全力查出线索,不辜负三殿下的回护之心!“
“什么?”
墨逸凌大大方方地受了众人一拜,转而蹙起眉头眼露疑惑道,“我耳朵不太好使,方才诸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跪地的众人相互看看,明知三殿下是有意为之却仍是雄赳赳地吸气提力,出口的誓言气壮山河, “定不辜负三殿下爱护之心,必当竭尽全力查出线索!”
……
同一时刻,皇宫东旭殿内,纬帐重重的龙床之上忽然传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方洄,”墨启渊推开薄薄的锦被坐起身子,瞧见方洄撩开层层帐幕匆忙而来问,“几时了?朕睡不着哇。”
“皇上,才刚四更。”
方总管往墨启渊身后垫了个厚厚的靠枕,扶着他慢慢地斜靠上去。
“要不要…叫若昭仪过来伺候?”
“哎!~不用。”
墨启渊无力地摆了摆手,“就是怕嫔妃们呱燥才没招她们伺候着,可偏生又睡不着了……哎!”
“皇上多年不曾一个人睡,怕是一时不习惯了,这才睡不安稳的。”
方总管跪在龙榻前将薄被往墨启渊腋下塞了塞,宽慰到。
“你呀!朕为何睡不安生,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
墨启渊哭笑不得地瞪了装傻充愣的方洄一眼。
“皇上,其实要老奴说句心里话……”
方洄听墨启渊这般一说,遂大了胆子说出了掏心窝的话,“皇上为何偏要跟自己过不去呢?那柳家小女,皇上原本可以不定她死罪的呀……”
“哼!~说得轻巧!”
墨启渊嗤笑一声,“二皇子对柳云依那丫头存的什么心思谁人不知?连他都能依法循度,不计私情,当着众朝臣之面,朕又有何理由徇私偏袒那丫头一人!”
“可是皇上,不管是何罪,只要用得到,不还有戴罪立功一说呢吗?”
“哦?”
墨启渊侧头斜瞥着跪在身边的方洄不解,“戴罪立功?什么意思?”
“皇上怕是忘了,北戎以北的金宛,此刻不是正与楼大将军在北漠隔河相持呢吗?”
方总管讨好地挪到墨启渊腿边轻轻地帮他敲着腿,“楼大将军是个认死理的人,这般对峙也已经持续了月余,始终未见哪一方有胜算。老奴斗胆献策,不如……我们大度一些先让一步,送个女子过去和亲!兴许北边的战事还能早些结束也说不定呢。”
“诶?~是!…是是是!”
墨启渊激动地连说几个“是”字坐直了身子。
“我怎么没想到!......如此一来…既给了那丫头一条生路,也至少可以缓解一下北戎的危机!而我…也再不用为了二皇子和柳云依这俩孩子操碎了心。金宛那些不开化的蛮子,何曾见过云依这般水灵娟秀的女子,届时哪还有心思打仗啊!不错!不错!…嗯!可行,可行!……”
“如此,皇上总可以安心歇着了吧?”
方总管谦逊地笑看着频频点头的墨启渊,仿似这么好的主意是墨启渊想出来的一般,“老奴这就去找礼部侍郎袁大人命他连夜写奏章,保证陛下明个儿早朝的时候便能了却心头之忧!然后啊,老奴再着丹药房的老道们帮皇上配两颗宁息安神的药丸来,皇上便可睡得更踏实了不是?!”
“哎!”
心里一松的墨启渊突然间困倦无比,躺下身子,他闭着眼拍了拍方洄正帮他搭被子的手感慨万千:“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呐!~”
这厢墨启渊刚刚睡下,与东旭殿遥遥相对,位于皇宫西边的暮云阁内,未满十七岁不能自主开馆立府,仍旧在宫内起居的墨逸云却又翻来覆去地折腾起来了。
“石掣!”
一骨碌从榻上披衣起身,墨逸云边往门外走边扬声对向来合衣睡在外间的贴身侍从石掣道,“陪我去外面走走。”
石掣利落起身,习惯性地拿起临睡前放于枕边的短剑跟在墨逸云身后出了门。
“殿下是因为柳家小姐烦心?”
石掣是个直肠子,说话很少拐弯抹角,尤其当着墨逸云的面更是有什么说什么。
“荀况那边,安排的人手确实妥当?”
墨逸云没有回答石掣,却是问起了荀况。
“殿下放心!”石掣抱拳,“肯定妥当!”
“妥当便好。大半个晚上了,我这心总是突突地跳,慌得很。”
墨逸云边走边拍了拍胸脯。
“殿下莫不是在担心皇上迟迟未给沈家一个说法,怕眉州那边……”
“这倒不是。沈家已然那样了,再怎么争,能争来的也不过一个好听点儿的名声罢了。落到实处,却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当初沈仑仓促间将沈岸霄送到眉州去,那两位少爷也就该明白他们父亲要走的是一招险棋!”
这暮云阁内外服侍之人皆是经过墨逸云亲手挑选一手栽培的,在他自己的院子里说话,他还是放心的。
“父皇表面上一向器重柳家和沈家,其实背地里却始终是忌惮着他们两家的。原本怕是正愁着柳家倒了万一沈家独大该如何是好呢!现如今这么一闹,不但柳家倒了,沈家也完了。父皇心里的这块石头啊,总算是落地了吧!”
两人低声说着话来至水塘边,无风无月,水面上漆黑一片。远处原本鳞次栉比的高檐楼宇此刻皆无声地隐在无边的黑暗里,仿似与沉沉夜色融为了一个整体。
“天快亮了。”墨逸云朝水塘里随便踢了块石头,“扑通”一声,沉静无澜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荡开在不甚明朗的夜色里。
“石掣,近来我常常会想,待我百年之后,怕是一定会被厉鬼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殿下此言差矣!”
石掣立在墨逸云身后,虽然知道夜色迷蒙墨逸云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仍是肃容抱拳道,“殿下生为皇子,为了天~~朝江山永固,为了不使祖宗基业毁于一代,殿下可谓是殚心竭虑。没去皇上跟前邀功就不错了,为何还这般妄自菲薄?!”
“祖宗基业,江山社稷,呵呵,”墨逸云嗤笑一声叹谓道,“这些原本就轮不到我来守护,全都是太子的!”
“可是天~~朝谁人不知太子殿下性情忠厚,温和木讷。在这本就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即便没有殿下您,也还会有其他人令太子坐不稳那太子之位!说到底,殿下您毕竟是皇子,对这天下自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若是您不去争,就凭太子那迟钝耿直的性子,一旦有哪位大臣反了,那才是殿下您的失责呢!”
“皇兄耿直是真,迟钝倒说不上。”
墨逸云被石掣一番话说得心底舒畅了许多。这些道理他自然明白,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跟自己心里私下琢磨毕竟不一样。就好比人们藏着重重的心事,一面苦于无处诉说,一面又渴望得到旁人的理解。
“他只是太心急了!急于推行新政,急于为天~~朝改头换面。”
墨逸云抚着缀在腰间的暗紫玉佩说,“若是没有他快马加鞭地维新,我也找不到机会推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