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八十三(1 / 1)
“不过,我刚才说不后悔的意思,不仅仅因为郗苓从此把我当成朋友,还因为,那次之后,他确确实实救了我一命,让我铭记终生。”Vincent不紧不慢地说道。
常钦眯起眼,越发好奇地看向对方。
Vincent喝了口水,继续说:“那时候我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生意场上嘛,有赢家就会有输家,他越风生水起,就越招引一些人的嫉妒,当时同行业有几家跟我们性质差不多的餐厅,可是生意却远远不如我们火爆,所以那几家店的老板一直对我爸爸怀恨在心,可是我爸爸权高位重,他们弄不倒我爸爸,只能转而打我的主意,我读大学那会儿,性格特别叛逆,除了偶尔去餐馆帮忙,闲来无事就爱泡吧,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待在一起,私生活也糜乱不堪,往往前一晚刚认识的女孩儿,第二天就会睡在我床边,我甚至连对方长相都辨不清就带回家,早上醒来自己都会吓一跳。
“正因为我出了名的爱玩爱闹,私生活不检点,才导致那般居心叵测之人有机可乘,一天下午,郗苓在餐馆帮忙端菜,听到里面几个厨师的谈话,据他后来跟我回忆,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叶公子今晚不来店里么?’其中一个问。
‘八成又跑去疯了,餐馆就是自家的,哪需要像我们这样整天守着,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另一个一脸不削地回答。
第一个听完这番话,突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叶公子今晚八成要爽疯了。’
‘怎么说?’旁边的伙伴警觉地问道。
‘早上我去进货,碰到隔壁餐厅的伙计,他悄悄告诉我,说他们老板今晚约了叶公子,还给他带了不少好东西,你说,对一个男人来说,除了女人,还能有啥好东西,是不是?’
“两个厨师神神秘秘地聊完天,笑得一脸猥琐,郗苓听完这俩人的对话,急忙跟店长请了假,换下工作服冲出餐馆,挨个在酒吧里搜索我的身影。
“他在我家餐厅里工作近半年,对同行业内的竞争多少都清楚一些,那个厨师口中的餐馆老板一直跟我们不和,多次想方设法打压我们却不得志,既然他晚上邀请我喝酒,无事献殷勤,铁定没好事儿,所以郗苓才会一条街一条街地找我,拼了命地要把我救出来,好在我平时偶尔会跟他提起我常去的一些酒吧,他就按照我说的名字,一家家找过去,最后在其中一家闹哄哄的pub里找到了我,那时候我已经喝得神志不清,一群衣衫不整的女人围着我,一个劲儿给我灌酒,对面坐着几个老总,笑呵呵地看着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实在是太醉了,压根不清楚郗苓后来是怎么把我送回家的,只记得第二天醒来后,我在餐馆见到他,发现他嘴角破了一块,半边脸全是紫色的乌青,可是任我怎么软磨硬泡,他就是不肯告诉我前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找到当晚一起喝酒的几个伙伴,塞了不少钱,这才逼得那几个人开了口,道出事情真相,原来那几位老总约我出去是想给我下套,他们找来的那些女人几乎每个人都有病,不管我带哪个回家,一晚过后都会染上一身病,治都治不好,郗苓突然出现在pub里,破坏了他们预谋许久的计划,自然不肯轻易放我走,一场打斗是不可避免的,据说,郗苓一个人单挑一群小混混,被打得遍体鳞伤,几个老板看他不好惹,担心把事情闹大,终于松口让我们走,不过要求是郗苓必须把桌上的几大杯洋酒喝完,郗苓二话不说,抓起杯子就一杯杯地往嘴里灌,直看得那几个大佬无话可说,最后才不得不妥协,让他把我带走。
“我也是在这件事儿之后,才知道原来郗苓会打架,我一直以为他看上去身子骨这么瘦小,遇上暴力分子,只有被欺负的份,就像那次他不小心洒了汤,只会低头任由那个印度人打骂,后来我才明白,他不是不会出手,而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出手。
“从此以后,郗苓再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出去玩,他减少了自己的工作,只要我有推不掉的应酬,都会尽量陪我参加,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经历了那种事,我怎么可能还会像从前一样我行我素,别说我压根就不敢再碰女人,就算偶尔有肌肤接触,我都会用随身携带的消毒液连洗三遍才罢休,不过,郗苓说什么也不放心我,既然他执意要跟着,我也懒得拒绝他,他平时沉默寡言,从没见他结交什么朋友,他爸爸的事情给了他太多打击,老这么一个人闷着迟,我担心他早会闷出病来。
自从他跟我一起参加聚会后,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多起来,性格也明显开朗了许多,在国外嘛,熟人之间都会玩得很开,郗苓一开始不适应,慢慢习惯之后,也能跟我的朋友们混到一起了,结果,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常钦已经吃饱了,听到Vincent这么说,他便放下筷子,一脸严肃地等待下文。
