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连环（1 / 1）
是日，天色阴沉，蒙蒙将雨。
天合关外树林被乳白雾气打湿，便是瞭望塔上，也只能将前方情况隐约看出些痕迹。
“你确定要在这一天发动偷袭吗？”定志问。
“今日阴而未雨，林木间雾霭深沉五步不见人，正是发动偷袭的绝好时间。”桐音道：“寻找方向，只要跟随夷人蛊虫，请将军再过约半个时辰，号令全军奇袭。”
“自然。”定志应下。
不过一会桐音便觉疲惫，身形有些不稳，莫辞忙不动声色扶她一下。
定志前去准备出战，桐音只见数队人马先后出发，消失在浓密白雾中。
“只许胜，不许败。”最后一队士卒行出营帐，桐音转向莫辞：“阿辞，你那边也准备好，我让你留下的东西都弄好了么？”
“自然。”莫辞点头道：“本就不是难事，不过，我不懂你为何让我处理这些。”
“今日，定家军全军出战，营中只剩一千守军——希望不要出乱子！”桐音喃喃道：“不然，我不知以我残余法力，能不能撑住。”
“桐音，你有什么计划，我试试看不可以吗？”莫辞道。
“应该可以，我只是用翎羽弟子留下的一百机关人摆了守阵。守阵开启时需操纵人同时以法力启动一百机关人，一步都不能错，对法力操纵要求极高，我怕你记不住顺序。”
“让我试试，”莫辞闻言，眼神更加坚定：“事关重大，我定可将这阵法激活圆满。”
“好！”桐音点头微笑，拿出一张地图给莫辞细细讲解。
莫辞记忆力很好，让他一试，未必不是办法。
另一边，定志按照桐音计划，兵分三路，直捣敌方屯兵之所。
妖魔军应战不慢，很显然，虽说阵法并未完全成型，也得了主将命令随时戒备偷袭。
只是这三处各有五千至一万不等的妖魔兵，而定志所带定家军，满打满算不过三千人。
“不是说魔族战斗，不死不休吗？瞧瞧你们现在，如同丧家之犬龟缩在小树林里，全然不像魔族！”定志不退不避，面对数倍甚至十倍于己的敌人，依旧气定神闲，运了些法力哈哈大笑，说出的话语，是对于魔族来说最大的讽刺。
为首的百夫长谨记主将吩咐不敢妄动，正勉强压抑怒气想要传信之时，忽有一阵香甜味道自上风处传来，很快随着瘴雾飘散至全军，是冰心堂迷魂药。
众魔卒只觉肝火燃起，迸发的怒意将所有理智焚烧殆尽。
“小小人类，胆敢如此轻慢我等，让你尝尝我这双头槌的厉害！”又骂了一会，对方百夫长果真被激怒，带领麾下军队提槌拿剑鱼贯而出，与定志所带士卒交手起来。
定志且打且退，沿着蛊虫毒蛇爬行方向屯兵成阵。另外两处队伍也成功激怒魔族，使其出树林追行数里。
时间掐算极好。
三军会和，一处幻阵便成型。
魔族的一个百夫长察觉不对，大声喊道：“该死的人类，这什么法术，竟让我等这般容易被激怒……等等，雾怎么这么大，人都去哪了？”
幻阵成型，瘴气渐浓，抬眼五步不见人。一众妖魔只能跟随前人脚步小心前行，全神戒备，只怕在这茫茫雾霭中骤然碰到敌人。
不知走了多久，忽听前方喊杀之声，竟有一队士卒迎头而来。
本就如惊弓之鸟的魔兵，连忙冲上前提剑砍杀。
血腥气扑鼻而来，然而，那一队人类甲兵死去时，却突然变作双眼圆睁，不可置信的魔族尸体，一队数百人尽数陨落。
“啊！！”不知是谁惨叫一声，恐慌气氛瞬间弥漫开来。
“都冷静下来——冷静！这些都是幻觉！”已然开始混乱的队伍中，忽有魔卒嘶声大吼：“列队前进！遇见敌军，不管真的假的立即砍杀，听见没有！我就不信这些全是假的！”
恐惧让一队魔兵很快冷静下来，瘴气之中，按照先前队形摸索重排，努力抵抗瘴气本身造成的虚软疲惫，紧紧握住手中武器，随时准备取下敌人头颅。
……
幻阵之诡谲，便是在仙居，将其彻底掌握的也不过少数，因其布阵之时，阵线可为天下万物，容不得丁点疏忽。阵成之时，无声无息无形无质，时间虽短，运用得当亦是强劲杀招。
天机营弟子以盾牌反光引路，不动声色的引得幻阵妖魔自相残杀，躲在视觉盲点偷袭杀敌，事半功倍。
幻阵外，定志祭出阵旗，三千定家军同时开启龙飞阵，与疑惑不曾入阵的五千魔卒正面交锋。
天机营龙飞阵阵法高妙，阵主之下有无数分阵，可近可远，可守可攻，数阵齐出，则士卒威力数倍提升。只是这阵法颇耗法力，普通的天机将士，很少将其维持时间延长罢了。
五千魔卒对三千定家军，定家军以天机营阵法灵活对敌，在幻阵外损失二千兵力将之全歼。
“准备好，幻阵持续不了多久！”定志左肩受了轻伤，坐于马上举起阵旗：“定家军听令，往无归崖去！”
瘴气渐浓，幻阵顷刻解去，幻阵之中残余的妖魔军，在同一刻发现了定家军的踪迹。
“在那里，追！”为首的百夫长大吼一声：“我要用双头槌砸烂这些狡猾人类的头！”
