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1 / 1)
“求你们,求你们不要揭发我,如果被村里人知道我跟村长私通,肯定不会让我有好下场,我的儿子还需要我,我是真的万不得已,求求你们了,拜托了!”见俩人沉默不语,白玉兰又害怕起来,忙不迭地磕头求饶。
常钦急忙又将她拉起,安慰她道:“这个你放心,我们肯定守口如瓶,对了,我这个朋友是名律师,如果你想帮忙尽管开口,我们能帮的一定会帮。”说完看了眼郗苓,见对方并未露出不悦之色,才放心地坐回原位。
“白小姐。”郗苓开口说,“我可以叫你白玉兰么?”见对方点点头,他继续说道:“你想要我们怎么帮你?”
白玉兰愣住了,她还未从被抓包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实在没想到这两个人竟会帮她。
“这样吧。”见她拿不定主意,郗苓主动说,“我们先调查你丈夫刘有能的具体死因,如果真是误伤,按照劳动法规定,用人单位必须赔偿你们的损失,还有你丈夫和你公公合谋犯下的强|奸罪,相信靠这两笔赔偿,你可以暂时摆脱当前的难关。”
白玉兰沉默半晌,最后深深地埋下头,颤颤巍巍道:“谢谢。”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后,先摸黑把白玉兰送回了村子里,然后又折回古宅取回帐篷。
“你打算怎么办?”常钦问在一边忙碌的郗苓。
“我有个本科生同学现在就在太原当律师,本来行程这么赶,我没打算找他,现在看来,我不得不联系他,希望他能打听出刘有能真正的死因,还有他父亲被关押的原因。”
常钦点点头,不置可否。
“但是这样的话,我们的行程又得拖延几天,我倒没事儿,事务所给我安排的新案子要下个月才启动,就是你,文化村项目,很快就要开始动工了吧。如果你赶着回去,你可以先走,我一个人留下就好了。”郗苓说道。
常钦沉思片刻,回答说:“我跟你一起,至于公司那边,我只能再找点理由,跟蒋总多赖几天假了。”
漫长的黑夜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东方泛起鱼肚白。
他俩急忙赶往车站,搭上最早一班回太原的公车,回城的路途又遥远又颠簸,忙了一整夜,常钦实在按耐不住,刚上车没一会儿便睡着了,他一边做着美梦,一边舒舒服服地在柔软的床上翻了个身。
等下!这床是哪里来的?
常钦一秒从梦中惊醒,正对上郗苓那双细长的凤眼,不禁吓了一大跳,立马绷直身子。
“到站了。”郗苓神情淡漠地推了推他,自顾背上登山包,朝车门走去。
常钦抹了把脸,急忙拎起行李跟上。
下车后,他发现郗苓一直在揉自己的右肩,于是走上前关心道:“郗律师,你这是怎么了?睡落枕了?”
郗苓瞪了他一眼,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被一头猪压了。”
走出车站,郗苓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律师同学的家,他的这位同学名叫沈清漠,同样也在英国留学,回国后一直呆在太原当律师,当时所有同学回国了都拼命往大城市挤,唯独这个沈清漠反其道行之,义无反顾地回到家乡太原,短短几年时间里,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现在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大律师了。
读书时郗苓跟他关系不错,那时候郗苓总会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去大城市呢,为什么执意要回到原处。“因为家里有个人在等我。”每次,沈清漠都会含着笑这样回答。
这次,郗苓终于见到了沈清漠口里那个等他的人,温柔漂亮、婉约大方。“不枉你千辛万苦地要回来。”郗苓看了眼沈妻,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沈妻不好意思地笑笑,为他俩倒了杯开水。“这么多年没见,想不到你突然来太原,家里也没什么准备,招待不周。”沈清漠愧疚地说。
“清漠不要客气了,你这么说,显得我们多生分。”郗苓急忙站起身,接过茶杯,“不瞒你说,这次来找你,确实是有事。”
“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沈律师爽快地回答。
后面的几个小时里,郗苓将白玉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边讲边加了点自己的分析,听到最后,沈清漠拍案而起,怒道:“想不到这天底下,竟有如此禽兽之事。”
“这次来找你,就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打听到刘有能到底因何致死,还有他父亲关在什么地方。”郗苓看着他说。
“这个好办,我在公安局有朋友,我这就给他打电话。”沈清漠效率极高,掏出手机就给那朋友去了电话,足足聊了半个多小时才挂断。
“打听到了。”沈清漠回到客厅,将电话内容说给他俩听,“三个月前,刘有能跟几个同村进城务工,在太原的一处建筑工地负责搬运建材,那天分管组长让他搅拌水泥。刘有能手脚生疏,脑子又笨,很快筛砂石用的振动筛被卵石堵住塞,无法继续再筛,刘有能只得用锤头敲打振动筛,不料一块及其尖利的石子飞出,直戳心脏,没过多久便心力衰竭而死。”
“难怪他们要急着把刘有能的尸体火化,原来是毁尸灭迹。”郗苓摸着下巴道。
“那为什么刘老爹会被抓进去?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常钦问。
“刘老爹进城找儿子,听说是县里的公安分局在负责此案,便又跑到榆次县,结果再没有出来。”
“怎么回事?”郗苓皱眉道。
“我这朋友也是悄悄向人打听的,听说,刘老爹关在里面足足严刑拷打了三天,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最后立了条字据,承认当时是他跟儿子一起负责搅水泥,不料他操作失误,使得刘有能意外身亡,而施工方向他索赔一百万,说是机器赔偿和工期延误的费用,刘老爹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只得被暂时拘禁了起来,过两天就得送法院受审了。”
郗苓长叹一口气,看着沈清漠说:“你觉得,刘老爹的胜算大不大?”
