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最后的决断（1 / 1）
现在已经是早上，外面却漆黑一片。
风很不安，忽而快，忽而慢，像是惊怕着什么，四处乱窜，刮过的地方传来呜呜的嚣声。偶尔有一条闪电迅速窜过云层，然而被厚黑的云遮挡着，白的光被迷蒙了一层，只看得到那仿佛要压到地面上的云层里突然闪过扭曲的如蛇般的白光，然后迅速不见。
江户接近郊区的一座废墟里，有一个男人半倚在柱子里，而另一个少年随意地坐在最高处。
风嚣叫在废墟里，不少碎屑泥沙被风卷起来，哗啦啦地乱在风里。
身着绣着金色蝴蝶的和服的紫色头发的男人侧身靠着，手里拿着根烟斗，但他没有去啜那烟嘴，只是把玩着木杆，一边用如绿宝石般的眼睛斜斜地看着门外郁结的空气。少年有一下没一下地踢腿，一双美丽的眼睛被眯成月牙看着男人。然后他像是无聊般叹了口气，低头去跟男人说，“呐，你说阿伏兔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失败了吧。”男人冷哼一声。
少年有些惊讶地睁开了眼睛，“哎——”
少年看着男人始终没有转移视线，他歪歪头，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刚好看到一道不算亮的闪电。他道，“要下雨了呢。”
几秒之后，轰隆隆的一声闷响犹如战车一般滚过废墟上空。男人沉吟一会，问道，“呐，笨蛋提督，你有试过淋雨么？”
“嗯——”少年装作想的样子，抬着眸子去看废墟顶，“有吧？……啊啦！”
少年突然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如果说是血雨的话，我经常有淋喔。”
“怪物。”男人下了结论，讽刺地扯起嘴角。他细细地摸着烟杆的纹路，润滑细腻的感觉攀着他的指腹蜿蜒而上，“当你最愤怒，最悲伤的时候，上天浇下倾盆大雨……尽管如此，也无法让心中的那头野兽平静下来——”
一道比以往更加亮白的闪电突然划过天际。
紧接着，飙风窜得更厉害了。不同于方才的惊慌，而是疯狂地在积聚力量，随着某一个方向旋转，风势有力而凌冽。几秒之后，一声爆雷和着刚才的闪电炸在了废墟上空。
高杉停在那儿，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门外闯进来一个人。
那个人浑身都是血，站在黑幕里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只是他的伤尽管很重，他却没有表现出来疼痛的样子。
用药物抵制住疼痛了么？
高杉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尽管是感觉不到重伤所带来的痛，带着那样的伤闯进来，那是找死。
神威停止摇晃双腿，刹在那里，蓝色的光从眯着的缝里爆射出来直直盯着那个不速之客，“来客人了。”
“啊。”高杉应了一声，将身体支起来。他将精致的烟杆放回衣袖里，拂了拂袖，转身朝废墟的阴暗处走去。打架的事情轮不到他出手。
走到一半，他顿了一下，说，“呐，笨蛋提督，你有尝试过失败么？”
“没有哦。”神威笑得天真无邪。
“那是一种让人难耐，心急的感觉……像是肺腑里有人将什么东西狠狠撕碎的痛……”高杉侧过头，紫色的碎发落下来，挡住了鼻翼，“所以我不允许失败。笨蛋提督，让你的部下好好反省一下。”
“我的手下不用你管。”
神威说完，手撑着铁块一用力，轻松地跳到上面，然后站起来。
他的眼睛微眯起来，蓝光从眼帘中泄漏，流露出杀气。
“那么，该招待一下客人了。”
滴答一声，外面开始传来下雨的先兆。紧接着，噼噼啪啪的声音瞬间爆发出来。无数的雨滴从欲坠的云层中掉落下来，冲向地面砸得个粉身碎骨。
一道闪电从黑云之间如蛇般迅速闪过，不过几秒一个惊雷炸响在废墟上空，轰鸣之声似是要将万物摧毁一般气势汹汹。
在那条闪电划过之际，神威突然就从原地消失不见了。总悟冷冷地偏过身子，只见神威出现在总悟旁边，而一个拳头迅速地砸在总悟刚才站的那个地方。轰的一声巨响，那个地方瞬间被砸出一个深坑。
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神威缓慢地睁开眼睛，他看到看清了浴血的男人的脸。一动不动的，安静得可怕的脸。唯有一双红眸亮得惊人，甚至要盖过了那道闪电的光芒。男人不知道何时拔出了刀，带着寒光的刀刃绕着劲风，正对着他的心脏狠狠插过来。
神威的拳头迅速变为掌，用力撑了一个侧翻过去。凛冽的刀迅即而至，切断了神威粉色的发丝。但不等神威落下，刀刃又紧跟过来，神威往后连续翻了几个跟斗，脚一用力跳到了高处。
