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再生的蜥蜴之尾（1 / 1）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感觉到右腹和小腿传来的剧烈的疼，便压抑地将疼痛忍下来，待头脑清醒之后，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沉沉的东西在自己的颈窝里。
他一把推开了这个人。
动作剧烈让他的伤口又痛了起来，他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待他看清楚睡在他颈窝里的女人时，他的心情变得更差。
“你在这里做什么？”
眼前这个女人在被推开之后就愣了。她像是哭了，风干的眼泪干涩地挂在她的脸上。鼻涕什么的弄得整张脸脏兮兮的。她像石头一样看着自己，一动也不动。
但不过数秒，她澄蓝的眼睛里闪过去一些自己熟悉的东西，顿时整个眼睛鲜活起来。然而她突然间举起手来，他还没有弄明白什么，她就突然间拉大手与他的距离，然后抡起疾风狠狠地捶到他的脸上。
总悟的头立刻就歪了过去，他还反应过来她在干什么，就被她一把揪住了领子，猛地朝她那个方向一拉。周围的景物迅速后退，他被迫看向那双澄蓝的眼睛。她的呼吸全部吹在了自己脸上，滚烫的温度灼在自己冰冷的脸上，几乎要被烧穿。他怔住了，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愤怒……看到了无可抑制的悲伤。
月光从门缝间倾泻进来，只照亮了两人间的脸庞。慢慢地，眼前这个少女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总悟看到那双他熟悉的澄蓝的眼睛里，慢慢变得水润，最后所有的悲伤愤怒汇聚成一汪巨大的水泉，转着，氤氲着，最后决堤而出。
透明的液体闪着光，缓缓滑过了少女圆润的脸庞。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摸上了少女白皙的脸。不同于少女炽热的温度，他的手冷得像冰块一样，然而理智回来的时候，他松开了手。
但是神乐的手却加大了力度，她将他向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拉，她的头抵着他，让他无处可以逃——
“为什么阿鲁……”神乐低低地呢喃，最后抬起头来直视他大吼，声音尖锐，“到底发生了什么阿鲁！为什么要讨厌我阿鲁！！”
他冰冷的眸子淡淡地注视着这双澄蓝的眼睛，嘴边扯出一道硬的线条。神乐的手用力，将呢料捏得呲啦做响，她道，“说啊！为什么阿鲁！”
“我失忆了，”总悟鄙视地勾起嘴角，“你比我清楚一切，678号犯人。”
“那就给我想起来，给我想起来阿鲁！！”
总悟的笑容更深了，然而眼睛却更冷，“不可能。”
“想起来！！”神乐的声音更加尖锐了，她怒视着他，眼睛里有深深的悲伤，“你怎么就可以这样忘记阿鲁！！”
“我说过了，关于你的记忆，我一分都……”
“想起来！！！”神乐声嘶力竭，用自己的脑袋死死抵着他的脑袋，她絮乱的呼吸喷到他的脸上，他竟然能够感觉到她的悲伤，“我不管你是不是失忆！！给我想起来！想起来想起来想起来想起来想起来！！！”
“女人……”
“想起来我们曾经一起打架！！”
神乐打断他的话，
“想起来去柳兵卫家救大姐头时你曾经保护过我！！”
“想起来我在家里让你做饭，我只说过一次你就能做出来！！”
“想起来我第一次穿婚纱，你说我很漂亮！！”
“想起来我们拍大头照，我下诅咒说你出轨了就要从照片里爬出来勒死你！！”
“想起来我有了小健一的时候，你给他起名字！！”
“想起来我们给小健一过生日，给他买很大很大的蛋糕！！”
神乐哽咽起来，眸子里盛满了巨大的悲伤。她垂下头来，柔软的发丝都散落在他的胸膛上。
他愣了好久，最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她。
“想不起来。”
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把自己和China发生过的事情都查出来了。
他深深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他踉跄着站起来，绕过她，从门口出去了。
“抖S混蛋！”
砰地一声门响，神乐喊出最后一声后，泪落下来，被掩盖无声。
外面还是深夜。但不管怎样，他是暂时不想回到家里去了。
依他的伤势，他其实应该去医院好好躺躺。可是现在医院应该没有开门，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应该快天亮了，或许他可以在外面到天亮才去医院。
