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八、守护（1 / 1）
无情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姈姐，冷……”西蔺姈摸了摸自己的手——冰冰凉：“跟我靠在一起你更冷……”无情眼睛一亮：“那正好，我来暖你。”西蔺姈抬眼，定定的望着他，此时的无情，笑容灿烂，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没有恋人死去的悲痛，没有家人尽失的沉重，有的，只是一种干净，温润的感觉。
他对她说的话，也不像是从前他会对她说的，陇西之前，他敬她，让她，陇西之后，他依旧敬她，也感激她，可这些情感，都不是她所要的，她不要无情如此，只把她当追命看便好，可这永远也不可能，这就是她西蔺姈的悲哀。
西蔺姈坐起身：“我不困，替你守夜。”无情似乎不大高兴，但还是听话的闭上眼，嘴角尚且挂着一丝恬淡的笑。
待他睡熟之后，西蔺姈便坐在窗子旁边，窗子关不起来，便由她来遮挡寒风，左右，她感觉不到冷。她没有想过时间可以过的这么慢，除了耳边寒风呼啸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静的可怕。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一个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耳畔。她屏住呼吸——谁……在念《仙道经》呢？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一身灰色的道袍，却给人一种仙风道骨之感。她眼见着天色晚了，笑意吟吟的迎了上去：“道长，这么晚了，人还在睡觉呢……”却只换来了老者一句话：“你本是已死之人，为何还要逗留于尘世之间？”西蔺姈后退了一步，明显是被吓得不轻：“大师，我可活的好好的……”大师眸子稍稍眯起：“你可还有味觉，可还有感觉，亦或者是温度？”西蔺姈一个激灵——没有味觉，没有温度：“有感觉……”
她想到了身上的伤，她的身体上，都是满满的疤痕，有被火烧的，有被剑刺的，手腕上还有一个血窟窿，很疼……现在却丝毫没有感觉……她慌张的想着，愈想愈觉得不对劲——不对呀……无情和如烟不是要归隐么……冷血和离陌应该和自己在一起啊……怎么只剩下她和无情呢？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脑子一蒙，跌坐在地上，怔怔的望着前方，落下泪来，四周黑暗劈头盖脸的涌来，将她包裹住。
为什么无情和如烟没有归隐……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在一起……
为什么她看不到冷血离陌……因为她和他们已经不在一个世界里了……
为什么自己没有回到神侯府……因为……因为她已经死了！回不去了……
“阿姈，无情带你回家……”无情悲恸欲绝的哭泣声还恍惚昨日，她无措的闭上眼睛——对啊，她已经死了，被乱箭射死的，那箭穿过胸膛的尖锐刺痛，犹如梦魇，将她牢牢地锁在里面。
大师沉静的眸子望着她：“莫要再有妄念，回去吧……回去吧……”西蔺姈瑟瑟发抖——他叫她回去，可她又能回哪儿去呢？更重要的是，无情……无情没有了记忆，如何一个人生活下去？
“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安顿好他……”她空洞的语言让大师面色一松，大师弯下腰：“施主，请多保重……”她只是呆坐在那里，眼泪是冰冷的，心，也停止了跳动……既然如此，西蔺姈已死，那她算什么？
她摇摇晃晃的扶着地站好，跌跌撞撞的走回了屋子。无情已经熟睡，望着他恬静的睡颜，她心中的眷恋，有增无减。她伸出手，微凉的指腹轻轻擦过无情的额头……到眉眼……到鼻……她猛地缩回手，捂住嘴眼泪还是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淌下，她喃喃自语：“早知道……一切都不要发生……那样……一切就能好好的……怎么舍得看不见呢……”泪水打湿了睫毛，眼前一片水雾朦胧：“无情……”她猛地生起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她要做无情的灵。人是由肉体和灵魂塑造而成的，人本身拥有魂，而灵，却不是人人都有。传说，‘灵’守护着它所爱的人，看着他们哭，看着他们笑，却不能介入他们的生活，只能一直一直的看着，直到人死，他们也就消失了。
一但化灵，再无轮换。这个恶毒有如诅咒般的话语在她脑中徘徊。
“那就……万劫不复吧……”她喃喃道，身子越来越透明，直到消失。
无情醒来时，已经没了西蔺姈的影子。他有些慌乱的爬起来，走到门外，高声呼喊：“姈姐...姈姐！”可是他却没有听到西蔺姈的回答。他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姈姐，丢下他了吗？西蔺姈哪里不知道啊，她听见了，很清楚，可是无情却听不见她的回答。思念相同，才会看见，无情失了忆，脑子是一片空白，他心心念念的，只是照料他的“姈姐”，而不是西蔺姈。西蔺姈这才觉得，什么叫做无奈至极，看得见，摸不着，恐怕就是最无奈的了。而无情，看不见她，听不见她的声音，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可是一想到，自己本该死的，本该永远也见不到他，如今上天庇佑，自己至少还能看着他，不是吗？
她想到这里，心情不免愉悦了几分，因为即使无法沟通，可是至少还看得见他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忽的，听到小孩子的呼喊声，无情心下觉得不好，狂奔着过去。便看见自己前几日认识的玩伴小丁，被一伙人抓住了膀臂，围拢着。无情觉得事情不妙，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小丁也看见了他，却不想拖连他：“他们是人贩子！大哥哥，快跑！找大姐姐！”可他哪里知道，如今无情根本就是迷途的羔羊，找不到方向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西蔺姈在哪儿，他倒是更想找到姈姐啊！