Vincent说:“在英国有个习俗,跨年时,就给你身旁的人一个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常钦点点头,这个习俗他再熟悉不过了,郗苓亲自给他验证过,付圣谕也跟他提过,现在Vincent又说起来,他不得不怀疑,这三个都在英国呆过的人,是不是都经历过非同寻常的跨年之吻。
Vincent偷偷瞟了常钦一眼,继续回忆道:“那晚是跨年,我带郗苓去了一家我常去的pub闹,你知道,英国人对同性恋这种事儿思想特别开放,我的几个朋友看我老跟郗苓在一起,就老爱拿我俩打趣,说我们是一对,趁那晚跨年,大家玩得都很疯,也喝了不少酒,倒计时刚一开始,我整个人就被人群狠狠推了一把,转头直接对上郗苓同样诧异的目光,还未等我俩反应过来,身体就被各自身后的两拨人用力压在一起了,包厢里紧跟着响起一阵接一阵的狂叫:‘亲一个!亲一个!’那群人拿我俩打趣,我也不知怎么了,可能是因为喝了太多酒的缘故,神智十分混乱,鬼使神差地,我就低下头,对准郗苓那双薄唇吻过去,他的嘴唇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冰得几乎能掉冰渣,而郗苓全身都被人群紧紧束缚着,没法推开我,只能任凭我吻住他,眉头锁得死紧,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眼里燃起的怒火看上去像是要杀人,但是我脑子被酒精刺激混了,对郗苓的排斥全然不顾,我紧贴他的唇,试图用舌头撬开他的牙关,平时看郗苓一副瘦瘦弱弱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任我拿舌头怎么顶,就是撬不开他的嘴,他把双唇抿得死紧,眼睛一眨不眨,狠狠地瞪向我,我被他火烧一样的眼神瞪得有些心虚,这才回过神来,大力推开一直压着我们的两拨人,朝他们怒吼一声‘够了’!
“包厢里安静了几秒钟,跟着四下里马上想起稀稀拉拉的抱怨声,我的朋友们责备我玩不起,扫了大家的兴致,我顾不上满屋子对我俩指指点点的人,拽起郗苓的袖子就往外走,郗苓全程板着一张脸,脸色看上去煞白得可怕,任凭我怎么跟他道歉他就是不肯说话,把我给担心死了,直到下车前,他突然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几句,我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就凑上前问他,他非常排斥地躲开我,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回了句非常无厘头的话。”
“他说了什么?”听到这里,常钦的脸色完全变了,他拧紧眉头,面色不善地盯着Vincent,非常不客气地问道。
Vincent对他的表情视而不见,不慌不忙道:“郗苓说:‘如果我这样亲他,他会恶心么?’”
常钦愣了一阵,忽然反应过来,不解地问了句:“他?”
Vincent勾唇一笑:“当时我跟你的反应一模一样,我也完全不明白,郗苓口中的‘他’为何人,直到他后来破天荒地跟我讲起他的心事,我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谁。那晚他告诉我,他喜欢那个人很久了,据说,是在某个公园的长椅上,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
听到此,常钦呆滞了好一阵,下唇抖了抖,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Vincent见他这幅模样,极其幸灾乐祸地笑了片刻,摇头揶揄道:“原来你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我真挺同情你的。”
见常钦一秒黑脸,挥起拳头就要揍人,Vincent急忙抬手制止他,妥协道:“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你听我继续说。”
Vincent直视常钦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当时郗苓跟我剖白完心事,我就替他出了个主意,我说……”他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建议他,等下一次跨年,你主动亲对方,看他会是个什么反应,不管后果如何,只要以跨年这个借口,应该都能够被原谅。”
常钦全身如过电流般激了一下,脑海中回荡的全是前几年那个夜晚,乌漆墨黑的阳台上,郗苓那双在窗外光线映衬中熠熠生辉的眼睛,还有他留在自己唇上那个稍纵即逝的吻。
他想起自己当时嘲讽郗苓说的那句话:“郗律师岂不是吻过很多人”,顿时悔得肠子都要青了,那时候懵懂无知,随意开了个玩笑,却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言竟然给了对方巨大的伤害,常钦一直都不敢猜测郗苓对他的感情,更从未想过他会对自己一见钟情,而从那个跨年,他主动亲自己开始,郗苓就一直都在试探他的感情,可是他给郗苓的回报,却是一层接一层的伤害。
想及此,常钦长长地叹了口气,五官几乎揪成一团。
Vincent见对方愁云满面的模样,收敛原本的戏谑,难得一本正经地拍拍常钦的手背,安慰道:“如果你想补救什么,现在都还来得及。”
常钦看向对方,脑子里百转千回,一个又一个念头挨个过了遍,最后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了句:“那个叫方近闻的家伙住在哪儿,你知道么?”
