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离山（1 / 1）
章二十五离山
白毅一觉睡到第二日午后才醒，他将息衍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移开，心道怪不得感觉胸口闷了一夜。两人昨日洗浴了一番后就匆匆上床，息衍在寨子里的住所也遭了邬华之乱的殃，他既懒得再回去收拾，也实在是不想离开这里，便与白毅在一起睡了，这屋子暂时的主人白毅确实困得厉害，也就任由他了。
息衍的胳膊却是又一次杵了过来，压在白毅的肩膀上，白毅平躺在床上，听见同床而卧的男子闷声道：“以前你只有在冬天才与我在一起睡。”
白毅“嗯”了一声，但其实他于此还是蒙昧无知的，遇到息衍之后，他总听见对方频繁提起过去，但那些同修的岁月依旧像是被什么密裹封固，像是有人在沼泽里呼喊丢失的麟儿却总是得不到回应，白毅不知道自己若与息衍异地相处会如何，他莫名觉得，自己也许会更加留恋那些寻不到的往事，相遇后的时光绝对称不上漫长，但他已经松不开手。
“冬天比较冷吧。”白毅看着头顶粗糙的帐子，算是给了个理所当然的答复。
“你这个榆木脑袋，”息衍撑起半边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毅，他的头发荡到了白毅脸上，“不妨告诉我，你气跑了多少姑娘？”
白毅不答，他从息衍那一把长发里揪出一根，快准狠地一拽，长长一根白头发握到了他的手心里。
息衍觉得好笑，又将白毅摊在枕上的长发握了满把，叹息道：“管它做什么，你自己的白头发，只怕是拔也拔不完。”
起床后，两人简单洗漱并用饭，饭是上山的游击军副统领打发人送过来的，他们经历过城北大营之事，已经对这两人黏糊在一起的情景见怪不怪了。这些天来耳濡目染，亦有心思活络的将士隐约猜出白毅真实身份，辎重营都尉庞琨便是最先猜到的数人之一。已死之人再临人间，此事虽然奇诡骇人了些，但皇室中隐秘之事向来不少，究有太多方法掩人耳目，他们极有默契，并没有在明面上宣扬此事，但军中都尉以上的将官皆都心知肚明。
饭后两人并肩站在锁庭山之巅，那座于此屹立多年的内寨终究是被拆除了，邬华之乱后，城北军帮着还活着的山贼们将其中妇孺移到清理后的外寨内，这座破坏严重的堡垒便告寿终正寝，息衍也不会允许在这座深山僻壤留存这样的隐患。
“归大年占据此间二十载，将曾经避祸的小小山寨一手打造成锁庭山脉首屈一指的大势力，只因为想要“再进一步”的欲望，如今却连最初的堡垒也告失去，殊为可叹啊。”
息衍说毕指着这一片广大的山寨，对白毅道：“其实这里倒是个驻军的好地方，归大年眼光不错。”
白毅道：“也不见得有多好。”
息衍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邬华，便道：“所以啊，这里就给咱们拆了，此寨中人，活下来恢复了的，健壮的都要去城北军中服役，妇孺老弱都零散编入附近的几个村镇，这锁庭寨就此绝迹了。”
白毅道：“归大年呢？”
息衍笑了笑：“今晨就走了，只带了一把大刀。说是要带着最初属于自己的东西去行侠仗义，他当年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很是快活，后来做了寨主眼里就看不清东西了，他说自己现在虽然一把年纪，但醒悟得还不算晚。”
白毅笑：“行侠仗义？”
息衍揽着老友的肩膀开玩笑道：“江湖梦不分早晚嘛，你要是喜欢，咱们也去玩玩？你这个人自小规矩多，时时都要将自己逼到绝路，累了半辈子了，不如随我过过走马江湖的瘾？”
白毅摇了摇头，凝望向远方：“牵挂太多。”
“说来也是啊，”息衍亦望向远方，“你我二人走马江湖虽然轻松，但这背后的不轻松只怕息辕现在还担不起来。我这样处理归大年，你心中恐怕不满。”
白毅负手向前走了两步，声音洒进秋风里：“与我何干？你自有你治军的方法，我从前也并非时时都是雷霆手段。”
两人一时无话，息衍知道白毅现下尚有些不妥，但他自然知道老友的脾气，故而也不主动提起，只是静静站在一起看夕阳。今日的太阳有些虚弱，虽然离落山还早，但也没有天气大好时洒红抹金的气派，只是懒洋洋地照在山寨里，注目着这一群忙碌的人们。
“是小舟的东西？”白毅突然问。
“还是没有瞒过你，这是狗儿自一具黑衣人的尸体上捡出来的，”息衍的表情严肃起来，将收在身上的一件东西取出来交给白毅，“不过，原本就没想瞒你。”
白毅将东西接过，点了点头：“我知道。”
两人相交莫逆，彼此之间不需要说什么客套话，白毅自然清楚息衍先将东西藏下是为了自己能安心修养身体，何况以他当时的状况，也实在是没力气再去为什么事焦心了。但既然息衍事先将东西藏起，那么以他的判断，自是清楚一是这事确实急不来，二是此物必然能立刻影响到白毅，以至于让他根本无法安心休息。白毅睡了一觉稍稍养足精神，略一思忖便能猜个大概。
这是一方手帕，材质在民间来说比较难得，想来是小舟将自己的衣裳剪了做成的，绣工说不上有多精巧，但也算得上素雅好看，边上绣了两句情诗，正是时下少女们玩乐时流行的句子，息衍曾在息辕藏在卧房里的箱笼中看见过不少件，与其他一些簪子、布花、手串郑重其事地码在一起。
“是冲着我来的。”白毅将这方巾帕攥进手中，他的愤怒如野草勃发，如今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少，他已经死过了一次，不想还是要连累这个当年就无法护佑周全的女孩儿。
“是冲着我们来的，”息衍上前一步，抓住了白毅的手，“你放心，我昨日已命快马前去查探，消息很快就来。我已经将命令下给刘副将，此处由他带一部人收尾，我们很快下山。”
白毅转头看着息衍，面上依旧平静，只是眼里有火在烧，他将双手紧紧回握：“不管是谁，他们都得付出代价。”
息衍笑了起来：“听你这样说，简直好像回到了多年前还在殇阳关的那一次，收拾这些狂妄的疯子，从来都是我们的绝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