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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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龙被父亲以诈骗罪起诉,听说他都回到了老家,又给拘押过来上了法庭。
以父亲那时的身份,要对付一个没有根基的云龙,真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何况,云龙根本没有做任何辩护。
我病愈出院后,母亲坚持要我在家里修养一段时间。
其间我只收到霍海瑶的QQ留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是知道我QQ一般是只和云龙聊天,她还特意又用短信发了一次同样的话。
可是我因为云龙的原因,和她的关系已经不再那么亲密了,对她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并没有理会。
等我从阿爸口中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时,不由大吃一惊。我哭泣着求他,我说我有云龙的借据,可以做证他不是诈骗,希望父亲可以让法院放过云龙。
父亲大怒着叫道:“你当法律是儿戏,现在都判下来了。何况他本来就是骗你的,要不然他叔叔病一好,就应该主动把钱拿回来还给你。现在都上了法庭,他仍然没拿出钱来还帐,也说不清钱的去向。只是口口声声说要还,拿什么还?”
最后在我的再三央求下,父亲答应我,等到云龙转去服刑监狱的时候,让我去看看他。
那是我四年前最后一次见到他。他只比我大几个月,刚刚满19岁,可是他的人生却又要面临磨难了。他曾经说过遇到了我是他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可是我却带给他新的灾难而不是幸福。
那一刻我从云龙的眼神中看到很多东西,有失望,有迷茫,有恐惧,也有愧疚。
似乎,还有很多很多对我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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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无声,不管你是不是珍惜时间,时间都无时不刻的悄然而去。
元旦的前夜,我破天荒地接到云龙在那一天的第二条短信:“我下班了,拿到了工资。”
我回复他:“怎么?来还钱了?你在哪儿呢?公司?”
他的回复很快:“在地铁站,我帮你送过来,你告诉我在哪个站下车就可以了。”
工厂明天要放一天假,我也刚刚做完这个月的报表回家。本来有些累了,但他对于还帐这么执着,我还是决定去见一见他。
我从家里出来,到地铁站大约要10分钟的样子。我估算着云龙需要的时间,没有早早出发,因为不想在外面的寒风中萧瑟。等我走到地铁入口看到云龙的时候,他应该已经等了一会儿。还是10月份我第一次遇到他时的那身衣服,非常单薄。
我几乎没有多想地责备着:“干嘛这么傻,风这么大,不躲到站里面等我?”
那一刻,我突然发觉云龙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虽然他很快低下了头,但我还是看到了。原来,面对记忆会哭泣的,不仅仅是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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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为了掩饰,或者也是真的有诚意,云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旧报纸包好的包递给我。
我觉得他这一刻有点小可爱,因为他怕我看到他流眼泪的样子,一直低着头。
但我声音仍然很平静:“包着啊,多少呢?”
云龙似乎在整理情绪,停了一会儿才回答我:“8000块。”
我把钱放进自己的手袋,带着点笑容:“那我就不数了。”
云龙点了点头,似乎没什么话说了,吸了一口气才说:“那我走了。”
我看着他单薄的身影,心中终究有些不忍。一句邀请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一起喝杯茶吧。”
在广东,饮茶差不多伴随着夜宵,几乎是一种生活习惯了。广东人饮茶有很多种意思,但基本上,都会包含聊天,而且是聊很久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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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云龙没有走很远,风已经很大了,云龙穿得实在很少,我也没有挑地方的习惯,就着地铁口不远,随便找了间餐厅。
坐到了一起,却又有点相顾无言。
四年多的时间,让我和云龙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随便地点了些茶水和点心,有我印象中云龙喜欢的糕点。末了,我还是有点违心地将菜单交给云龙,隔了这么久,或许他的饮食习惯有了变化呢?