定志扬起阵旗，借着瘴雾掩护飞速撤退，且战且停，迫使突围的妖魔残兵奔袭十数里，一路在瘴雾遮蔽下冲进无归崖隘口。
无归崖的地势上宽下窄，兼之林木浓密，瘴气遮蔽之时，周遭地形皆不可见。
定志军队且打且停，只派十数前锋进入隘口，剩余一千军沿无归崖右悄然撤走，奔袭至下一处。
等到一众妖魔兵发觉上当，已然晚了。
那十数名前锋早已不知所踪，而妖魔大半军卒已然进入隘口。
天穹之上，忽现仙鹤与火凤无数，郁风真诀并火炎凤狂轰滥炸。
妖魔军步兵居多，多用刀戟与双头槌等武器，少有使用弓箭者。是以，此番空中偷袭竟避无可避，隘口中又转不开身体，每一招式下去，必然听得一声惨叫。
“都把盾牌举到头顶，这些该死的鸟，技能释放有间隙！”妖魔军中，有一魔卒大声叫道，用了几分法力，声音笼罩整个无归崖隘口。
“现在才想到？晚了！”埋伏在无归崖上方的夏冰与南筠等人嗤笑一声，各自吩咐道：“门派弟子听令，都给我往下放杀招，狠狠杀！”
下一刻，无归崖隘口中，火天罚并九玄天元诀齐飞，数名荒火弟子手持巨锤由崖上跃下，飞星震旋转一路，带起血痕无数。
无归崖的树木被天罚火焰点燃了，滚滚浓烟燃起，仿佛灼烧一切。
“哈哈，这才像打仗的样子！”首战得利，一众门派弟子信心分外高涨：“一起上，跟这帮该死的妖魔拼了！”
那天的无归崖，被妖魔的血液染成深蓝。
门派弟子死伤惨重，最后回到营地的，只剩十数人。
五千余妖魔军只余下不到一千残兵，沿无归崖隘口另一边奔逃而出，丝毫不敢恋战。
等待着他们的，是另一处早已布置好的杀机。
最后的修罗杀阵无声启动。
组成阵法的，是由五名翎羽弟子操纵的四百机关人。
此时，机关人挥舞着木制的手臂，不停收割生命。
机关人的身体本为木制——毫无痛觉，不知疲倦，不惧刀砍，除非魇核被毁，战斗不会止歇。
四百机关人借由修罗阵法之力，杀机遍染，将那余下的，早已疲惫不堪的妖魔军卒如砍瓜切菜一般不住斩杀着。
修罗阵眼之中，五名翎羽弟子以法术控制机关人，命魂与修罗阵相呼应，阵为人，人亦为阵。
这是用生命与血液浇灌的，真正的杀戮之舞！
“去那边之前能痛痛快快杀上一场，也算值了！”阵眼中，鹰风对自己的同伴哈哈一笑：“几年里，我等流落中原与巴蜀等地，过街老鼠般四处躲避，如今，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修罗阵中，断肢残臂横飞，妖魔惨叫声不绝于耳。
四百机关人，已有二百报废不可再用。
修罗阵剩余的力量，也不多了。
“可惜，翎羽山庄今后的荣光，我们或许永远都看不到了……”五人同时吐出鲜血，最后的法力尽数灌注入阵。
机关人法力不逮，修罗阵的力量已然无以为继。
最后的生命之力，已然要用尽了。
“早知道就告诉那小姑娘一声，让她把我等的骨灰，带到幽州去了，等到……翎羽山庄光复的时候。”
……
此后许多年，机关人为大荒势力所用，看守驻地，征战四方。
机关人第一次被使用的一战，史家记载，不过寥寥几笔。
——九黎酣战，机关人现世。定远曰：“此物可用。”遂造偃师一千，以军阵排，勇勐更甚于人。
无数传说隐藏于史册之后，静静被所有人遗忘。
有人以身明志，有人青山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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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定志绕开无归崖，带领一千军绕开修罗阵所在，然而，奔袭的方向却非己方营帐，而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将军，方向不对啊！”一位副将策马追上：“营帐的方向在那边，这是妖魔老巢！”
“担心个甚么，桐音的连环计都完成了。现在诸位敢不敢跟我玩一票大的，就我们这一千军，奔袭敌军大营，彻底杀得那帮妖魔片甲不留？”
“可是，桐音姑娘说过，魔军主将狠毒善谋……”
“有甚么可担心的，桐音姑娘的计策比不过战机变化。那魔将把万余兵力分散在外，大本营必定空虚。我们此时奇袭，必攻其不备，他再狠毒善谋，被我等杀到家门口，又有何用？”定志举起单刀，朗声笑道：“不怕死的，跟我来！”
副将面上不掩担忧，却对定志所说挑不出错处，只得在一众兵卒的欢呼中，策马随定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