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瑟瑟(1 / 1)
我和梁清去了酒肆,大抵是下雨的缘故,酒肆没了往日的嘈杂,只有三两酒客,静静的饮酒说话。
人少瑟瑟也不用献舞,一个人香腕托腮,倚在窗边,自斟自饮,双眼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瑟瑟。”我跟梁清走过去,在瑟瑟的对面坐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啪!
瑟瑟一巴掌拍在我的手上,说;“你这是试瞎子呢?”
“就是,我们来了你都没看见,可不是瞎子。”我倒不觉得疼,脱了斗篷,放到椅背上,回应她。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结果你这个祖宗又来闹我。”瑟瑟微微抬起手就着桌子上的紫砂壶,给我们上了茶。
瑟瑟的双眼仿佛含了浓浓的雾,朦朦胧胧的,久久都不愿意说话。
我笑着问她,那个开朗热情的大漠舞姬究竟是着了什么疯入了什么魔,变成这样郁郁寡欢的样子来了。
她抬起双眼,白皙圆润的手肘撑在桌面上,她的唇瓣微湿,唇角的弧度微微弯起,她说,燕燕,这场雨下的这么细这么绵,总是让我想起江南。
江南,黛瓦红墙,船行河上的江南么?
梁清听了神色也淡了下去,像是快要熄灭恩烛光,他苦笑了一声,望着瑟瑟,以茶当酒,一口饮尽。
他们的目光相接,有着我看不懂的东西,在慢慢的发芽滋长。
不是情爱,是一种类似于信号一眼的眼色,一种你懂我懂天知地知的眼色。
我暗暗的记下这样的眼神,心里有一分狐疑,难道这半个月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他们,在瞒着我?
我看着梁清,他已抬了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仰视大漠灰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语的说;“这个时候的江南,想必梅子已经青了。”
瑟瑟点点头,深感赞同。
梁清思念江南,我能够明白,毕竟他,是江南的男子,那里是他的家乡,可是瑟瑟呢,她是大漠的舞姬,她是胡人的血统,她怎么也会思念秦淮的风光?
瑟瑟不愿意说,也不愿意喝酒。
我知道她是怕,怕酒后吐真言,怕一些还不能告诉我的事就这么不小心的说出来。
她既然不愿意说,我自然也不会再多问,一杯一杯陪着她灌茶。
一壶好茶被我们三个莽人给喝净了,也是白白糟蹋了。
瑟瑟接开茶盖,残余的热气飘出来,一缕一缕的,像是燃着的线香。
“燕燕,林尽染,昨天出了九王府,回南了。”瑟瑟看着我,神色平常。
“恩。”我只是简单的回应,旁人都以为,林尽染走了,我和梦生就可以好好的,我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我们还是会安安稳稳的成亲,当这些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梦生会去南边找她,他是放不下她的。
“燕燕,你不开心么?”瑟瑟歪着头望着我,长长的头发,打着卷,缠缠绕绕盘在我的心尖上。
“有什么开心的,我啊,只想有人给我带一盒南边的糕点,才是真的开心呢!”听着他们说江南,我却想起之前梁清送来的点心,不知道为什么,吃了那盒点心,就仿佛染上罂粟,心里总有些馋。
“我当是什么,一心只知道吃。过两日我就要去一趟南边跑商,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写成纸条,我走的时候到你府上去一趟,给你带就是了。”梁清给了我一个爆栗,笑着说。
“只给燕燕带么?”瑟瑟瞪着梁清。
“我带两份……两份!”梁清看着瑟瑟恶狠狠的眼色,立马答应下来。
“这雨眼见着越来越大了,你们先回去吧,待会大了,也就不好走了。”瑟瑟看着门外渐渐下大的雨,锁了眉头,说。
“好,改日再来找你。”我顺手从椅背上拿了斗篷,随意的穿了,将帽子盖在头上,拿了伞,就要出门。
“你慢点。”我回头,梁清快步走到我身边,手伸到我的头上,离的我那么近,他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柔,周遭都是他的身上淡淡的麝香味,他低头对着我笑了笑说到;“好了,可以走了。”
我望着他的笑容,有些些许的失神。
“燕燕!”瑟瑟小声唤我。
“哦!”我抬头对着瑟瑟尴尬的笑了笑,梁清已经出了门,在门口等我,我暗自懊恼,快步跟上梁清的步子。
一前一后,我顺着梁清走着的步子,撑着伞走在路上,心里想起梁清帮着我整理帽子的样子,笑了笑,望着他在前面的的背影。
是完全不同于梦生的背影,没有梦生的孤寂,有的只是属于他的温暖。
“你跟着我走,这样就不会不小心踩到水涡里去了。”他低着头看着路,小心翼翼的用脚探路。
“恩。”我低着头沿着他的脚步走,每一步都小小的,不愿意迈的太大走的太快。
可是再远的路,走的再慢,也要走尽。
到了我家院子前,他低头看着我,唇角依旧是温润的弧度,他说;“燕燕,其实我是想背着你走的,只是……”
他没有说完,可是我懂。
只是,只是我还是梦生为过门的妻子,只是我和他还没有到那样的地步。
我对他笑了笑,仿佛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歪着头问他;“只是什么?”
