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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死生荣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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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儿虽说三十岁上了,倒是生的比较顺利,胎像也好。然而生下闺女后,发现孩子体虚,胎里带弱症。

林海给女儿起名黛玉,带在自己身边,十分疼爱。

赦儿几个路上花了一个多月,在扬州住了三个多月,黛玉满月后启程回家,回来路上又是一个月,待到达京城的码头,已经离别半年了。

珠儿头一回和他父母分别那么久,我也是放琏儿离开那么久,实在想的紧。琏儿晕船,瘦了好多,还有点变黑。奇了,他出去过了个冬,怎么没变白?

如今三月中旬,倒是快要入夏了(阴历)。我犹豫着,是不是违背一下现在的审美,把琏儿晒成古铜色皮肤。

珠儿年岁差不多了,政儿给他说了一门亲,乃是新任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李纨李宫裁。不管什么时代,对于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家来说,娶媳妇娶的都是丈人、妻舅和连襟,政儿看中的不是李纨这个人或她的才学,而是她父亲的才学、官职和一门书香。比如我和贾代善定亲,不是定我们两个人的婚事,而是贾府与史家的联盟。就好像天平两边的筹码一样,互相进行利益交换。当然,这种说法可能偏激了些,但事实如此。

不管我有多厌烦这种事情,都无可避免地顺着这条路去走。因为那是这个社会的衡量准则。

然而没等珠儿成亲,探春才不满百日,贾代善的身体状况忽而急转直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我知道原著里,贾代善在宝玉很小的时候、甚至可能出生以前就去世了,但我一直觉得他身体健康,体魄强壮,至少活到八十八。如今别说八十八了,这才六十六,怎么就出问题了?

太医跟赦儿政儿说话时,我站在屏风后偷听,看到他摇着头,说:“还请早些准备吧。”

准备什么?自然是后事了。

我以为我会惊慌失措,然而我平静地接受了现实。不是因为古代人六十多岁去世的很多,也不是因为我对他没什么感情。那么多年下来,我和他生了四个孩子,每日朝夕相伴,互相吐槽,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共同渡过岁月的河流,他在我心里和儿女一样重要。

可我的确伤心得很冷静。

我回到屋里,贾代善一看见我,就笑了,声音很轻:“我快不行了。”

“胡说,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贾代善道:“这叫接受事实。我都行了那么多年,暂停一下怎么了?”

我被噎了一下。

他见我不回答,说,“又去偷听大夫说话了?”

“别瞎说。”

“哪里瞎说。我一看到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肯定听到太医说我不行了。”

那一瞬间,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涌出泪来,怎么都止不住。我问他:“我什么样子?”

他做出哀怨脸:“满脸写着‘最后关头我就哄哄你,让你走得畅快点’的样子。”

我不由得想笑,一边笑一边哭,渐渐地又平静下来。

“我想吃炒栗子。”过一会儿,贾代善说。

他去世以前,递了奏本上去,把爵位袭给赦儿。皇帝又问起他其他子女,遂召政儿入宫觐见,赐做主事。就是个芝麻小官,不忙不闲,以政儿那不通庶务、不喜人情世故的性子,没甚前途,往后大概也就升半品、一品差不多了。说实在话,他就算考中进士一甲,入翰林院,也就是在翰林呆一辈子的节奏。这纯粹是性格问题。

贾代善终归是去了。

他的丧事办得浩浩荡荡,虽不比先太爷荣公那么荣耀,也是规模浩大。不管在古代过多久,我都没法习惯这种纯粹作死的丧礼。什么摔盆、哭灵,完全是折磨人。真心伤心的人,不需要靠这种折磨来让自己更伤心,只会摧残精神和身体;假装伤心的人,这样折磨他们也不会让他们变得伤心。再说了,办那么豪华的葬礼,死人又享受不到,一毛钱的用处都没有,反而浪费大笔银子,找虐呢。

幸好,贾家的丧礼再折磨人也比国孝好,更不需要结庐而居睡草棚。我虽然累得狠了,却没生病,只是休养了几日。

几十年的夫妻,忽然离世了,总觉得空落落的,少了什么。

我从旧园迁到了西廊,赦儿带着赦儿媳妇住进旧园,政儿迁到荣禧堂边的东廊。我们这三院一调换,全家都在搬家。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先太爷去后,先老太太从旧园搬去西廊,而我和贾代善搬入旧园。那会儿旧园不叫旧园,叫荣庆居。旧园原是东院,后因什么风水之故将之与正院相隔开来,因此和荣禧堂隔着一堵墙,来往很不方便。我仍想住在东廊,要不是什么神神叨叨的风水论,住后廊也比住旧园好。贾代善说,他也懒得搬,于是我们指挥人放下东西,打算物归原位。谁知老太太听到消息,拄着拐杖来,盯着我们搬家。看我们磨磨蹭蹭不想搬,干脆坐镇荣禧堂,隔窗望海,盯着我们搬。

荣禧堂是正院,并不住人,只用来待客。白天还好,到了傍晚,北边儿那风吹得阴森森的,呜呜响,屋子里最是精致华丽,又没有人气,胆子小的能吓死。老太太迷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赶紧跑我们这儿来。这事儿让我和贾代善偷偷乐了好一阵儿,打赌她会不会去求神拜佛给荣禧堂动土。结果压根没有,老太太去拜了三清,回来说老土不能动,维持原样,更别说我提议的推翻旧园的围墙了。老太太去世后,贾代善很听他母亲,不乐意违背老母遗命,至今没动。

