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十八、千年(1 / 1)
“妾亦相随。”多少年前,那个女子,决绝的说出这句话,在他的眼前,永远的离开了他。他抱着她,泣不成声。
世人皆认为他对于这个妻子不甚欢喜,就连她,也是这么想的。
他在暗处,看了她十年,从他十二岁,到二十二岁,没有一刻,他不是在想她,在念她。
他很高兴她能够喜欢上他,却,也害怕她真正爱上他。他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就连自己的母亲,也被蒙在鼓里,更不要说汪落了。她泪眼汪汪的望着他,他的心也跟着一起痛。
小姈像她,所以,她几乎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为了她,他可以牺牲其他任何一个孩子,只因她最像她,亦是她心中最疼爱的骨肉。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他表面上百般刁难的妻子,在最后一刻,却义无反顾的陪他走完最后的路。
“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你……你可曾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她的眸子越来越无神。他哭的几乎岔了气,他的心,仿佛被碾碎一般:“喜欢……从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
她微笑离去,月色中,她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温柔,却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握住她的素手,轻轻烙下一吻。
他愿意一辈子就这样沉睡,因为只有在梦中,他们才能获得短暂的重逢。
“我想给你最好的……可还是输给了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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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回去吧。”她眸子里只有无奈。这些天来,她不知劝了他多少,就连其他人也开始动摇,他还是心如磐石,不肯离去。
无情不知道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他不能走,他走了,恐怕,和她,就是诀别了。他越想越觉得恐惧,所以,这些天来,不管谁来劝他,他始终不同意。
“你就不能让我留下来吗?”无情的眸子里闪动着执拗的光。西蔺姈现在只想他离开,这些事情,不该牵扯他们进来。她深知无情的逆鳞,也因此,利用这个逆鳞惹怒他,最好不过!
“你又不喜欢我,何必留下来呢……再说,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挚爱如烟吗?那她现在看到了你这般模样,算不算变心呢?”
无情愣住了,龙有逆鳞,触之必死,他陡然间变了脸色,冷声道:“你变了。”西蔺姈收起笑容,朝他沙哑着声音吼道:“我就是变了,你滚啊!”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重话,她像,这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无情怒极反笑:“你拿如烟来说事无非就是想激怒我,好让我赶紧离开?西蔺姈,别傻了!”西蔺姈不禁嗤笑一声——她干过最傻的事情就是喜欢他还傻乎乎的喜欢了这么久,死都喜欢,他这傻哪里能算傻啊!
“好啊,你那么想留下来,那,以身相许吧,你就能堂堂正正的留下了!”无情微微一愣,转身,走了出去。
西蔺姈心说果然,她却感觉不到半点欢喜,反倒是多了一种沉重。
经此一说,无情会怎么想她?她在乎的,一直都是他的感受啊,无情对她的看法,足以将她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徘徊了。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后悔,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而且,正是她应该想要的,不是吗?
他的安全,胜过所有的一切,哪怕他厌恶她,讨厌她了。
“姈姐。”这一声喊得她一个激灵——当初在山崖下,无情不就是这么喊的么!她条件反射的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笑意吟吟的女孩,女孩有着清纯秀丽的面庞,一袭湘妃色的裙裾衬得她反而多了一种灵秀之气,乌黑亮丽的秀发披散在身后,一根桃花玉簪别在发髻上,白皙的肤色,脸颊微微带些粉嫩的红,秀丽的面庞还有一种稚嫩的青涩,活脱脱的一个灵动的小姑娘。
与这一切完全不符的是,她的身体,被禁锢在冰冷的轮椅上,她并不为此感到苦恼,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淡然的笑意:“姈姐,想起什么了吗?”西蔺姈方才精神还有些涣散,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清醒了不少。她拈起小巧的茶杯,递给女孩。女孩摆摆手:“不了。”西蔺姈于是放下了杯子。
“我和你说过,不要喊我姈姐。”这是无情当时喊得,现在在她的人之中,能这样喊得,只有无情。女孩毫不在意她冷硬的面庞:“喊习惯了。”西蔺姈走到桌子边坐下,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汪紫薰回汪家了。”女孩微微张大了嘴巴:“薰姐?”一脸的“你逗我呢”的表情。大约是鲜少见她这般有趣模样,西蔺姈眼角也带了些许笑意:“是顶替的,你懂得,她不是别人,浅夏,你认识的哦。”
