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四十六、寒狱(1 / 1)
西蔺姈回了神侯府,便把这事和他说了。无情眸光一闪,笑着问:“危险吗?”西蔺姈眨眨眼:“不危险,没见过牢房啊!”无情笑容又浓烈了几分:“那...去哪儿?”西蔺姈道:“寒狱。”无情心脏猛地一颤抖——寒狱,他怎么会不知?幼年世叔和他们普及过各类牢房机关种类的知识,其中,便有这寒狱。
“我年轻时,便知晓各路机关,即使大理寺,六扇门的牢房,也不在话下,可当我见到西蔺家寒狱的时候,才知道这些年所学,都不过是九牛一毛,甚至能说是白学,因为即使是学了那么多,在面对寒狱的时候,竟是一窍不通。一环扣一环,牢房布阵极其散乱,甚至眨眼的功夫,便能迷失了方向。暗弩机关无处不在,但即使是武功高手,也难以察觉,传闻寒狱集结了西蔺家几代人的心血,西蔺家人才辈出,更不乏奇人能士,这些机关,集中了他们的心血,其厉害程度,可见一斑。”
得到世叔这种似是高度夸赞又似是高度防备的牢狱,她居然还说不可怕!他冷笑一声,猛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手狠狠地按住她的手:“西蔺姈,你长了本事了,这种胡话也能扯出来,你可以啊!”
西蔺姈傻眼了——莫不是诸葛世叔和他说过?无情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坐起身,理了理衣裳:“你说呢?”西蔺姈顿时就不好了——看来啊.......
无情道:“你想帮西蔺玥,我不阻止你,他是你的弟弟,我说过,以后,灵魂一起,可现在违背誓言的是你!为何要瞒我呢!“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习惯了给他好,所以风雨同舟,才会觉得不习惯。
无情眸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我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陪你,报仇报恩,我也陪你,阿姈,我还能失去多少?”这句话正好戳中西蔺姈的软肋——她如今怕的,不是离开,而是无情,她不知道,自己走进无情心里之后,再离开,无情能否再次接受。如烟先离开了他,他好不容易,才慢慢接受她,她若是走了,无情该怎么办?
她想了想,还是先安慰好无情再说。无情正在气头上,忽的感觉怀中一软,西蔺姈娇软的身躯便已经钻到了他怀里,她抬眼,笑靥如花地看着他:“别气......”无情心说她撒娇的本事越来越厉害,倒叫人招架不住,他掐着西蔺姈右脸颊的肉,用力一拧,西蔺姈吃痛,无情松了手,西蔺姈原本白净的小脸上已是多了一块红痕,她捂着脸:“轻点啊......”无情伸手揉了揉被他掐红的地方:“对不住。”西蔺姈斜眼看着他——这算不算打个巴掌给糖吃?无情那双桃花眼此刻在西蔺姈看来,无疑成了狐狸,但她也不说什么,只说待会儿去冰库里取些冰敷一敷,这脸都被捏变形了。
“我不嫌弃你,不打紧。”无情笑眼迷蒙。西蔺姈低着眼,偏不看他:“可红着难受。”无情当即点头道:“难受的话,我待会儿便去,可得记着我说的。”西蔺姈点头:“知道。”无情这才放心起身,飞奔出去取冰块了。
原本也只想带着无情一道去的,没想到去了一趟冰库,一出门,竟挎着一大群人,四大名捕齐活儿了,还附赠其他两位心上人。
无情听西蔺姈问起这个,也是一脸无奈,悄悄和西蔺姈说了。西蔺姈听完后,当即尖叫一声:“追命,你个变态!”她平日里都是喊三哥的,如今直呼其名,可见被追命气得不轻。“你有没有毛病啊,房里的话你也敢听!”正常人的话,夫妻在房间里,说的可都是情话,而且是私房话,这追命居然去偷听?!
