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齐眉举案(1 / 1)
我一直很庆幸嫁给了贾代善。他除了风流外,没什么坏处。很上进,孝顺父母,爱护妹妹,疼爱女儿,脾气相对大多数公子哥来说很温和,对我也尊敬体贴,知道我爱骑马还带我去骑马。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宁府三爷,贾代化的三弟。这位三爷是庶出,天生的纨绔公子,他的风流不是普通风流,这厮比贾赦还夸张,流连风月场所,喝得醉醺醺,回家还打老婆。三奶奶被他气得流产,后来女儿夭折,便吊一根绳子去了。宁公夫妇都不好意思给这个庶子娶继室,谁肯把闺女嫁过来啊,这不是结亲是结仇呢,再小门小户的都不愿意。
同样是风流,贾代善不知比他好多少。和他一比较,我就开始同意母亲当时说的“贾代善是个好夫婿”这一论点了。果然有对比才有幸福。
贾代善好读书,有秀才功名。在这方面,我和他比较有共同语言,常常互出诗题、谈论文章、鉴赏字画之类。但其他爱好就完全不搭界,我喜欢运动类,他不喜欢,连蹴鞠都没怎么玩过;他喜欢弹琴、作诗,我对琴说不上喜爱,只是粗通,不登大雅之堂;我爱画画,他只爱看,或提几个字。至于穿着、饮食上,分歧就更大了。我们若一块儿吃饭,通常都是一桌子菜饭,他爱吃的摆左边,我爱吃的摆右边,各吃各的,也不冲突。
简单来说,我们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感情没有很好,只是相敬如宾而已,很古代很多的夫妻一样。
我一直以为贾代善也是这么想的。
某天我翻他写的文章打发时间,忽然看到一篇,说和我齐眉举案、如胶似漆……齐眉举案我勉强同意,如胶似漆什么情况?我很清楚地记得,咱俩可是从没亲亲密密过,何况跟粘了胶水一样亲密,这是瞎编乱造还是他脑子不清楚?拜托了,我和他滚床单都很少。
跟鹭鸶吐槽了几句,她笑道:“大爷与奶奶感情好,哪有瞎说呢。”
我摇摇头。鹭鸶说:“寻常有公婆、小姑的小夫妻,哪儿有日日同起同睡、吟诗作对、一桌子吃饭、一块儿出游的,奶奶这是泡在糖水里了。”
这不是很正常么……哪有那么夸张?老爷太太不也这样么。再说,贾代善就算天天陪女人,还有陪夜丫鬟一二三四五呢,哪有心情跟我风花雪月。
想想,又觉得好笑,又悲哀古代人莫名其妙的规矩。譬如陆游和他前妻,就是因为感情太好,大白天在老娘面前亲亲密密。他娘觉得儿子儿媳昏头了,夫妻怎么能不保持相敬如宾而在大庭广众下秀恩爱呢?遂立逼陆游休妻。陆游和他前妻简直冤死了好吗!
也难怪,我和贾代善这种朋友式的相处,都会被认为鹣鲽情深。
我没争辩,这没什么好争的,只会让我更悲哀这个社会的婚姻扭曲奇葩。
搁下纸,净了手,转去逗玫儿。她长得极快,好像一会儿就会爬了,一会儿就会走了,一会儿就会叫爹娘了。头发长得也快,又浓密,乌黑发亮的,梳着几个小辫子,特别萌。
小孩子爱咬手指脚趾,奶娘常把她手指□□。我说:“把姐儿手脚洗干净就好,随她咬去。”
奶娘应了,私下还是把手指拽开,我也就不说她了,平时玫儿在身边就让她吃手指吃个够本。这种习惯不是坏事,只要长大些再改掉就没问题。吸允动作会让小孩子觉得安全,就算是喝饱肚子的情况下,也是如此。但长大些就不能老是这样,很不雅观,据说还容易让牙齿变向。
这时候的小孩子断奶都晚,平民人家有的到七八岁还喝母乳,但周岁断奶是最适宜的时候,主要因周岁前母乳营养含量好,及至满一周年,就没什么营养了。为此,挑来的玫儿的奶娘,和我差不多时候生孩子,好使她有营养。
为让玫儿断奶容易,我研究过牛奶。刚产出的牛奶都是油,腥味浓,很难喝,洋人弄的牛奶也有腥味,因而古人多是喝羊奶。我研究好久,弄出半成品黄油、半成品奶酪,就是弄不出美味香甜的牛奶,何况奶粉,只好放弃。不过,盖掉腥味的山寨黄油和山寨奶酪还是很好吃的,总算没有白费心思,虽说全家只有我一人爱吃这个。
把玫儿抱起来颠一颠,好像又重不少。我叫鸳鸯几个:“去拿东西来,我给玫儿称称分量。”虽说现在称重要和曹冲称象一样,特别麻烦,但玫儿刚出生时不必如此,在秤上就行了,就是砝码多些、重些。
我们走去荣府里的水边,这儿有系着一条小舟,模样古怪,是为我与玫儿平日称重特做的。古代人不称体重,觉得胖比瘦好,但我们家有钱,饮食又重油,我尤其怕玫儿身体不健康。每隔一段时间称体重养成习惯后,更能知道自己是否把体重控制在健康状态。
嗯,好吧,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是我觉得,既然画像、日记、身高记录都有了,体重也不能少。
像我自己,说是说称量体重、节制饮食,实际上吃得比谁都多,要不是运动消耗卡路里,绝对是个胖墩。
没办法,东西太好吃了,也是一种罪过啊。
给玫儿量完体重,再给我自己秤,算一下身高年龄,发育的都不错——我也算孩子呢,还不到十六岁。完了,照例问鸳鸯几个:“你们称不称?”