然而在神威睁眼的刹那，一双红色的眸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在下一刻，一个力道颇重的五指狠狠扣上了自己的喉咙，他被这只手猛地摁到了地上，地面发生轰隆一声轰鸣，烟尘滚滚。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把闪着寒光的刀被迅速旋转到一个最好的角度，神威瞪大眼睛，那把刀就以惊人的速度向他猛地刺过来！
“嚓！”
神威侧着头，粉色的头发狼狈地散在他白皙的脸上。菊一文字割破他喉咙纤细的皮肤，沾着殷红的血险险地插在喉咙旁边。
澄蓝的瞳孔不停地颤抖着，倒映出眼前男人沉静如水的面孔。他的面孔已然没有了表情，没有了颜色，只剩下一双很深很深的眸子，流淌着汩汩红血，淡漠冰层下的悲伤愤怒和自责汹涌成浪潮，顺着血液逆流回去，激成这只沉默的野兽。
神威突然认出这个人来——真选组第一剑客。他的手下败将。
总悟将刀□□，他震了一下刀尖，剑气如蛇般凌绕在上面。
而这个手下败将，要杀他！
“有趣……”神威激动得煞白的唇咧出一个弧度，“有趣！！”
手起刀落！
刀光闪烁之时，神威已经挣脱了总悟的束缚跳到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神威看着总悟将插在地面上的刀□□，笑容愈来愈深，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都沸腾了起来，激荡着体内无数的因子奋力疯狂。
四年前的自己，竟是看走眼了吗？
正在此时，废墟那边突然传来了与雨声不和谐的嘈杂声。神威向那边看去，发现鬼之副长和一名银发武士率先冲进来，后面一群身着黑色制服的真选组手持枪炮从门口那里鱼贯而入。他们进来之后看到了浑身是血的总悟，都瞪大了眼睛，“队长！”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土方看到总悟的伤势急起来，就要冲上去，却被银时拦住。他回过头来，却见银时淡然地说，“那伤是之前就有的。我已经把源外老头特制给我的止痛药给他了。”
“万事屋，你眼睛是瞎了吗？对方是神威！夜兔！你让总悟受那么重的伤去和他打吗？！”
“土方，你去看他的眼睛。”
“什么？”
土方抬起头重新去看总悟。总悟此刻的视线并没有看着他，而是死死地盯着看起来轻松却随时战备的神威。那双眼眸里，存在着这四年来他所熟悉的杀意，但并不是纯粹的，像是浅薄冰层，而冰层下的像汪洋大海的悲伤愤怒和自责正翻涌着，随时都要破冰而出。土方只不过是一瞥，内心就被狠狠一震。他太多年没有看到过总悟这个样子。他以为总悟已经死去。谁知道今天突然间见到这样一个总悟又复活了回来，他顿时就愣在了那里。
是什么让他变成那个样子？是……
“让他了断这一切吧。”银时道，“唯有神威和他的对决，我们不能参与。这是属于他的战场。”
“而我们——”
银时顿住，望向阴影里的那个半倚的身影。那双致命的墨绿色的眼睛。
一道闪电从天际划过，亮白刺眼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废墟。
总悟像一头豹子一般迅速地闪到神威后面，神威早已察觉，拧过身子接住像闪电一般狠狠踢向他头颅的腿，然而此时另一只腿也跟着身体扭动的角度扫了过来，神威将头一低，紧贴总悟的身体，然后将总悟用力往下一扯，同时脚一蹬，自己随着两方力道漂亮地做了一个前滚翻，打算就势坐在总悟腰上，然后将他的脖子打断。
然而在翻滚时，神威的余光瞥到了一记刀光。他的身体迅速反应，腰一扭就从旁闪开。紧跟着那刀从纵切变成横劈，神威早已计算好速度，落在了刀刃上，只稍腰用力，往后一翻，落在了离总悟不远的地方。
雷声轰鸣。
不过短短几秒，就已经过了数招。
总悟不等神威喘过气来，将菊一文字往前一架，向神威冲了过去。神威没有动，笑眯着眼睛等待那刀光临至的刹那，他伸出手想要夹住刀锋将其折断。然而刀锋突然偏转，刚才那杀气腾腾的只是虚招，神威却突然将手势变为拳，身体一侧避过刀刃，同时向前一挥，直夺总悟面门。
总悟不躲，硬生生地吃下这夜兔的一拳。爆裂的疼绽在颧骨的位置。神威的身体由于惯性往总悟那里一冲，总悟利用没有躲闪时省下来的时间，五指狠狠扣住神威的肩膀，同时将刀回转，亮光爆射的刹那，尖厉的刀锋划过神威的皮肤。神威险险地躲了过去，一个回转，有力的腿一脚踢中总悟的脸，将其狠狠踹倒。
“队长！”
“总悟！！”
神威笑得更厉害了，脚加重的力道。总悟发出一声低吼，用手猛地抓住神威的脚。骨头在碾压下发出哀鸣，总悟听到了头颅底下铁块变形的声音，嗡的一声，他的头颅陷下去了几分。
他感觉到自己的头颅传来强大的压力，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随时都要爆掉。力与力的抗衡让总悟的手在不停的颤抖，青筋毕现。
