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太液盛宴（1 / 1）
“云依！~”
车轿刚一停稳，墨逸尘的声音就透过厚厚的夹棉布帘飘进了车厢。
将将扶着锦瑟的手跳下车轿，云依尚来不及在大明殿前的鸿台上站稳脚跟，一股浓郁的熏香扑鼻而来——“阿嚏！~”
抬眼，见到墨逸尘站在三步远外，蹙眉不悦地盯着她，云依忙揉了揉发痒的鼻子，诞出一脸讨好的笑，“好冷啊！”她说。
“你总算到了！”
今日的墨逸尘端庄大气，一身玄服虽然肃穆，但绣在厚重裙摆上的朵朵金红牡丹却如初夏暖阳，消融了冷冽的气息，散发出尊贵高雅的气质。
一只翠羽玛瑙凤翔簪从墨逸尘玲珑的发髻间缀出，散开丝丝缕缕的金线，其上穿缀着与簪身同样质地的牡丹花，每一朵都精雕细琢，簇拥着盛开在墨逸尘莹润的耳边。
“公主今个真漂亮，打扮了很久吧？”
云依将墨逸尘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淡笑问她，“花颜月貌为谁妍呀？”
墨逸尘下巴微翘，骄傲地一笑，不理会云依打趣。
“默默蹭蹭，本公主可是等了你好久呢！”
墨逸尘说着当先抬步，往灯火辉煌的殿内走去。
虽是首次出席宫宴，可云依的打扮却未见十分隆重。
全新的浅绿夹棉襦裙之外罩着昨日才从霓裳坊定来的白孔雀翎披风，圆鼓鼓的发髻内编进了两条淡黄丝带。
如此，而已。
不想这般清丽的装束，站在一身黑裳翠羽的墨逸尘身边，反倒被衬得袅娜出尘，灵动若水。
“我可不敢劳驾四公主苦等！……咦~公主看什么呢？”
云依奇怪地顺着墨逸尘的眼光回头，正瞧见哥哥柳云清在宫人的陪伴下缓步朝鸿台走来，心中顿时了然。
“哪路神仙呀？……瞧得四公主眼珠子都直了！”
柳云清向来不喜这般喧嚣浮夸的聚会，尤其是宫宴。繁文缛节过多不说，宴会气氛还生硬。看似一团和气的大殿之上，聚满了勾心斗角的朝臣。
酒不敢多喝，菜不能多吃，话更不可多说。一场酒宴下来，脑子里灌满了阿谀奉承之词，肚中却仍是饥肠辘辘。
最令人担忧的是圣上一高兴便要醉酒，一醉酒便喜心血来潮替朝臣指婚。故而每年宫宴之后，新一年的景安城内，便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踏着鸿台前厚重的青石阶，尚未到得云依跟前，便听见她的打趣，柳云清原本阴郁的脸色顿时又暗沉了几分。
“越大越失了礼数！”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一袭白裳的柳云清站定在墨逸尘面前。华服灼灼反射着隐隐天光，在逐渐淡下来的暮色中，显出一派云淡风轻的诗意。
“见了四公主也不行礼，一点儿没规矩！”
拱手朝墨逸尘恭敬地行了一礼，柳云清板起脸厉声教训云依。
“云清哥哥，不必怪云依，我们早都说好以姐妹相称，不拘于出身地位的。”
墨逸尘这话倒是不假，且不说她只比柳云依大半岁，但说在尚书房念学时，他们这群半大孩子也不曾太在乎什么高低贵贱，君臣之分。
尚书房开课时墨逸尘每日都可以见到柳云清，可年关将近的这一个月，各家子弟都有各自要忙着操办的事项，于是，学堂也暂时歇下了，只等上元节过了才重新开课呢。
整日茶饭不思的墨逸尘心心念念地盼着宫宴这天早些到来，却不想终于见到了柳云清，可跟过去无数次一样，面对自己时，他永远是一副疏落有礼的客气，生生让墨逸尘又一次觉得自己满腔痴情错付。
“四公主这是玩笑话，云依怎有资格跟公主以姐妹相称。”
立于五步远外的柳云清迂腐不化，向着墨逸尘又是彬彬有礼地一揖，“公主还请慎言，勿折煞我们兄妹。”
这一揖让墨逸尘心里更添了几分堵。
打小她就跟在二皇兄身后，与柳家兄妹同进同出。上元节他们一道逛庙会猜灯谜，三月三一起出西门游湖踏春，端午节在东郊放风筝，重阳日结伴攀登北门外的旭炎山……
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单这份青梅竹马的情意就不是旁人能比的！
即便面对自己柳云清始终如他的名字一般，携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疏淡仙味，偏她墨逸尘就是喜欢！
她喜欢他斜飞的眉，如出鞘的剑，冷厉，俊朗；也喜欢他深邃的眼，温柔时流光溢彩，严肃时幽深难测；喜欢他下颌优雅的弧度，勾勒出骨子里满满的傲气；喜欢他修长的指，骨节分明，硬朗有力；喜欢他轩昂的身形，清爽出尘，斯文若仙；喜欢他如水的语调，不吭不卑，轻缓有序……
不论文韬武略还是修养品性，不论外表身形还是气度眼光，不论举手投足还是声音腔调，只要是柳云清的——
墨逸尘简直无一不喜欢！
只可惜柳云清面对墨逸尘永远如那昆仑山巅的皑皑白雪一般——遥远，冰冷，疏离，可望而不可即！
好在墨逸尘从来不是扭捏的性子，既然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可是三番五次去柳府拜会之后，得到的却是柳云清婉转地推拒。
亏她还傻呵呵地拿着柳云清送她的《女训》和《女戒》给二皇兄显摆，却被二皇兄同情地告知：“他这是在委婉地提醒你，希望你恪守妇道妇德！”……
“哎！同一个爹爹生养的，怎地性子就差这么大呢！”
心有不满的墨逸尘看看身边正幸灾乐祸地冲自己吐舌头的云依，出口的话难免顶真，“哼！~我偏要称云依为妹妹！现在这样叫，待会在大殿上照样这般叫！”
“云依倒有个主意让公主理直气壮地称呼云依为妹妹！”
被夹在两人中间始终未能插上话的云依忽然调皮地眨了眨眼。
“什么主意？”墨逸尘好奇地瞪大了眼。
“柳云依！！！”柳云清阴冷了声音。
仗着有四公主在跟前，即便看明白了柳云清眼瞳深处的警告，唯恐天下不乱的云依仍是退后一步躲在墨逸尘身后。
她将的下巴搭在墨逸尘肩上，斜觑着剑眉倒竖的柳云清低声往墨逸尘耳内吹了口热气——
“四公主若是做了云依的嫂嫂，不就理当要称云依为妹妹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