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1 / 1)
迷乱的状态,偶尔为之是情趣,长期持续是疯子。
等到他用来投注在季延非身上的精力转移后,夏郁莲开始思考如何修缮和罗振的关系。因为季延非,他们闹了不少的不愉快,他也对罗振多有忽视。在罗振来电的时候装作不在家,用衣食住行各个理由推脱邀约,罗振在社交工具上发的消息,点开后取消提示,便忘记回复。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一件事物上耗尽心血,势必导致对周遭的漠视。
这几日他找罗振的动作频繁了些,一遇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迫不及待和罗振分享。罗振倒是一如既往,凡是消息必定应答。夏郁莲不得不绞尽脑汁使得对话能够进行下去,不再那么生硬。
是很无聊也很累人的活动,但反正一个人消磨时光也是消磨,两个人一起浪费生命,消失的时间量也不会增多,说说无关紧要的话,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对罗振的观感不坏,恶感是绝对称不上的。有着一定份量的喜爱,勉勉强强能给他的讨好行为带来点动力。尽管要是一段时间彻底断绝关系了,他和罗振应该也是形同陌路,把彼此忘却,如鱼得水地进入新的社交圈。但他现在没有与罗振生过什么真正触到他逆鳞的摩擦,同处的光阴大体算得上愉快,有个朋友也能免去很多麻烦。
维持着不咸不淡插科打诨的友谊又未尝不可呢。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季延非代表着理想和完美,而生活中剩下的其他东西,有或大或小的缺陷才是正常的,究其说来,人的一生,不就是一场糊涂大梦。缺陷大到无法修补的东西,丢弃。能凑合行使自己职能的东西,留下。罗振是他生命里来之不易的一个较为完整的印象,在没出损坏性极强的事件前,他是疲于寻找新的伙伴的。
世界那么大,我遇见了你。不容易。
没有什么不好的,这就能够以好来论处了。
夏郁莲是个恋旧的人,连缺了一条腿的凳子,丢弃前都要犹豫再三放纵惋惜的人。
罗振纠结再三,终于向夏郁莲发问:“你放弃季延非了?”
夏郁莲没有回避,“不知道,我需要冷却的时间。他讨厌我,给我警告了。”
等到这一串回答,罗振立刻被汹涌的惊喜淹没,为免夏郁莲看出端倪,他佯作冷静道:“你也该收敛点了,就那个做法,他能等到现在才警告你已经是宽容大量了。果然除了我,没人受得了你,我实在为自己奉献出自我拯救你的善良感动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我不想让他感觉到恶心,所以还是消失一段时间比较好。而且,了解他越多,发现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夏郁莲省略了他和季延非的几次相遇,他确信罗振对那些内容没兴趣。
“我草,你这算什么意思。不能找他了所以才来找我吗。”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太久没联系你了,有些想念,以上只是解释为什么我放弃他了。”
心里接了一道声音,没错,就是这样的。近距离接触后的季延非,那层朦胧的面纱揭下,吸引人的魅力,随之减少了几分。
此生他能不能再趁着躁动的时候,遇见一个像季延非一样的人呢?几率微乎其微,所以他要好好珍惜对季延非的感情,万一提早燃尽,挥霍一空,那他人生剩下的东西,就只有合格线程度的凑合了。
毕竟他是如此爱着为一样事物燃烧的自己。
罗振感觉身体都轻快了许多,“好吧,那我好人做到底,看你可怜,一直陪伴着你好了。明天带你去吃饭,庆祝一下你的失恋。”
看吧,他还是最后的胜者。他甚至暗自嘲笑自己为什么要对前些时间夏郁莲的感情那么介意,明明只是心血来潮的一时发作。他知道,夏郁莲准确来说,根本不是同性恋,对季延非的执着,也就是羡慕嫉妒一样的擦边球。
他在那天晚上抱膝流的泪,可以彻底风干消逝。
更深层追究,罗振也不知道他对夏郁莲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他承担不起关系变质的风险,何况他本来处于的,也就是一个暧昧的边境线。夏郁莲对季延非那么着迷,他心里是感觉到不悦,好像自己的东西,突然就被从天而降的外星生物抢走了。
夏郁莲的身边,只能是他。
坐在转椅上的季延非,看见了自己的跟踪狂身边多出个尾巴,阴下了眼眸。他稍稍放松缰绳,不代表他能够让野马逃走。