“咔嚓”一声，他听到自己的骨头碎掉的声音。是头骨吗？还是颧骨？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知道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需要释放出来，否则他会很痛，他会很痛。
总悟又嘶吼了一声，更加用力地去抓这只脚。他的眼眶里渗出无数血珠，掉落染红了地面。他听到下面的人在喊着，很嘈杂，很嘈杂。然而他的脑袋里，有一个声音，有一个声音在响着……是那样清楚，清楚得要命。
是指责自己的声音。
“哎~站起来啊~”神威笑容不变地加重力道，脚一分一分用力碾着总悟，总悟听到自己的头发出嘎吱哀鸣的声音，“该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
一个熟悉的脸庞浮现在自己的脑中。
疲惫、坚强、悲戚却嚣张，她望着自己，只是望着自己。倔强地仰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因为她这个角度，一滴都流不下来。
“——该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
总悟瞪大赤眸，看着她那样说道。他缓缓地伸出手，然而距离太远，碰不到她的脸。他只觉得，空气很冰冷，很冰冷。
……是啊，怎么能就这样结束。
总悟咬牙，那么用力，仿佛要将牙齿咬碎。
他还没有了断这一切，没有了断这一切。
……China，你要我的命，我会给你。只是，我还欠你一个对不起。
总悟忍着巨痛，颤抖着手紧了紧手上的刀，将带着劲风的菊一文字往神威的方向一抡。神威笑着轻松躲开，跳到不远的地方去。
——我用我的行动，用我的命，还你一声抱歉。
雷雨疯狂。
又是一道闪电从外面一闪而过，紧夹着惊雷爆响。外面大雨纷纷，仿佛倾盆，无穷无尽。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
自己为什么，又会喜欢上她呢？
是在白痴蠢狗暴走的时候，还是在柳兵卫那里？喜欢她什么？毒舌？暴力？打断我的脚骨？……
或许只是来自她最初，回眸那刹那吧。
自己也不清楚，就是这样喜欢上了。……然后爱上。
原因什么的，早已经无所谓了吧。
总悟躲闪着快速而致命的拳头，喘息间寻找着对方的失守的地方。一不小心，就被对方打中腹部，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知道他心中的痛来自哪里。
是来自想要杀掉她的一瞬间，扇她巴掌的瞬间，在她面前说出要和别的女人上床的瞬间……
不，更重要的是。
他竟然没有发现，她就在自己的面前。那样，活生生的，疲惫的却坚强的。而他，亲手伤害了她。
他看着她四年来一次又一次跌倒爬起，而他硬生生地将她又踹倒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放弃？
因为她爱他。
总悟红着眼向神威冲过去，刀风凛冽。
他承受不起啊。
红与黑交错的刹那，谁也没有看清楚两个人的动作。只听得窗外一声巨大的轰鸣，同时白光暴涨，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最后的交战，谁胜谁负，仅在这一瞬。
在这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歌声，远远地，穿透了雨幕飘过来。
空洞，疲惫——却又坚强。
分不清是真实的歌声，还是谁人的心。
Do you remember the things we used to say
I feel so nervous when I think of yesterday
How could I let things get to me so bad
How did I let things get to me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I am feeling frail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闪电的白光消失的刹那，总悟与神威交错之处喷出巨大的血幕。哗啦啦地，似雨般落了下来。
总悟踉跄了几步，带动着汩汩流血的部位失血更厉害了，最后，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他喘着气，缓缓地回过头来，看向他背后的敌人。神威有些愣怔地停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颤抖着手摸向肩膀——