追命立刻举起双手:“我是无意的!”无情收起折扇,狠狠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心里暗道幸运——幸亏今日只是说说话,谈的大多也是正事,要换做平时,他这么一头听,还附带偷看,那可不倒了霉了么!
追命吃痛,捂住头:”无情,敢不敢打的轻一点啊!“冷血心说这时候本该帮无情的,但毕竟如果追命没恰巧经过他们房间,也听不见他俩的谈话,这夫妻俩还真背着他们去闯寒狱了,这不找死么!
无情他了解,他的武功谋略都不用担心,西蔺姈虽懂灵力机关,武功却是实打实的半吊子,无情只相当于孤军奋战了,更何况寒狱那地方,就连世叔提起也是心惊胆战,他们两个初生牛犊,也敢乱闯么!
“这不还有玥么.......”西蔺姈嘀咕一句——事实上,她本想就带着西蔺玥的。无情心道幸好跟着,不然以西蔺玥这种武力值几乎为零,西蔺姈这种半吊子武功的丫头小子去闯,估摸着还没进去呢,就先被打出来了。
西蔺姈有些不服气:“我告诉你们,西蔺家的牢房,看守的人都是负责祭祀的人,一群穿着丧服的,根本没有武力值,要进去,靠的,全是脑子!”当然没有好的身手,去也是死路一条,但她还是没说。
无情斜晲着她,拖长了音:“是——吗?”西蔺姈立刻怂了:“知我者,夫君也。”无情居然还认真的拱手作揖:“哪里哪里,胆大者,夫人也。”西蔺姈:“.......”
西蔺玥到的时候,便看见他俩拌嘴,心中更是不好受——平日里,他不会是孤独一人。他面色还是没好,较之昨日,反而更加苍白了几分,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姈姐,无情。”无情见着他,便帮忙去扶,一面小心地扶他下马,一面笑道:“还是唤姐夫罢。”西蔺玥微微一愣,转而低头一笑:“是了,姐夫。”
无情也报之一笑:“小舅。”冷血见他二人相处甚为融洽,不禁调侃道:“离陌,家里可还有兄弟姊妹?”离陌一听他这么说,想起自家那个处处和她对着干的妹妹,心里头就是不痛快了:“有,可她从小针对我。”冷血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无事,以后,神侯府便是你的家,大家都是兄弟姊妹,只可惜咯,没这么个小舅和我这般融洽,你说阿姈见自家弟弟和丈夫相处的这么好,会不会吃味?”
离陌忍俊不禁:“是呢,阿姈,可有不适?”西蔺姈白了他们一眼:“一切安好,并无不适。”追命插了一句嘴:“那可惜了,没好戏。”
西蔺姈对于他这种浑话,也懒得理,只说:“你就贫吧!”对此,身为当事人的无情和西蔺玥也只能笑而不语。
赶了一天的路,几人找了家客栈先歇歇脚。这期间西蔺姈也不闲着,和西蔺玥一起研究起了寒狱布阵图。
寒狱布阵确如诸葛正我所说,一环扣一环错综复杂,且排阵也不规律,着实是让人头疼。西蔺姈抓着笔,眉头紧锁,西蔺玥也不停的在图纸上比划着,又拿出一张纸来画着,最后又烧掉,毕竟这图虽说已经废了,但总归也是有个大概的。
西蔺玥眉头蹙得越来越紧,他心情也越来越烦躁。西蔺姈一面研究,一面也少不了劝他:“玥,别着急.......”西蔺玥懊恼地捂着头:“我怎么能不着急,寒狱那种地方,况且,还有.......”他说到这里,顿住了,西蔺姈凑过去:“还有什么?”西蔺玥眼里划过一丝慌乱:“没什么.......”西蔺姈不信:“你什么瞒得过我?”
