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再见（1 / 1）
阿七进殿门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最近的王爷颇为神神叨叨，举州之力寻一个姓名中带华或浣溪的女子，从没学过书画的他，还迷上了丹青，妄图将那女子的容貌画出来，以便寻找。可是一张一张的画纸丢弃，愣是没从纸上看出什么道道，别说人画得如何，就是一朵花也常让人瞧着云里雾里。请来教画的画师，常常拂袖而去，大约遇到这样的朽木实在令人汗颜。
这件事告诉阿七，不要去纠结自己不擅长的东西。沏好茶双手奉上，回报连日来的收获：“王爷，已经将你在苍山晕倒的之日，所有王府里的女眷行踪细细查了几遍。确定只有一个女子在那日行踪不明，也许正是王爷要找的人。”
“谁！”姜南秌将手中毛笔一丢，接过茶盏，瞟了阿七一眼示意别卖关子快说。
王爷耐心不好的时候常用那种眼神，那寒冷的眼光刺得阿七不敢延误：“秋待月，就是秋梓恒的女儿！”
突然想起茅草屋里唱完歌后，她发出“中秋待月月不见”的感概，原来竟这样早就透了蛛丝马迹。姜南秌拿杯的手抖了抖，虽还没见到这个秋待月的女子，但直觉已告诉自己十有八九。
曾觉得她举手投足的坦然气质中蕴含着浓浓的贵气，原是因为如此，只有一个如公主般高贵的人，才会对他的千金相报的许诺不以为意吧。姜南秌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迫不及待地问道：“她现在在哪？带我去见她。”
阿七忧虑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如今乌云密布的，可能快下雨。王爷，我还是帮你把她寻来吧。”
“不！”姜南秌口吻强硬，不容反驳：“带我去！”
换了身普通的服饰，便匆匆赶到了一处僻静的花园子，她正埋头于园子，还是那么喜欢摆弄花草！
远处的她，乌黑的青丝梳了个简单的斜髻，杂以两朵粉紫相间的蔷薇插在鬓边，如清水芙蓉，天然雕饰。自信如她，从不需要依靠美丽的华服和娇媚的粉黛，只需鲜花插在脸边，给眼前人去分辨到底是花娇，还是人美。
只需要一眼，一眼就足以让自己的视线久久挪不开，驻足停留！
又惊又喜下，姜南秌一时怔怔站着不敢前进，颇有点近乡情怯，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场，表明身份后如何救场。
思虑间，细雨已密密地纷飞而下，而她还蹲在花园子里，埋头干着什么，兴致似乎很高，高的忘了周遭的天气已变。姜南秌支开阿七，撑着油纸伞快步走向她。
秋待月抬起头，描着青山绿水的油纸伞下，一张熟悉英俊的脸庞映入眼帘，惊讶地站起身：“小哝？下雨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你……为什么是你！”从没想到他们会用如此尴尬的身份相见。姜南秌盯着她，手不自主地搭在她的肩膀，一时不知言语什么。难怪寻了那么久找不到一个华姑娘，翻遍整个王府也找不到叫浣溪的婢女，因为从头到尾都使得是假名。她竟然这样决绝，不留一点线索给他寻她。
曾从她林中的举动看来，应该是个颇懂医术的人，所以大半年以来寻找方向定在各处的医学世家。猜对了个方向，却找不对目标，殊不知有些人学习医术是因为世代为医，耳濡目染地熏陶。而有些人学医，是因为深宫寂寥，权当爱好。
屡次寻找的失败，都曾怀疑林中的邂逅，只是一个瑰丽的美梦而已，原来不是梦。如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迷雾散去之际，自己很开心。
可为什么是她，她为什么骗自己？难道每次并非巧遇，而是一场场故意的安排？心中一时惊喜，一时疑惑，如此几番计较。最终落成一声叹息，叹息着他们为何要用这样的身份再次见面！这样的身份承载着太多矛盾与无奈，注定彼此不能好过。
秋待月皱眉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呀？抓着我的肩膀好疼。上次不就迷晕你而已嘛，至于这么报复么？”
“那么大的雨，不怕淋着生病啊！”姜南秌松开手，盯着她的视线却一刻不敢松懈。生怕一不小心，又弄丢了。
“你忘记我是神医来着，病了就治好了！”秋待月指指刚才在把弄的黄土：“我等这场雨等得太久了，正好这个时候埋下那药草的种子，最容易存活！”
“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姜南秌拾起她满是污泥的手：“你本该是贵重的身份,却……”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其实也没什么，亡国公主而已嘛，早习惯了。”秋待月抽回手，估摸其已调查好自己的身份，便无暇狡辩，装作轻松地笑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秋待月，落魄无家的公主！”
“我…”姜南秌犹豫着是否该在此时如实相告，便又听到她皱眉喃喃：“我要回去了，晚了就没饭吃咯！”
“没饭吃？”觉得自己的心被用力猛蛰了一下，本该锦衣玉食的她，真的落魄了，而造成她一切苦难的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
秋待月把双手伸出伞外，借着雨水冲去污泥：“是啊，我的饭食很差。你那好么，下次给我带点栗子糕来吧。”
“你……再不会受这样的苦了，我保证！”
“也不算苦，顶着前朝公主的身份，至少还不用做粗活。”秋待月被他怜悯的眼神瞧得十分不自在：“喂，你这表情是在同情我么？我并不苦，只是心里不痛快，恨为何还要呆在这，还要嫁给我的仇人！”说着转身走出油纸伞下，踱步在漫天漫地的细雨中，微微一笑：“告诉你个秘密，细雨天不打伞看花草是另一番别致的景象哦！”
“是谁告诉你淋着雨哭泣就不会被人发现。” 姜南秌把她拉进伞下，用力箍在臂弯里，“你是不是总这样偷偷摸摸地流泪？这么坚强要装给谁看？”
“你抱着我好疼啊！”秋待月不安地挣扎，却始终脱不出来，终精疲力竭地伏在他的胸膛，隐隐抽泣。如果还活在幼时就好了，那样纯真稚嫩的年纪，受了委屈只需大哭一场便像解决了一切！
而在成人的世界里，哭泣代表懦弱，还伤神伤身，于事无补。秋待月快速收拾悲伤的情绪，淡淡道：“我没事，谢谢你！”
姜南秌松开手：“你很恨燕湘王吧！”怎么会不恨？连自己也觉得这句话是多余，问得心虚。可是心里某个角落是不甘的，期待她的回答会不同。也许她对自己赫赫威名久仰，会有一丝丝好感。
秋待月轻咬着下唇，“怎么会不恨？怎样才不恨？”
“但你爹把你嫁给他了！”但觉得一颗心沉到湖底，再无翻身机会，只得垂死挣扎。
秋待月叹息一声：“人生真是何等悲哀，连我亦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对待姜南秌？”
“一剑解决他，我恐怕做不到，而且那对他也太过仁慈。如果最后我不幸真嫁给他，定要搅乱他的生活。”秋待月肃色道：“我想好了，每天给他的水里下毒，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能让他慢慢痛苦地死去！或者给他闻‘醉心花’花香，施恶毒的幻术，让他每日活在痛苦的幻象中。”
“你就是怀着这般心思决定嫁给他！”
惊讶自己怎么口无遮拦地说出深埋心中的怨念，大约觉得跟眼前之人亦算熟识，不必遮掩，不过这样恶毒的心思宣之于口，虽然说得舒服，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好了，我真的要回去吃饭了，再见！你可别把刚才我说的告诉那个姓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