Vincent被他搞得一头雾水,眨眨眼,不解道:“什么?”
“你究竟知不知道?”常钦不答反问,声音也跟着不自觉地抬高。
“知,知道,怎么了?”Vincent被他吓得有些结巴,支支吾吾地回答。
常钦抽出一张纸巾抹抹嘴角,起身拉着Vincent就往外拽:“来不及了,快带我去找他!”
他俩同开一辆车,直奔Vincent所说的地址,常钦随便扯了个慌骗过保安,跑进小区内,坐电梯来到方近闻所住的楼层,找到他那间屋的门牌号,摁响墙上的门铃。
等了好一阵都没等来里面的人开门,常钦失去了耐心,拿手掌连连拍门,把防盗门敲得啪啪直响,这噪音在空荡的楼道里被放大了几十倍,邻居不胜其扰,打开门看到对面站着两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没好气地问道:“你们找谁?”
“请问方近闻是住在这里么?”常钦转过头,收回满脸的戾气,客气地问道。
“下午看他出去了,估计还没回来吧。”邻居面无表情地回答。
两个人谢过邻居,决定回到楼下守着方近闻。
“喂。”Vincent坐在花坛边的石阶上,百无聊赖地拨弄地上的几颗小石子,他用手肘顶了顶常钦的手臂,问道,“你干嘛突然想到跑来找方近闻,他哪里得罪你了?”
常钦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高楼,没有直接回答:“你看这小区,小区里的园林设计,楼道内的装饰,一看就知道这是片高档小区,房价一定不便宜,方近闻只是个大学老师,工作才没几年,哪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除非……”
“你是说?”Vincent警觉地皱起眉。
“对了。”常钦看向他,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方近闻住在这儿的?”
“呵。”Vincent笑笑,“还不是上次他陷害郗苓,我一直记仇,就托我朋友查了他的住处,想着等回国后好好揍他一顿消消气,结果一回国就被七七八八的事给牵制住,要不是你突然提起方近闻,我都快把他这人给忘了。”
常钦拧眉思索了一阵:“你托你朋友查他地址的时候,有没有注意过,这房子究竟属于谁的名下?”
“当然是方近闻自己的名字,否则我们怎么可能查得出来。”Vincent回答,继而又疑惑道,“到底怎么了?看你这一晚都神神秘秘的。”
“我是怀疑……”常钦正说着,突然眼前一亮,整个人像根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两三步跑到不远处某个修长身影的后方,直接抬起腿,冲那人后背狠狠踹过去。
Vincent都看傻了,他赶忙站起身也冲过去,只见他们一直等待的方近闻被踢倒在草丛里,黑框眼镜歪歪扭扭地挂在鼻梁下,一只手捂住被踢疼的后背左右翻滚,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他|娘的,你谁啊,光天化日之下随便使用暴力,我要报警,我一定要报警,让警察把你这混蛋抓起来!”
“你报啊!”常钦怒吼一声,刚才踹得狠了,冷不丁吞了满口的尘土,他吐了口唾沫,用手背一擦嘴角,恶狠狠地说道,“我让你报警,去了警察局,我们一件事儿一件事儿把事情说清楚。”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方近闻浑身一个激灵,立马停止打闹,他把斜在鼻梁上的眼镜架正,半仰着脑袋,怔楞地看着直如松柏般立在他面前的人。
只见常钦双手抱胸,半张脸隐没在路边昏暗的灯光里,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深邃的眸子内晃动着晶亮的光芒,就像两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刺进正狼狈不堪地躺倒在草丛里的人心上,他眨眨眼,嘴角扬起一抹极浅的冷笑,面孔却绷得死紧,脸色冷得能随时结出一层霜,他噏动双唇,吐出的音节同样能滴水成冰,只听他说:“从你怎么陷害郗苓,到你怎么变成张明远的情人,还有他那些洗不清的黑钱是怎么过户到你的账上,我们一件件算,你说好不好啊,方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