西蔺玥赶忙转移话题:“布阵我们终究也只是知晓个大概,其中多少细节多少陷阱我们都不知晓,要不明日去了再说?”西蔺姈狐疑的点头,但眼睛还是在他身上打转。西蔺玥勉强挤出一个笑:“你这么看我,姐夫不吃醋?”西蔺姈斜着眼:“别拿你姐夫唬我。”西蔺玥站起身,刚准备离开,忽的面色一变,他捂住胸口,喘着粗气,呼吸极其不均匀,他摇摇晃晃地,有如破碎的娃娃。
西蔺姈赶忙丢下手中的笔:“玥!”西蔺玥紧紧地捂着胸口,由开始的呼吸困难转而开始剧烈的咳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西蔺姈抬手,试图帮他擦去,殷红的血,顺着她的手往下流淌,与她白皙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她连忙抱住他:“你为什么不说?!”西蔺玥抬起袖子,擦干净血,冰蓝色的锦袍上一块鲜明的血渍。
西蔺姈反手就是一巴掌:“为了一个女人!”他虽体质不好,但终归也是个大男人,西蔺姈打的不重,原本无大碍,却打得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抬起眼睛,难得用一种倔强的目光望着西蔺姈:“不!不是!她不一样!”西蔺姈见他摔倒,心也软了,但见他这么说,心里头的火气直往外冒,一面抓着他的手腕给他把脉,一面狠狠地掐着他另一只手臂上的肉::“真是混账!”可心里却也不觉得他这样做错在哪儿了,当初她为无情不管不顾的时候,比起他,她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将心比心,她不该怪他什么,可她还是气。
西蔺玥抓着她的手,恳切的望着她:“她不知道,姈姐若是见到她了,代我报声平安,说,我一切安好。”西蔺姈松开他的手:“无情!”无情听到她的呼喊,当即闯了进来,看见的便是西蔺玥脸上都是血污,西蔺姈抱着他,替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手上都沾满了血,无情连忙过去,面色一变:“他,没有脉搏......”西蔺姈一惊,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手腕——她的脉搏,亦是停止跳动的。现在维持她生命的,是取代心脏的雪明珠,而保存她意识的,却是身为“魂”的无情。
灵生来就是跟随在魂身后的,自是依仗他们存活,他们死,它们亦是不会活,而它们死,他们却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看起来是很不公平,可西蔺姈从来也没有后悔过,这命,是她偷来的,也是夺来的,也可以说是挣来的。
无情此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其他人也都赶过来,帮忙扶着西蔺玥,开始为他着手诊治。西蔺姈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进出房门,看着他们为着西蔺玥而忙碌着。她不禁开始思考,生死与共,真的是一件好事吗?或许有的时候是,有的时候不是。单独留下一个人,留下的人,是痛苦的,可他们还在一起,便永远不会觉得孤独。
西蔺玥还在发着烧,其他人都在一边歇着。西蔺姈打开香炉,将带来的安神香点上,思忖了片刻,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抬手搅了搅剩下的香,全都倒进了香炉。
拂晓
西蔺姈摇醒在内屋沉睡的西蔺玥。她伸手,推了推他:“玥,醒醒》”西蔺玥刚退烧,神智还有些模糊,他眼神迷茫的看着她,西蔺姈抬手,抚着他的脸颊,朝他低眸一笑:“我们走了。”西蔺玥有些吃力的爬起身,西蔺姈扶着他,他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姈姐,你不是答应了姐夫,这次,带他一起吗?”