总悟垂下眼眸来，脑袋里回响起刚才神乐歇斯底里的声音。
“想起来——”
他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了。相信了眼前这个是真的神乐，是他真的神乐。
黑色靴子摩擦在石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在这窄窄的街道里回响。犹如是他心房里空空回响的声音，那样空洞而冰冷。他想，他或许早就随着那天晚上死了。现在走动在大街上的不是抖S混蛋，只是冲田总悟。
因为伤势不便，他踉跄了一下，借着月光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伤口被包扎得很好，但尽管如此，也掩盖不了钻心的疼。他慢慢调整呼吸，以压制疼痛。
什么时候……她才会走。
总悟闭上眼睛来。
突然，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他的耳朵却灵敏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睁开眼睛，蹙紧眉，顺着声音的方向朝巷子里看过去——
一个棕色长发的长着胡子拉碴的大叔站视线昏暗的地方，他咬着一把红色的伞，而他的另一只手已然贯穿了一个男人的胸膛。在那个男人死透之前，他将手□□，说，“喂喂，可别怨大叔我，大叔我也是奉命行事……”
那个男人的尸体缓缓倒下，眼睛死死地瞪着这只夜兔。而那只夜兔只是往披风上擦了擦手，然后就从衣服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绣有金色花纹的长盒。他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药丸，然后将丸子扣进尸体的嘴里，手指在脸两边一抠，那尸体就将药丸吞了下去。夜兔的姿势由弯腰变成了半蹲，他对着尸体说，“记住，杀你的人，是幕府。”
总悟瞪大了赤眸。
他记得，这是那个，四年前的那个夜兔——阿伏兔。
四年前的画面一一闪过脑海里，总悟的呼吸变得紊乱。他已经失去了冷静，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握上了菊一文字的剑柄！
然而刀身只抽了一半，一股劲风突然迎面扑来，刀身拔出的趋势被一硬物死死遏制住，总悟定睛一看，是一通红的伞身。而阿伏兔一脸无奈地盯着他，说道，“啊啊，麻烦来了。”
阿伏兔伸出拳头，一下捶到总悟的脸上，力道之猛让总悟立刻飞了出去，但他很快撞到了电线杆，发出了轰然巨响。总悟只感觉到眼前一黑，他闷哼一声，一股热流从嘴边汩汩地流出来。
还不等他站起来，阿伏兔又迅疾而至，他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将即而至的感觉。但是哐的一声巨响，他没有被伞击碎头颅。总悟睁开眼睛，发现一把刻有“洞爷湖”的木刀稳稳地刹住了红伞的攻势。
“旦那……”
银时抬起脚，一脚踹向阿伏兔。但是还没有碰到阿伏兔，阿伏兔就停止伞与木刀的纠缠，向后翻去。银时回过头来，“哟。税金小偷。”
“这次是银发的武士吗？”阿伏兔搔搔一头的棕毛，无奈的叹了口气，“啊啊麻烦死了。”
他没有过多的纠缠，只是迅速地回到刚才的巷子里，将那个余热未尽的尸体架起来，然后犹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黑夜里。
黑夜寂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银时将洞爷湖唰地收到腰间，他没有理会总悟，只是从水纹袖子里拿出一个手机，嘀嘀嘀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源外老头吗？……啊啊啊啊，吵死了，闭嘴，你个老头要那么多睡眠干什么。那个视频我搞到了，按照计划，你入侵全江户的电脑。我现在把视频发给你。”
说完，他把手机嘀地挂了。然后在上面笨拙地按了几个键，像是发了一条信息。
总悟将身体虚虚地靠在电线杆上，腹部的疼痛让他不禁咳嗽了几下。每次的咳嗽都带有鲜红的血液，顺着下颚缓缓流下。他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他抬眸，看到银时正俯视着他。
风起了，哪家的风铃被撞得寥落地响了几下，在大街里显得特别空寂。
总悟的气息平缓起来，“旦那？”
银时伸手从水蓝色袖子里掏出个瓶子，手一扬，将它抛给了总悟。总悟接住了，发现是瓶止痛药。银时说，“把它吃了吧，然后再听我说几句话。”