“咚”地一声闷响，一只断手从空中掉落下来，砸在地上。
而神威所触之处，空空如也。
“队，队长他——”
“把神威的手砍下来了！！”
总悟看到神威吃惊的模样，想要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想支起身体要再攻过去。不料身体不听指挥。一阵又一阵的眩晕传了过来，总悟还未站起，突然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刀咣当一下，离开了布满厚茧的手。
“队长！”
“总悟——”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I am feeling frail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歌声一阵又一阵地传了过来。
总悟缓缓地阖上眼睛。他的眼睫毛颤抖着，带动着殷红的血落下来，像惭悔的泪。
China……我终于没能跟你说一声……
“……对不……”
……我爱你。可是我已经没有资格。
棕色头发的少年倒在血泊里，然而没有了骇人的杀气，没有了冰冷，没有了仇恨。随着闭上眼睛的那刹那，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他安安静静地，仿佛只是个沉睡着的少年。
他的梦里，或许牵着另外一个少女，他们打架，吵嘴，却开开心心，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
土方看到总悟倒下的时候，便下令让真选组的人冲上去，不过数秒，训练有素的真选组近战队员便散开队形，一部分团团围住神威，另一部分将总悟支起来带到安全的地方，而远战队员则架起加农炮对准了在黑暗处的高杉。
高杉蹙起眉，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翻涌着，扫向一干真选组队员。突然，他的一个手下向他匆匆地跑过去，低声耳语。
不过短短几句话，高杉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差。他猛地抬起头来，却见银时那吊儿郎当的脸绽放出一个笑容，一双红眸胸有成竹地看着他。
“银时！——”
“现在几点？”银时无视高杉的低吼，问旁边的真选组队员，队员愣了愣，还是告诉他准确的时间，“哦，七点零六分，那刚刚好啊，源外老头办事效率不错嘛。”
高杉顿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但那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废墟的楼顶突然被炸破，石块粉尘夹杂着暴雨纷纷落下来。而空缺的地方有一架轰轰转动的黑色的直升飞机，在炸开房顶之后，一条救生梯子落下来，吊在高杉旁边。
真选组见高杉想要逃走，纷纷给加农炮上膛。结果又有几架直升飞机飞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朝他们的方向开炮。银时和土方迅速地往旁边一闪，土方比银时更快一步，抢先将银时压在身下。其他队员也都散开，几个慢的被炮弹炸中，立刻血肉模糊。
在得以拖延的时间内，高杉已经攀上救生梯。神威尽管断了一只手，但也游刃有余地干掉了几个想要围上来的真选组队员，在救生梯来到自己不远处的地方时，他双腿一蹬便跳上了救生梯，仅剩的一只手紧紧抓着。
“银时！”高杉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压抑，“为什么要帮幕府！”
——高杉大人，外面的人传来消息，现在整个江户的电脑和电视都被一种未知病毒侵入，现在整个江户都在播出一个视频。是阿伏兔大人杀害幕府官员并且使用新技术的视频！江户的人已经骚乱起来，我建议我们暂时撤退！
“银时！难道你忘记了幕府怎样的软弱无能了吗！难道你忘记了，当初——”
“幕府这样东西在我眼中是连大粪的大粪都还不如的东西，”银时从爆炸的余波中站起来，望着越来越远的高杉，“我说过了，我只是想要保护我身边的东西罢了。”
高杉的瞳孔缩成针尖细。
“高杉，住手吧。”
高杉没有说话。
剩余的几个炮击手迅速起来，对准他们的方向开炮，可是距离太远，还没有打中，就在半空中炸开来。
直升飞机渐渐远去了。轰轰的嗡鸣声小了，只剩下滂沱大雨奋不顾身砸落地面的声音。
大雨将众人浇得湿透，土方从地上起来，看了一眼毫无生气的总悟，紧蹙着眉，说，“快叫救护车！”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