西蔺姈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桌上的一封信件:“本来是给四大名捕的,我趁着无情还没看见,打发了信使,看了信件,偷偷藏起来了,明日,他们就会看见,这件事情,关乎天下苍生的安危,他们不会不去。”她打开窗子,迎面吹来的冷风让西蔺玥醒了醒神,他想了想:“姐夫知道了,不会原谅你的。”西蔺姈低声笑了笑:“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早已没了退路。”她说着,帮西蔺玥穿好衣裳。
二人牵了一匹马,西蔺姈坐在西蔺玥后面加码,西蔺玥坐在前面。
“记得小时候,你是坐在我前面的。”西蔺玥忽然开口,低声道。
“谁再打他,我就杀了谁!”她稚嫩的小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狠辣。其他孩子皆被她此时的阴狠吓到,纷纷散去。
他抬起脏兮兮的小脸,拱手,朝她作揖:“我叫北堂玥,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西蔺姈。”
“你们是亲姐弟,而且注定是要分开的。”北堂湮低沉的声音,犹如魔音,萦绕在她的耳畔。
“不可能......”
“滴血验亲,如何?”
“不了,没必要了。”
西蔺姈低低的笑了:“当时年少。”西蔺玥有些哽咽:“年少的时候,才是最美好的时候,不是吗?”西蔺姈抬头,望着茫茫夜色:“我的记忆,越来越不全了。”能记清楚的,大约也只有小时候的少部分事情,还有整个事情的脉络,以及从前所学的那些知识,亲人,还有,无情。现在,就连对从前挚友,比如楚离陌,对他们的感情,也在渐渐消失。心底残留的那份善良,还有无情,让她选择相信他们。
西蔺玥低着头,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我们都得长大,你说对吗,阿姈?”他喊她阿姈,不是阿姊,也不是姈姐。这是他们在未相认之前的称呼。后来北堂湮告知他们真相,这才改了。他们之前,是挚友,是知己。只可惜,北堂湮对于情感上的事情,还是太过于武断,不然也不会误以为他们有什么不一般的情愫,这才匆匆忙忙的告诉了他们。
其实她想说,喜欢了是一辈子的事情,不管对方是谁,不管什么身份,都不会阻挡感情。除非二人本就没有感情。
西蔺玥对浅夏也提及过此事,浅夏听罢,只是大笑:“这北堂湮,有时候也愚昧的紧,喜欢不等于爱,互相仰慕的欣赏,也不等于一生一世一双人啊!你说那时候,你是才华横溢的贵族公子,她是惊才绝艳的大家小姐,互相欣赏不正常么!”还有一句她没说,就是那种结果,一般都是才子佳人在一起的。
西蔺玥被她这话逗笑了,他想说的是,西蔺姈自己就是个孩子,他也没长大,还指望她照顾一个比她还小的孩子么?不是年龄,是心性。无情稳重,能够容忍她,这才是她想要的。她很清楚,她需要什么,她肯照顾他,因为他们志趣相同,是同道中人。而西蔺玥,知道西蔺姈将他当做弟弟看,所以才会依赖她。而能使他真正成熟的,是一个同样需要他照顾的女孩子。虽然,自打浅夏进了府,一直都是她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可事实上,被照顾的那一方,一直都是浅夏。
西蔺姈很清楚,他还是个孩子,所以才会心疼他——他自己还没有长大,如今却为了一个女子不要命,她如何不难过?
“等一切都结束了,姈姐想干什么?”他往后靠了靠。西蔺姈靠着他的脸颊:“你呢?”西蔺玥笑出声,可分明带了些许苦涩,他声音有些哽咽:“便陪着姈姐吧。”西蔺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她不知道,会恨你一辈子,信不信?”
西蔺玥点头:“是恨是爱,都不重要了,她好就行了。”西蔺姈偏过头,看着他:“好,姈姐陪你。”不是他们想,而是他们的归宿,只有一个。
西蔺绾当初凭借什么让西蔺姈复活,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情,是他们姐弟二人的秘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
“秘密将会永远是秘密,很快,真相就会被掩埋。”西蔺玥幽幽的望着前方。西蔺姈加快了速度:“是生是死,都得一起了。”因为他们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人,那份血液牵连的缘分,那早已被改写的宿命。
“归宿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地方,美好留给他们,好不好?”
“好。”他一向听她的话,况且,这一次,他真的想把所有的好,都留给另一个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