他眉头紧紧地蹙着，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放开他！”那群人见他多事，也不打算放过他了，围拢上来。无情虽然没了记忆，但从前的武功和身体的基本反应还是在的。西蔺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多想大喊一声，让无情赶紧跑，别打了，可是刚刚发出声，就消散在了空气中，这是作为灵的无奈。因为它们没有实体，说白了，就是空气，也就只有一丝自己的意识了。
但终究还只是身体反应，无法像以前那样运用的那么纯熟，他们人多，无情寡不敌众，遭了暗算，便晕了过去。西蔺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群人就这么把无情和那孩子带走，自己却是束手无策。她忽的后悔自己变成这种东西了，可是，不变成灵，自己恐怕真的无法再见到他了，果真是...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要说那群人，也真是猪狗不如，帮了人也就算了，居然还用铁链子拴着，全然不把人当人看，而事实上，便是养的牲畜，也有食物，而他们却没有。
西蔺姈这人，算不得善良，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薄情，因为她可以看着别人受苦而无动于衷，除非真的是超出限制了，可这仅次于陌生人。若是亲近之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便是另一种反应了。更何况，此时此刻，受这苦的，还是无情。想着，当初京城四大名捕之一的无情公子，何等风光，何时受过这等待遇？完全是没了尊重。西蔺姈只觉得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着。
“你想我帮他吗？”一个轻佻的声音让她打了个寒颤。“师父......”她颤抖着声音，才喊出这么两个字。北堂湮永远都是一副轻轻松松的模样，他和无情，虽都是公子风范，可无情却比他沉稳的多。
“想.....”当然想啊，恨不得自己冲上去！北堂湮勾唇一笑：“跟我回去，我救他。”西蔺姈已经黯淡下去的眸子更加迷茫了几分：“回去...回哪儿？“北堂湮把玩着手上的扇子：”北堂家，你的身体，我已经冰封了，要保持魂魄不散，须回北堂家保命。“西蔺姈微微怔住：”那...能救我吗？“
北堂湮耸耸肩：：“不能，人死了就是死了，我也就是想保着你这剩下来的魂魄而已，你以为呢？”西蔺姈心剧烈的颤抖着——北堂湮的意思，不就是说，自己去了北堂家，除了能保住魂魄，除了能让人看见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么？
她当即拒绝：“不...不回去......我这样....很好......”北堂湮眼底划过一丝不耐——她不回去，如何救阿遥？北堂湮也并非真的想是帮助西蔺姈，只是她能帮蔺遥，所以，他才回来接她回去：“不回去...他死了，你也管不了了，你难道就眼睁睁的看他死？”西蔺姈沙哑着声音，打断了他：“跟你回去，生死不知，就是好？”北堂湮轻笑一声：“至少你自己不知道。”
西蔺姈只觉得可笑至极——这种自我安慰的方法，无非就是自欺欺人罢了！她不要，她要的，是他实实在在的，活的好好的。
北堂湮眸子里闪动着一丝晦暗不明的光：“我帮他，你跟我走，不划算么？”细细想，很划算，真的，对于西蔺姈来说，没什么比他的安全更重要的了，如果自己以后的看不见，能换得他的平安，倒也是很划算的……不是吗？北堂湮很满意的看到西蔺姈眼睛里划过的怔松，但他就是面无表情，仿佛一点也不在乎。
“师父……你……说话算话……”西蔺姈低垂着眸子，良久，才挤出这句话，可说这话时，她显得极其无精打采，好似心被掏空了似的。北堂湮翘起嘴角：“师父……说话算话……”只要能救蔺遥，帮他，举手之劳！
“我已经打点好了卖奴隶的人，明日将这批奴隶送往送往这一带的青葛部落，楚离陌也在那里，大可放心。”西蔺姈眼神有些飘忽：“离陌……也在么……”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眼下不过是挖了个坑，让她心甘情愿的往下跳，自己再慢慢悠悠的填土？可无情和离陌在一起，无疑，是最安全的，她确信，离陌一定会对无情很好很好的！
她微微颔首：“请让我看着他和离陌会和……”变故突然，她怎么知道不会突然有什么变故？北堂湮一挑眉：“可以。”她，不再相信他……是不是就证明，她没有面上那般无能？
他耸耸肩——随便，只要他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果不其然，这群人将无情他们押送到了青葛部落。西蔺姈看到两名身穿民族服饰的女子，一名就是离陌。西蔺姈看着穿着青葛民族服的离陌，有些恍惚——离陌此时，没有当初的俏皮泼辣，反而多了一种成熟女子的风韵，温柔如水，这样的离陌，有一种沉静的，安宁的美。只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站在离陌身边的，穿着黑色衣服的女孩子，她并不认识，但是那女孩，容貌清秀。那双眼睛，好似一汪清泉般干净澄澈，不谙世事。这是个好女孩，可以对无情好。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单单看一个人的眼睛，便能大致了解这个人了。
她看着离陌和那个女孩子解了无情的绳索，将他领了回去，一颗心总算是定下来了。离陌会对无情很好很好，那女孩也会，她坚信这一点。
北堂湮目光停留在那个女孩儿身上，莫名的觉得他有些眼熟，但具体是谁，时间实在是太久，记不清了，他的人生，蔺遥的人生，西蔺夕和西蔺姈的人生，完全是被分为好几个部分，就好似一个人，两个人生，经历的是同一个人，可是就好像一条线，被剪断了，还得继续用。
北堂湮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西蔺姈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跟他抗衡，而且，这是约定好的事情，不是吗？她低垂下眼帘，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闭着的，北堂湮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睫毛都是湿润的。西蔺姈睁开眼，眼里已经溢满了泪水，显得她的眼睛，格外的亮，格外的干净。
北堂湮强迫自己的不看她这副可怜相。西蔺姈语调没有起伏，只是说的冷冷淡淡：“哦。”以后，就得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