“只是,你这个泼辣户太重了!”他的话绕了个弯,却不是我心中的回答。
“那……我先回去了。”心中有些稍稍的失落。
“明日我来找你,有些事请你帮忙。”
“好。”我不知道他要我帮他什么,但是我依旧一口应下来。
“你也不怕,我要你帮我杀人放火?”
“你若是敢,我自然也不怕。”
“算了,不逗你了,回去吧。”
转身走进自己的院子,院子的廊檐下,原本空空荡荡只有风来风往的廊檐下,却有一个人。
那个人在那里来来回回的走,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衣衫,映在雨里,显得身躯有些单薄。
我慢慢的走进了那人,却看到那人的衣衫下摆湿了。
我撑了伞走过去,隔着蒙蒙的雨,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看到他的右手握着腰间上挂着的白玉玉佩,拇指在玉佩上慢慢的摩擦。
“小姐回来了。”黛媛看着我,接过我手里的伞,迎着我进去。
“你……”我准备开口问梦生,问他怎么在这里,或者问他,来这里干什么。
可是他却没有让我说出来,只是点点头,亲手打了门帘,让我进去。
屋里暖暖的,没有半点湿气。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的披风,招手吩咐黛媛。
黛媛拿出烘好的外衫从里间出来,递给小丫头捧着,她将我的衣带散开,将外衣除下,递到小丫头的臂弯里,拿了外衫给我换上。
我一脸黑沉的看着黛媛自然的动作,看着她动作流利,表情淡然。
她丝毫没有觉得我在梦生面前除了外衫有什么不妥。
梦生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我换衣服,眼神清澈,没有一点尴尬。
相反我,却是脸烫的不得了。
黛媛捧着香炉,在我四周熏了熏,将我身上的湿气除干,才放我坐到椅子上。
“你来找我有事么?”我心里不高兴,在自家的地界,却要听他人的吩咐,按照他人的想法做事,总归是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的。
“我没事就不能来看我未过门的娘子么?”梦生挑了挑眉,语气不善。
我心里气不过,林尽染走了,他倒是光明正大的来看我,仿佛做的不对的是我。
“你衣服湿了,你也应该回去换衣服才是。”看着他的样子,不想再废什么口舌与他相争,换了话题,明里暗里都是要求他离开。
“我是男子。”他低头抿茶,长长的睫毛宛如蝴蝶的双翅,仿佛没有听到我话语之外的意思。
“日后还是少跟梁清出去吧。”他抬头定定的看着我,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我愣了愣神。
我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更何况我跟梁清,什么也没有,比不得他跟尽染,郎情妾意。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扰我的生活。”我苦笑的问他。
“不,你是我未来的娘子,我自然要管着你。”
“是么,黛媛送客。”我带着他冷冷的笑,李家姑娘,柳家未来的儿媳,恐怕是大漠城里最大的玩笑了。
“你不高兴,我走就好。”他完全不在乎,起身离开,一个人走在雨中,下大了雨打在他身上,他身上的衣袍,更湿了。
我看着廊下的栏杆边,一把伞空落落的靠在那里,是他来时撑的那一把。
家里有仆从看到他,连忙送了伞上去,他却摇手拒绝。
我看着他离开,来了这里这么久,我依旧不懂这个人,他的心性脾气我一点也摸不透。
不过,摸不透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日后我不会嫁他,不用朝夕相处,何必懂的那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