敲出一串陌生号码,拨打了电话。季延非不管不顾那是什么场合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对夏郁莲直接下达命令,“抛下你的玩伴,现在赶到我身处这栋楼的十五层来见我,给你四十分钟赶过来,到时不见人影,后果自负,非法跟踪,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你不要告诉我,现在你连我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赌气般的吩咐。
夏郁莲还没来得及辩解,季延非就挂掉电话,摆明不给他商量的余地。幸好街上人声嘈杂,罗振没有听见季延非从听筒传来的话。
季延非的眼眸阴冷恰似三月细雨降下后的青石路,热度一点点溃散。
前段时日,他忙于处理犯罪团伙的后续,无暇顾及仅仅作为一个见证者的夏郁莲。然后,夏郁莲和另外一个男人,言谈甚欢,一副把他当黄粱一梦,抛掷脑后的模样。
夏郁莲没什么好的。既没有足以让人仰视的才能,也没有引人侧目的外貌。不丑,是属于容易看得顺眼却难以有深刻印象的长相。要说各种缺点零零落落也能数落出不少,但是也没有缺陷到令常人无法忍受的程度。
总而言之就是扔进人堆里,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的一粒石子。
就是这样的平平无奇的人,比一切人都对季延非执著。他在注视着季延非的时候,季延非也在注视着他。季延非多多少少,生出了理所应当的好奇心,对着自己身后的那片阴影。
调查了那个人的所有资料,身世背景倒不是平凡的家庭——当然不是褒义层面上的,比如家里其实是隐藏的商贾巨鳄或是高官后代。
父亲因贩毒杀人被判死刑,母亲患了精神病,在疗养院里呆了两年后自杀。现在的夏郁莲,可谓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那个跟踪者的脸上,似乎总是绽出明朗笑颜。季延非也曾思考过,这样家庭背景的人跟着自己是有什么图谋,绑架?想得到什么利益?引起他的关注?
夏郁莲啊,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他没有目的,跟踪仅仅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生理活动。
在季延非身边的人,或多或少的,一直在他身上寻求着什么,只有那个陌生人,什么也不要。
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人不求回报地跟随呢?季延非想知道这个答案。夏郁莲永远保持恰当的分寸,不进一步,不远一步,不至于侵扰到他的生活,也不至于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爱慕真是盲目的东西,季延非偶尔看到自己身后如影随形的那个身影,不由得这么想着。
看着他人为自己燃烧生命,感觉不差。某种意义来说,正是夏郁莲这种极端到愚昧的做法,引起了他的兴趣。权衡利弊揣度益害,是成年人习以为常的游戏准则,但就是因为准则的约束,人生的乐趣,要减损太多。
回首看见那人的次数越多,季延非越能嗅到那人灵魂深处的破败气息。他在夏郁莲身上看见的,不是莲花的清艳芬芳,而是腐烂根茎深扎的淤泥。
花瓣枯萎,根茎蜷缩,只剩一具空壳,却不愿凋零。
他灵魂中的某处部分因为这种恶性的情感而生出了共鸣性的震颤。权钱欲望和爱情一脉相承,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渴求死物,后者追逐活人。
人终究最信不过的就是人,宁愿把冰冷的财宝牢牢握在手中,也不敢对另一个有着相同器官构造的人类坦诚相待。有多少对他人的恐惧,来自于自身的肮脏反射。
要论男□□慕者,季延非从未或缺过。在他的学生时代就有男人直白大胆地对他追求,情书玫瑰一应俱全。回想起来,他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拼写困难,留在脑海中的,就是闹剧般的玩笑印象。
季延非天生就善于获得别人的示好。不用刻意为之,男男女女就对他献上花样频出的明示暗示,他要做的事情,从中挑选出最符合自己心意的那一个,就已足够。
他对男人之间的关系,称不上反感,但也滋生不了什么兴趣。想象与自己身体构造相同的生物亲昵而对,季延非本能性感觉不适应。
那个不算高大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的倒车镜后,简简单单的穿戴,长过眉头的额发。季延非忍不住想,那个人对自己,如果是爱恋的话,也会有身体的欲望吗?把自己当成□□的妄想对象?