总悟没有拒绝，从那个白色小瓶里倒出几颗药丸，放到嘴里抬颚咽了。
银时蹙了蹙眉，像是在压抑自己的什么情绪。他看着总悟，又好像不是在看着总悟。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他的身体，望向了他身后不远处的房子。却又好像不是望向所谓的远方，而是很久很久以前所谓的遥远，是时间倒退后的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日子。
风没有停，云起云落，带着月光铺洒大地时亦明亦暗。
“旦那……”
“你，”银时打断他的话，看着他瞳孔里的黑色渐渐沉淀，“真的失忆了么？”
一种没由来的惊慌突然之间缩紧了总悟的心。从心底里面有一种感觉，银时将要说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而他，其实早就知道了银时要说什么。
“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怀疑你失忆的事情。”银时没有理会总悟，他继续自说自话，“我只是很奇怪，当初你为什么要把神乐赶出去。
“直到两年前，你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却唯独没有神乐的，我就开始奇怪。但只是觉得四年前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并没有怀疑你失忆的事情。
“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调查四年前的事情。但是当时神乐酱一直在外面寻找关于恢复记忆的药，又因为过去的时间太长，得到的线索零零散散，根本无法查出实情。所以我只能筛选性地去调查与你和神乐酱接触过的人。……直到查到了雾江。”
【——你确定，这样能够帮到神乐酱和……冲田总悟？】
【——……】
【——……好。我说。】
银时说，“神乐酱的儿子，在四年前，是被神乐酱亲手杀死的。因为她的儿子中了毒，是夜兔下的毒。”
眼前的男人愣了一下，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足足三秒，他没有说话。
只是半晌之后，男人抬起头来，尽管褐色的瞳眸在剧烈地颤抖，但声音仍然冷静如初，“不、可、能。”
银时笑了，两旁的肌肉被硬生生地扯起来。那样的愤怒和嘲讽，“你觉得神乐酱是假的，对吗？”
【——我是神乐，我是神乐阿鲁！】
【——不，你不是……你不是神乐……】
所以他才会用那样的眼神反驳自己说，【旦那，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银时敛起笑容，道，“她是真的。”
“你说谎！”
总悟激动起来，瞪着赤眸朝银时嘶吼。
突然，银时从水纹袖子里拿起一个黑色的东西，摁了一下之后扔向了他。他条件反射地接住，发现是一个开启了的录音器。
录音器里面传来沙沙的电流声响，嘶哑得要命。过了一会，从里面传来两个总悟做梦都不会忘的声音——
“提督，一年前遭到元老院的围杀，我们的实力已经大减了，如果仅仅只是传个消息出去就把人杀掉就太浪费了……”
“阿伏兔，你这么紧张干什么？看来你最近神经过敏，该去看医生了。”
“能够亲手把自己妹妹的家庭毁灭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怎么？还耿耿于怀么，阿伏兔。何况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把真的神乐杀掉嘛。”
“喂喂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杀她是因为你的怜悯心。谁不知道你肚子里想什么啊？自从我从吉原回来之后你就对她抱有超强兴趣，你当时说不想浪费兵力，但其实你是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把她干掉吧？”
“是是~阿伏兔你这么聪明，看来我当海贼王是指日……”
录音器从他的手上滑下来，声音戛然而止。
银时没有说话，总悟也没有说话。
总悟此时觉得右腹很痛很痛。他摸了摸，发现满手都是粘稠的血。他不知道该如何止痛，他惊慌得脑袋一片空白。就在嗓子突然的刺激下，他猛得咳嗽起来，只是越咳越痒，咳得他肺都要呕了出来，血不停地从腹部、从嘴巴里汩汩而流。月光冰冷，映得他的脸惨白惨白。
一丝刺痛突然炸裂在脑袋里，那是一道光，一道白得刺眼的光。