女孩微微睁大了眼眸:“是汪浅夏啊...怎么是她呢.......”西蔺姈将食指放在唇上,眸带笑意:“不可说啊不可说。”“我听那些人说,明日便要走了,怕是你气走的?”她也实在是想不通,姈姐明明很希望待在他们身边,为什么还要撒手,换做她啊,死都不会放人的!西蔺姈听此,收敛了笑意,眼里带了些沉重:“只是希望,他好罢了。”女孩依旧不解:“是哪位大能,能有如此神通?”能让没心没肺的姈姐喜欢上的,恐怕定是数一数二的好了。
西蔺姈嘴角一弯,斜眼看着她:“你今天问题有点多啊。”女孩垂了垂眼帘:“不好意思,多话了,不过,姈姐.......”她话锋一转,正色看着西蔺姈,“湮公子,怕是不会放人啊.......”西蔺姈面色一僵:“为什么?”女孩一脸诧异:“你不知道么?”转而释然一笑,眼里带了些许嘲讽,也是,如果知道的话,她恐怕没那么好说话了。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对于西蔺姈来讲,只要是无情,犯什么错误,她都会选择去原谅,然后替他赎罪。
“没什么。”女孩眨了眨眼。西蔺姈捻掉一根银发:“告诉我吧,歌儿。”汪浅歌从她手里接过那根银发,用手指一抹,抹下碎碎的冰碴儿,冰碴儿碎去,剩下的,便是乌黑的发。
“姈姐,你何必呢。”汪浅歌无奈的摇摇头,其实只要费些力气,将冰碴抹去就行,她却非要将头发直接拔去。西蔺姈捂住心脏的部位——时间,越来越少了.......汪浅歌担忧的要上前去扶她,被她拦住了。她单手撑着桌子,喘着粗气:“我没事。”汪浅歌收回了手:“谁让你当初非要融合雪明珠的。”西蔺姈顺着桌子,滑倒在地:“可是没有雪明珠,便不会还能撑到现在。”
“你可以安安心心待在枯守阁。”
“有如木偶,何必苟活!”西蔺姈打断她。如果当初没有雪明珠的话,就不会轻而易举的破了阵法,也就救不了无情他们了。不管为了什么,她都不会后悔。
“可是这样只会更折磨人。”汪浅歌攥着袖子。西蔺姈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额头上不时地有冷汗冒出,但很快就结成了冰珠,顺着额头滑落在地上。汪浅歌伸手接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西蔺姈微微摇头:“别管了,歌儿,麻烦你了。”汪浅歌往后退了退,似乎是对于她的倔强感到无奈,她怒极而笑:“好,好,你说的,我都帮你去办,只不过,湮公子那边,我可管不了了。”
西蔺姈微微一笑,点点头:“多谢。”汪浅歌自己转动轮椅腿,出了房门。西蔺姈还能感觉到她对于自己的愤怒,可是,她不后悔什么,这条命,早在几个月前,在陇西,就该结束了,上苍让她在这个尘世中多辗转了这么些时间,虽说是有这么多事情还需要她去解决,但,她还是很满足,能多看他些许时日。
夜晚
明日,他们就该离开了。西蔺姈来到无情房前,见熄了灯,方才赶紧去。她不用开门,不会发出声响,只因她是灵体,她本该不存在。
无情睡着了,呼吸平稳,面容白净,好似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颤抖着伸出手,指腹快触碰到他的脸庞时,她的动作顿住了,缩回了手,她捂住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声。无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睛微微颤了颤,她赶忙逃也似的走了。
她走之后,炽热的泪,顺着无情的眼角缓缓滑下,滴落在枕头上,没了踪影。无情拳头紧紧地握着,用被子蒙住头。
真的不喜欢吗?他扪心自问。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并非不喜,而是无法放下,放不下如烟,放不下过往。所以,他有的时候,甚至都认为,是他,间接害死了她。她那日说的话,着实是激怒了他,他的逆鳞,便是如烟,只因她触犯了他的逆鳞。她何必呢,非要提这不能提的禁忌?
殊不知西蔺姈那样,只是不自量力,不,应该是量力而行,她要的,便是那个效果,因为她很清楚,无情究竟哪点不能说。
第二天一早,神侯府一众便辞别了西蔺姈,准备回京城去了。
无情跟着他们一道走,西蔺姈就这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的,无情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对上她的眼眸,她微微一愣。
无情猛地向她跑来,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揽入怀中,温暖还未感到,他便松开了手:“早些回来,再见。”西蔺姈真想抱着他嚎啕大哭,告诉他自己的委屈,告诉他,自己不想这样,自己想和他们走,告诉他,自己喜欢他,比喜欢一切都要喜欢。只可惜,这些话语,她终是没有胆子说出口,千言万语,都化为了一个“哦”字。
她不能给无情承诺什么,因为她不敢确保自己还能留到那个时候。或许可以的,但几率不大。她只能微笑着目送他离去。
就在这时,狂风呼啸,沙子四处飞舞,迷了他们的眼。待风沙散去,他们才看清引起这场风沙的“罪魁祸首”是谁。
一袭白衣,宛若谪仙的北堂湮出现在他们面前。北堂湮冷冷的等着他们,无数只箭矢朝他们飞来。西蔺姈眼疾手快的拉住离她最近的无情。抬手,灵力弥漫,挡住了箭矢,拉起无情,施展轻功就往回跑。
“想跑!”北堂湮桃花眼微微眯起,一个闪身,来到他们面前。
西蔺姈一个瑟缩——她终究,还是怕他的:“师父...你放过他们吧.......”北堂湮恶狠狠地瞪着她:“不可能,就是他们,将阿遥送去了陇西地牢!”西蔺姈睁大了眼眸,不可置信的模样。无情不敢看她的眼睛,西蔺姈嘴角扬起:“好。”
一个好字,几乎将无情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防线彻底毁坏,他“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对不起...对不起......”西蔺姈一把将他拽起来:“何苦瞒着我呢......”他不知道么,他犯任何错误,她都会原谅!
好的,坏的,在西蔺姈看来,都是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