其实我现在也想推掉旧园的墙来着,可赦儿迷信,被老太太熏陶的。反正现在麻烦的是他和他媳妇,我方便了,遂丢开不管。正好让他多走几步,锻炼身体。至于他媳妇,坐轿子来去,不会累着,我也就罢了。

珠儿出了孝,便赶紧完婚,如今要参加乡试。

记得原著里珠儿没活过二十岁,这是他的生死关头,我就想让他下次再考。然而政儿却坚持,道他便是不过,也要先去考了才成。

我拗不过他,又见珠儿身体健壮,并无不妥,也便同意了。

然而命里有时终须有,平日没甚小病小痛的珠儿忽感风寒,病势汹汹。太医请了不知几回,都摇头叹息,政儿媳妇与珠儿媳妇再怎么精心照料也没有用处,他终归二十不到便夭折了。

珠儿媳妇哭昏过去,才发现肚子里有了孩子,三个月了。

我自珠儿大病便有心理准备,可他真的去世时,还是难免受打击。细细想来,我这穿越多年,该死的都死了,除了那两个打酱油的庶女活得好好儿的以外,什么人的命都没有改变。

只盼着敏儿能好好地活下去,她还年轻,我也不多贪图,至少再活个二三十年吧,活到五十岁、六十岁,不要年纪轻轻就死了,留下一个垂髫女儿。

政儿媳妇不太欢喜珠儿媳妇,觉得她嫁进来没几月便克死了珠儿。我知道她这迁怒好没道理,却也体谅她丧子之痛,只是暗暗照顾珠儿媳妇些。

别看政儿媳妇把宝玉当眼珠子疼爱,只怕十个宝玉在她心中都比不上珠儿一个。珠儿是她头一个孩子,长子,是她与政儿新婚燕尔时得来的,奠定了她在贾家的地位,这本就不同;且珠儿聪明好学、孝顺沉稳,寄予了她所有的期望,被她当做一辈子的依靠。这种打击,不啻于我失去玫儿时的痛苦。

我大略也明白为什么她很少见兰儿,并不是不喜欢,只是看到就想到早逝的长子,心中苦闷,不如少见。一如我对吴家,自玫儿过身我便与吴家几乎没有来往,不是反感,只是见了便难受。不管事情过去了多久,心里的伤痛有无减轻,终究还是不愿见到的。

别说珠儿亲爹娘,就是赦儿夫妻俩也难过。珠儿本就是全家的眼珠子,更是家里的期望,就盼着他好好读书金榜题名,撑起荣府的招牌呢。政儿和他媳妇不同,珠儿去后移情兰儿,很是宠爱小孙子。

琏儿年纪到了,我准备给他说亲。他生母去得早,赦儿又把这事儿全权交给我,我实在是压力山大,叫赦儿:“你也上点儿心!那是你儿子呢。”

“我看二弟妹的侄女儿就蛮好的,可您不是说不要四家的姻亲么。”

王熙凤啊……我犹豫了。看红楼的时候我蛮喜欢她不错,可穿越多年,我就算什么都记不清了,也还记得她心狠手辣害死几条人命啊!实在不太敢让我家琏儿娶那样一个女子。

然而话又说回来,王熙凤虽心狠,到底不是天生的,可以慢慢教过来。她的性子我着实欢喜,除了爱吃醋外没有什么不好,而这爱吃醋实际上也不能算问题,至少我觉得琏儿风流才是错事。

我十分之犹豫。

想想,结婚这事儿,当事人最有发言权,遂私底下悄悄问琏儿:“你觉得你王家二妹妹怎么样?”

他脸有点红了,大概明白我说的“怎么样”是什么意思,道:“蛮、蛮好的。”

“怎么好?”

“呃……”他卡住了,“很……泼辣?啊不对,是率直……也不是,逗趣?”

“那给你做媳妇呢?”

贾小琏的脸瞬间红成苹果,“老老老……老祖宗,这这这……这怎么能……能……说出来!”处男就是不一样,谈一下这方面话题都要脸红。

“哎,怕什么,现在就咱们俩,没人听到我们说啥。你说说自己心里话,你愿意不?要是不喜欢,就算了。你要喜欢,我怎么也得给你求来。”

看他实在不好意思,我也不催逼,道:“你老爷看中了凤姐儿,我倒是觉得凤姐儿虽然招人喜欢,只怕成亲以后会压你一头,毕竟她性子要强,且她爱憎分明,说不定爱拈酸吃醋。你若愿意,就说愿意,若不愿就推辞,莫说什么叫长辈做主的话。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儿。行了,你自去好好儿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再给我答复。”

我也只能把丑话说在前头,免得琏儿看中王熙凤,娶回来后又天天争斗,哪儿是夫妻,简直是对头,每次偷情就仿佛打一回仗。如今琏儿看不出有风流性子,只盼他日后也好好对他妻子,不要学原著里的样子。

过了些日子,元春宴请王熙凤等几个亲戚家的女孩子,不知发生了什么,总之琏儿来说,愿意去王熙凤。

我便去告知赦儿夫妻俩,又和政儿夫妻俩通了气。政儿媳妇做中人,去王家问问意思。

王家也愿意,自然皆大欢喜。于是订了亲,择吉日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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