一个熟悉的面容缓缓浮现了出来。她粉色如樱的头发被扎成两个团子，白皙的皮肤上，一双大大的澄蓝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但是却扼住在了这无声的空白里，她干裂的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难过地扯出一个嚣张的笑容来。
然后，他听到她说，“抖S混蛋，我是神乐阿鲁。”
我是神乐，我是神乐。
你为什么不相信？
总悟把头狠狠地磕在地上，砰的一声几乎要把头磕破。血从内脏里挤压冲破，噗地从嘴巴里吐出来。疼痛愈加剧烈地从脑袋里泵发出来，许多失活的画面纷纷失控，凌乱在他的脑袋里。总悟惨叫着捂着头，整个人蜷缩起来，无力地回想起以前的画面……
【“妈咪说过阿鲁，人的一生中可以喜欢很多人，但是爱却只有一个。”她的眼睛坚定不移地看着总悟，“你说过，你爱我阿鲁。”】
【神乐仰起头看着总悟，咧开嘴笑起来，“小鬼别想着要出轨喔，不然我会从照片里爬出来的~~~”】
【怀里的少女怔了怔，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胜过那凉彻人心的风铃声，“好怪阿鲁。”
而后，她又莞尔，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宝宝。她嘴边抿着笑，伸手探寻似的抚摸着腹部，“小健一~”】
【窗外的月光犹如流水一般倾泻下来，却被半拉开的窗帘挡着，只照亮了一半的卧室。神乐垂着头，粉色的头发全然遮住了她那双澄蓝的眼睛，她坐在晦明的分界线中，脸部的一半被映得惨白，另一半却沉在了昏暗之中。她轻手轻脚地抱着儿子，随着门被打开，她的身体狠狠地抖了一下，却没有抬起头来。总悟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睛，却分明地感觉到她的视线一转也不转地看着沉睡中的儿子，很深，很深。】
【肉沫血浆横飞像是慢镜头一样随着抛物线挥洒在月光里，总悟瞪大的眼眸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子弹没入人体引起一片肌肉撕裂然后掀起，露出的心脏被子弹破入，凹入，然后血管爆裂鲜血喷涌而出。
窗帘因为刚才他的离开而被拉开，满满的月光倾洒了整个卧室。铺天盖地的惨白中，粉色头发的少女背着他伫立在床前，一把装了□□的伞正对准着床。
小小S死之前他的身体狠狠地随着枪击往上一震，又无力地落了下去。胸口一片烧灼的痕迹触目惊心，连血管都露了出来。】
【神乐大吼，声音因为隐忍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你是白痴！白痴阿鲁！！！我要把你做成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大炮喂定春阿鲁！！！！”】
【“想起来去柳兵卫家救大姐头时你曾经保护过我！！”
“想起来我在家里让你做饭，我只说过一次你就能做出来！！”
“想起来我第一次穿婚纱，你说我很漂亮！！”
“想起来我们拍大头照，我下诅咒说你出轨了就要从照片里爬出来勒死你！！”
“想起来我有了小健一的时候，你给他起名字！！”
“想起来我们给小健一过生日，给他买很大很大的蛋糕！！”
神乐哽咽起来，眸子里盛满了巨大的悲伤。她垂下头来，柔软的发丝都散落在他的胸膛上。】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像神乐？
为什么？
因为，她就是他的神乐……因为，她就是神乐啊！
“神乐……”
男人抱紧自己，整个人蜷缩成团。低低的嘶哑仿佛是砂纸摩擦，还带有血的味道。
他哭了，哭得像个孩子。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银时默默地看着这个以前冷如冰窖的男人的样子，叹了口气。他将一张纸拿出来，走过去，轻轻地放在男人的眼前。
总悟没有看，也不想看。银时对着他道，“这是神威他们今天集合的地点，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决定吧。”
男人震了震。
半晌后，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他拿起纸，仔细看了看之后，握刀以他最快的速度奔过去。
银时看着总悟渐渐远去的背影，搔搔一头乱发，拿出手机，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多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