沈清漠摇摇头,说道:“原告手上有刘老爹亲手写的字条,振动筛上也有他的指纹,如果真的打起官司,他压根就不可能赢。”
“太没天理了。”常钦用力地敲了下茶几面,力度大地把桌上的茶杯抖出了几滴水。
郗苓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沈清漠:“我决定接这个案子。”
沈清漠思索片刻,点点头道:“好,我帮你。”
当天下午,郗苓就以刘老爹(本名刘贵成)代理律师的身份向法院提交申请,他在监狱里见到了刘贵成,虽然这人之前干了许多让人咬牙切齿的事儿,但此时见他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惨不忍睹的模样,郗苓心中忍不住涌出一阵酸楚。他本想通过刘老爹得到一点证据,但老人家支支吾吾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郗苓无奈,只得让负责看押他的警察将他送回牢内。
走出看守所,常钦和沈清漠两个人便一脸焦急地奔向他,郗苓摇摇头,紧抿双唇。
“现在怎么办?”常钦也是愁云满面。
“刘有能的尸体早就火化,没法给我们提供任何线索,事发之时也无任何目击证人在场,刘贵成又被打得说不出话,这件事儿,确实难办。”沈清漠捏了捏眉心道。
郗苓看向沈清漠:“事发时刘有能使用的振动筛现在在哪儿?”
“听说早被建筑公司的人运走了。”
“如此重要的证物,怎么说运走就运走。”郗苓怒道。
沈清漠耸耸肩:“据说怕延误工期,需要及时运回。”
郗苓皱眉思索了片刻:“如果刘有能是被硬物刺穿心脏身亡,现场必然会留下他的血迹,既然他们一口咬定刘贵成就在现场,那么刘贵成作为刘有能的亲爹,不可能对儿子的死无动于衷,只要他接近过刘有能,必然会在衣物上留下刘有能的血迹。清漠,当时刘贵成去县里公安局报案时穿的那身衣服,你可能弄到手?”
沈清漠想了想,点点头道:“这个应该不难。”
郗苓点点头,看向常钦:“看来,我们得跑一趟事发现场了。”
刘有能就业的工地离太原市中心不到四五公里,是当地一处商品房施工项目,开发商为了能按时交付,找了一群未登记身份的临时工,加班加点地赶工。
“常钦。”郗苓用手肘碰了碰身边人,“你了解工地,知道振动筛是什么东西么?”
“振动筛就是利用振子激振所产生的往复旋型振动,把颗粒、粉末分成大小不同的粒子。单台振动筛分机可配至4层筛网,能连续分选出2-5个粒级,高性能筛机在高流量处理过程中,能迅速清除大小颗粒浆渣分离。振动筛分机能把各类浆液中的非溶性固体物质迅速清除,并连续排渣。”
“这东西操作起来简单么?”郗苓显然是没听懂,一头雾水地问道。
“非常简单,振动筛一般由振动器、筛箱、支承或悬挂装置、传动装置等部分组成,往往一人即可操作。”说到此,常钦忍不住顿了一下,他看向郗苓,双眼放出亮光。
郗苓展颜一笑,随机又收回笑容:“你说,这么大一台机械,他们会藏在哪儿呢?”
“为什么你认为他们一定会把刘有能使用的那台振动筛藏起来,而不是继续使用呢?”常钦困惑道。
郗苓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回答道:“第一,他们向刘贵成索赔100万,必然不敢再使用那台机器开工,第二,他们一口咬定上面有刘贵成的指纹,但刘贵成根本连工地都未踏进一步,怎么可能在上面留有指纹,想必是他们曾经把刘贵成押到振动筛前强行印上的,做黑心事儿的人本就心虚,事后铁定不敢再把证物摆在光天化日之下,而需要将它藏起来。”
常钦赞许地点点头,又苦着脸说:“可是,这方圆几百里也没见一间大仓库,他们能把机器藏哪儿去呢?”
“肯定不会在工地上。”郗苓用手抵着下巴思索了一阵。
“肯定不在工地上,藏进公司也不现实,除非他们还有别的工地,或者……”常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郗苓交流。
“或者刚好有一座空屋子,藏的下那台大机器。”郗苓接口道,同时推了推常钦,“你还记得,那天我们想要去北齐石窟,却发现路被封住了么?”