可是夏郁莲表现地过于温和无害了,分毫没有展露出热恋的人共性一样的侵略感。好似一片游移不定的浮云,触碰不到实体,却无法否认其确确实实的存在。
或许是故意,在夏郁莲跟踪他的时候,季延非更喜欢和各种精心打扮后的漂亮女人,举止亲密地出入大小场合——包括宾馆。
夏郁莲会做出什么不自量力的举动吗?
身边躺着一具柔软的身体,但是季延非阖上双眼,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夏郁莲的表情。忠实追随者那张寡淡的脸上,会因此产生松动的裂纹吗?
有几次,季延非从梦中醒来,拉开房间遮挡的窗帘。
只要那个日子,夏郁莲选择跟踪他,便会永远在他的楼下等候。无论刮风下雨,他最多找一个遮蔽处栖身,肩上挂的那个相机却从未放下。
季延非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对喜欢自己的人给予回应,但是痴迷到病态的疯子,连他也不由得侧目。
下一次,有花枝招展的男人对季延非投怀送抱的时候,他没有拒绝。那人其实刚好处于男人和男孩的分界线,妆画得一股风尘味道,看着平添了几岁光景。是现在当红的某小生,因出演一部偶像剧男主而一举成名。
那部烂俗电视剧的名字情节,季延非记得倒是清楚,尽管没有亲眼看过。和谁主演无关,一件物品的热度代表它的可销售度,如何炮制出紧俏的商品,从公众的手里拿来尽可能多的金钱,是千百年来商人不变的议题。
平心而论,那个一时间成为中学女生茶余饭后谈资的男主角,在季延非的眼中,是艺术感为零的角色设定。谁来演都是差不多的效果,对演员的艺术素养也不需要什么苛刻要求。
会背台词,会看镜头,就能收获一大堆名为粉丝的盲从者。有了粉丝后,任他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吹成瑶池仙境里的仙草,不过时日问题。
对季延非来说,那些都无关紧要。影帝巨星或是无名小卒,娱乐圈混的,归根结底就是把自己当商品贩卖,价格不同而已。他作为个买家,出价全凭喜好,你情我愿,两全其美。谁比谁清白。
演艺路一帆风顺,年少成名,又攀上了季延非这棵大树,特别季延非还是对他破了例,那男孩在同辈前骄傲得犹如开了屏的花孔雀,自认前方坦荡星途朝他招手。
看着男孩在圈子里勾心斗角挣扎沉浮,戏内演技生涩稚拙,戏外面具融入骨血,季延非心中忽然蹦出夏郁莲的身影。男孩长得比不知来历的跟踪狂漂亮得多,在他面前性格可算是乖顺,暗中排挤的小手段季延非无心去探究。
当个差强人意的玩具,够格了。
如果是夏郁莲,应当是连蹩脚的演技都不会有的。季延非无法想象有着过于强烈自我的夏郁莲,能暂时抹消掉自我,融合进其他角色。
好像是他恋慕者的人,即使看见他和别人一起出了房门,也总是理应如此的接受态度。
男孩找季延非抱怨他戏中角色份量不够关键,季延非没多啰嗦,爽快应了,使了点压力迫使剧本修改,再给他几个代言,然后和那男孩分手再见。
分手礼物,他还是舍得给的。
他不讨厌观之赏心悦目的花瓶,可是他讨厌看不清自己斤两的垃圾。
浮华圈子中的人,都太聪明,太愚蠢。比夏郁莲聪明,比夏郁莲愚蠢。为切身利益汲汲营营,但找不到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