云龙没有点东西,摇着头说够了,在那儿殷勤地清洗着餐具。末了,帮我倒了一杯满满的茶水递了过来。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似乎恢复了一些活力的云龙。这才是我印象中那个男人,永远那么热情周到,那么细心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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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总是从问候开始的。
我和云龙几乎异口同声地问着:“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是啊,过得还好吗?多少思念,多少牵挂,包含在这一句简单地问候里。
我突然心情轻松起来,不管怎样,云龙至少没有放下对我的思念。这让我觉得公平,我对他那么念念不忘,他也不能把我从他的心里面拿走。
这声问候,似乎在刹那间打破了我和云龙之间的心防。
我笑起来,然后有点耍赖地说:“你先说。”
云龙也在笑,很自然地答应着我:“我没什么,刚出来的时候到处打散工,后来幸运碰到一个在里面认识的哥们,他介绍我到‘建皇’上班的。你也知道,我叔叔以前就是包工头,我做这行很容易上手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问他:“你工资很高啊,一个月就有8000多块,你自己至少还要留点生活费,那不是上万了?”
云龙有点羞涩地摇了摇头:“没有的,公司包吃住,我平时不花钱。”
听他的意思,他压根就没留钱给自己了。我点了点头,表现知道,却不好说什么,难道让他把钱再拿回去,说我用不着?
云龙见我没有说话,反问着:“你呢?过得怎么样?”
我其实不想回答他这些问题,因为我不想让云龙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对他还有些戒心。
如是我骗了他:“我能怎样,欠人家的债一直在还罢。自己还不了,就多找几个男朋友帮着还好了。”
云龙愕然地望着我,但过了一会儿,黯然地低下头:“我真不知道会这样的,早知道,我就不向你借钱了。”
我冷冷地笑了一下:“怎么,后悔了?谁让我那个时候打肿脸充胖子帮你凑钱呢,我是活该的,谁让我眼瞎了呢?”
云龙的眼睛红润起来,有点哽咽地对我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本来听到叔叔的病没事,我是非常高兴的。可是你的钱我当时打到了我婶婶的卡里面,我问了好几次,都没能拿回来。”
我疑惑地问:“为什么?”
云龙的回答让我无语:“婶婶说,他们养了我这么多年,又供我上大学,这些钱是他们该得的。”
我感觉我的思绪有点呆愣,这一刻我非常后悔,为什么我这些年来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呢?我所有的怀疑,都是基于对云龙的不诚实来假设的,却从未想过,他或许也身不由己呢?
默然半晌,我才有点无奈地感叹着:“就这么简单?”
云龙似乎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抬头奇怪地看着我:“啊?”
“就是这样,你还不起钱,就去坐了三年牢?”我有点可笑又可气地说。
云龙解释般地说:“我回家里去向婶婶要钱,婶婶不愿意。叔叔那个时候本来还在养病,听说后非常生气,爬起床来追着我婶婶打人。我看到他们闹得越来越大,就只好劝着叔叔说,这些钱是我女朋友借给我的,不用急着还,先给家里用着。”
顿了一顿,他见我仍在望着他才说:“可是没想到几天后派出所就来了人,把我带回到广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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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用再问太多的细节,也能明白之后云龙的遭遇。
我爸那个时候急怒攻心,把我生病的原因都怪到了云龙的头上。加之他交不出欠款,借款的理由又是假的。这三年牢,不坐还真说不过去。
只能说,天意弄人。
“你现在很恨我吧?”我表面冷笑着,其实却有些伤心地问着云龙。
云龙疑惑地看着我:“为什么这么说?”
“我爸让你坐了三年牢呀?你不恨我?”
“不、不,小舒,我从来没恨过你,也没有恨过你爸。我确实借了你的钱,后来又还不上。说起来,还是我害了你。真的,我一直都很感谢你的。”云龙似乎觉得这样地说法有点不够合理,继续用带着点轻松地语气说:“其实监狱没你们想像的那么吓人的,就是少点自由,我在里面还认识了好些朋友,要不然我也找不到现在的工作,是不是?”
我在心里苦笑着,现在的工作,如果云龙知道我的工厂里工资比他高的大有人在,不知道他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