常钦眼睛一亮:“你是说,他们把那东西藏在石窟里了?”
郗苓点点头,不置可否。
常钦皱眉想了想:“根据史料记载,北齐石窟上下两主层,并平坐一层,广三间,深两间,用来放那么一个庞然大物,正合适。”
郗苓微微一笑,招呼常钦说:“走吧,我们先去刘有能住过的宿舍看看。”
在工地上绕了一圈后,他俩找到刘有能曾经居住的职工宿舍,那是建筑工人们在施工地附近临时搭建的一个二层小楼,每层二十间,每间住八人,环境极其恶劣,站在狭窄的寝居内,连脚都没处放。
屋里正好有位工人在休息,得知他俩的来意,便简单回忆了一下,刘有能来工地时间不长,不爱说话,人又笨,便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久而久之,他就落单了,于是组长便分配给他一些只需单人独立完成的轻活,他这人不会说话,不懂开口请教,组长肯定也懒得告诉他机器使用注意事项,所以刚一上手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难怪这些人要把责任嫁祸到刘贵成身上,原来至始至终都是他们自己的问题。”郗苓附到常钦耳边,悄声说。
出了工地,他俩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北齐石窟,路是被一堆高耸的石堆堵住的,要想找到北齐石窟,必须翻过这对乱石堆,郗苓二话不说,挽起裤腿便向上爬,常钦急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跟常钦宽厚的肩膀比起来,郗苓的身材就显得单薄许多,但他有多年的探险经验,手脚麻利,很快把常钦甩开老远,他站在半山腰上,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上面的路更加抖,要不你爬我前面,我在后面护着你。”
常钦本想说没必要我摔不死,一抬头看到临近直角的陡坡,吓得哑口无言,也顾不上男人的面子,两三步走到郗苓跟前。
谁知实战经验强过常钦的郗律师,自己先受了伤——他们刚刚翻过陡坡,郗苓便不小心在坡顶狠狠地磕了一下,那石堆又坚又硬,疼得他面色煞白,他俯下身,双眉紧蹙,冷汗直冒,疼得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儿。
常钦看在眼里,竟莫名地心疼:“你在这里休息吧,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
郗苓摆摆手,等好不容易说得出话了,才慢慢回答:“我一定要亲眼见到,才放心。”说着抬头看了眼剩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上面的路不好走,你一个人,太危险。”
常钦了解他的脾气,便也不再执着,只是不由分说地拉起对方一只手说:“我帮你。”
郗苓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抽出手,就这么由他抓着,一路拖到山顶。
站在最高端,不远处的石窟尽收眼底,没有大门的正厅内,露出一大截蓝色的机械,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振动筛。
郗苓终于欣慰地笑了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回沈律师家的路上,常钦担忧地看了郗苓一眼,问道:“这场官司,你真的有把握能赢?”
“本来没有,但现在有了,且是十足的把握。”说着,深深地看了常钦一眼,微笑道,“常钦,谢谢你。”
“谢我什么。”常钦摸摸鼻子,困惑地问道。
沈律师一见到郗苓,便拿出一个透明的袋子递给他:“这是你要的衣服。”
“谢谢。”郗苓感激地接过来。
“你们忙了一天,估计也累得够呛,我在附近的酒店给你们开了个双人间,要不你们先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反正案子还有几天才开庭,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保持充沛的精力。”
郗苓听闻点点头,带着常钦找到沈律师说的酒店,随便叫了点外卖果腹后,便双双洗澡,正打算上床睡觉,坐在另一张床上的常钦突然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郗苓刚从洗手间走出来,细长的凤眼中满是迷茫,上翘的眼尾伸向太阳穴,最后被隐蔽在细碎的刘海中,半干的头发垂落在额头上,就像一只乖顺的小动物,跟下午那个非要爬到山顶的倔强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常钦仰头看着他,一瞬间竟有些恍惚,只听他略警惕地皱眉道:“你干嘛?”。
“唉,你坐下。”常钦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顺着惯性,郗苓一屁股坐在床上,常钦笑了笑,从包里翻出一瓶红花油:“看你膝盖磕得不轻,擦一点儿好得快。”
郗苓穿了条裤衩,大半截腿露在外面,他的腿又长又白,膝盖上的乌青在白皙的皮肤衬托下十分触目惊心,看着都疼,谁知郗苓只是低头看了眼,立马起身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常钦又用力把他拉回来,假装怒道:“你这要是在家里,我肯定不管,可我们现在在外地,后面指不定得奔哪儿,你顶着块大乌青,怎么赶路?”说完眨眨眼,看着郗苓,不怀好意道,“你该不会是,怕疼吧。”
郗苓苍白的脸一秒变成粉红,他别过头,尴尬地狡辩:“谁,谁怕疼了。”
常钦笑了笑,不由分说地往掌心倒出一些药水,跪在他身前,轻轻地覆上膝盖,说:“放心吧,我技术很好的。”
“什么技术?”郗苓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当然是……”常钦一抬头,正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眼,无奈道,“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