她们照例齐齐摇头,“不称,我们不称。”
不就是小船容易摇么,有什么好怕的。我不勉强她们,带着大队浩浩荡荡地回屋。
过几日,忽然又想起来,我前世出生时貌似按过手印脚印,遂叫人取硬纸与印泥来,给玫儿印,在她的手印、脚印下写上日期。
玫儿好奇地看看自己变了颜色的手,含进嘴里吸吸。我赶紧把她拽开,鸳鸯端水来,给她净手净脚。
晚食各院用各院的,我和贾代善吃了晚饭,闲聊时,给他看玫儿的手印脚印。
他说:“此事无用。”
“作纪念而已,和像册一般,多可爱。”
贾代善吐槽:“这要花多少箱笼才装得下纪念。”
大概是因为那句“如胶似漆”,这些日子我面对贾代善都很尴尬。他大约没发觉,我却很注意和他保持距离。可是自己想想,又觉得矫情,想放开些,实在做不到,只好持续尴尬下去。
天啊,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呐!快点恢复从前的样子吧……
不管我怎么别扭,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太后离世,要服国孝。贾代善只有秀才功名,无需进宫,唯老爷太太进宫守制。
玫儿三岁,对什么都好奇,问:“老爷太太去哪儿了?”
“他们进宫了。”
“进宫是什么?”
“进宫就是去皇宫里拜见皇上、皇后。”
“为什么要去?”
“太后娘娘去世了,所以他们才要去。”
“为什么大爷和奶奶不去?”
“大爷没官职爵位,我没诰命敕命,没有资格去。”
“官职爵位是什么?诰命敕命是什么?资格又是什么?”
“呃……”我一时语塞,“娘说不清楚。咱们去看看词典上怎么说的吧?”
“好。”遂手拉着手,去书房翻书。
古代人的辞典不少,《尔雅》《说文解字》等,还有《永乐大典》这种百科全书。不过,著名的《康熙字典》并不存在,这儿没有清朝。
过完国孝,不出几月,我再次怀孕。这次是男孩儿,应该是贾赦无疑了。想想,放在现代我还没成年呢,已经儿女双全了,这差距。
这次怀孕很痛苦,不像怀玫儿时能吃能睡,从检查出之前我就昏天暗地的吐,什么都吃不下,喝水也吐。这种身体状况当然不能带孩子,遂把玫儿交给太太照顾。贾代善都被我的模样吓到了,我听到他在屋后问太医:“没事儿吧?不会出事儿吧?是不是有生命危险……呸呸呸。”
太医说:“没事儿,这是正常的,只是要让奶奶多吃一些,宁可全部吐出来,也要吃。”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放开了吃,一边吐一边硬塞,看起来更吓人。鸳鸯几个吓得偷偷哭,我无语:“又不是你们吐,你们哭啥?”
太太很淡定,跟我们说,“我怀你们大爷时,比你们大奶奶还吓人,瘦得骨头都凸出来。老爷只好掰开我下巴,硬把吃食塞进去。”
我深切地觉着,这是把我怀玫儿时的苦难都拖延到现在了。以后怀贾政和贾敏时,不会也这么惨吧?
再一想,还有坐月子这档子事儿……
老天爷你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