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正文.梦里梅郎(1 / 1)
一夜时间静静流过,夙夜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昨日之事,众人都还放不下心。昨夜有人去国师府寻人,张齐却是一宿没有回府。
今早早朝后,祁暝宣见张齐,入宫的却只有一封书信。
内容不多,仅两行字迹:天象异变,缘由西方。故辞行前往,而一探究竟。旦查之眉目,定速报君上,请君上勿忧。
“既然国师都亲自前往,你也就别老愁着个眉了。”夙夜一伸手将刚倒好的茶水递给身后的祁暝。
祁暝垂眼瞅了眼面前的茶杯,伸手接过。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再怎么伤神也没用。”夙夜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咂咂嘴悠悠而道。
祁暝垂着眼看着杯中茶叶在水中微微轻浮飘动,浅浅一笑,转身将玉杯放到石桌上,抬眼看向夙夜道:“今日天气不错。”
“……”夙夜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眼转身挑眉道:“所以?”
祁暝淡而浅笑:“不如出去走走?”
夙夜诡异定眼看着祁暝,两人对视半响,夙夜扯开眼放下手里茶杯道:“不去。”
祁暝微皱眉:“为何?”
夙夜一眼带过祁暝,抬眼越过树梢看着头顶上向西微微移去的太阳,懒懒伸了个懒腰,悠悠道:“我要睡午觉,这样阳光正好。”
夙夜说着,已经渡步躺上早已搬出来的躺椅上去了。
“……”祁暝看着一点也不犹豫的夙夜,他的第一次邀请,就这样被夙夜要睡午觉而完美拒绝了。
祁暝将目光从夙夜身上移开,看向站在树枝上唧唧喳喳的鸟儿,端起手边的茶水缓缓向唇边送去。
高挂的太阳一点点向西边移去,阳光透过树梢懒洋洋的打在那人身上。已经睡过去的人,柳眉微皱,洁白纤长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紧攥住了袖角。
这不是祁暝第一次看到夙夜的睡颜,第一次是夙夜一声不响离开皇宫回来后的第二晚,他在御书房很晚才回温室殿,经过玉台阁时便莫名走了进去,而夙夜早已入睡,睡梦中的夙夜睡得并不安稳,同样是柳眉紧皱,手指紧紧的攥着盖在身上的锦被,嘴里时不时还小声呢喃着什么,让人听不真切。
夙夜一觉睡醒已是一个时辰后,石桌边的人却依在。夙夜抬手轻柔了柔迷糊的眼睛,撑起身子看向那人侧影。
祁暝手中捧着一本书,一手撑着脑袋静静看着,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苏醒并正看着他,祁暝将本就未入书本里的思绪抽出,抬眼看了眼夙夜,浅笑道:“睡的可好?”
夙夜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祁暝,缓缓起身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徒步向祁暝走来,并撇撇嘴道:“不怎么好,老感觉有人一直盯着我。”
夙夜说着,随手接过了祁暝递过来的茶水送向嘴里,金色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祁暝。
祁暝却是故作不知,浅浅而笑:“是吗?”
夙夜将看着祁暝的目光收回,坐到祁暝对面,“你在这一直没走?”
“是。”
“你最近很闲?”
“忙里偷闲。”
“……”
祁暝抬眼,盯着夙夜,“你不想我来见你。”
“至少不是我睡觉的时候。”夙夜与祁暝对视,“我很不喜欢有人看着我睡觉。”
祁暝双目明亮,轻笑而言:“怕说梦话,让人听到不该听的?”
夙夜微凝眉:“我刚刚有说了什么?”
“并没有。”防备之心生起,纵是睡了过去,也尚保持五分清醒。眼前之人,今日的午觉确实没睡好。
夙夜看了看祁暝,正别来头去,就听到祁暝又道:“梅郎是谁?”
夙夜身子顺然一震,手微颤,玉杯倾倒,杯中的茶水顺时洒出,夙夜故作镇定看向祁暝,“你……说什么?”
祁暝神色微黯,一双眉目直直看进夙夜那双非常人而有的金瞳,夺目迷人,重复道:“梅郎,是谁?”
夙夜一咬牙,手指捏紧,看着祁暝,似乎在回想是不是刚刚睡觉时,自己还是大意了。
正当夙夜疑惑时,祁暝却开口道:“之前无意听到的。”祁暝说着看向夙夜捏紧的手,以及倾洒湿了石桌的茶水,“抱歉,问了不该问的。”
看着夙夜顺时花容失色,这位梅郎定然对他不同一般。祁暝自己也不知为何,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因为这两个字在夙夜的每次梦语中一直存在。
至少他听到的,一直都有。
夙夜看了看祁暝,垂目缓和了下心中的波澜,浅浅开口道:“一位……故人,也是救命恩人。”
祁暝呡唇,神色微顿。好久不见的神色,此刻又显现在了夙夜面容上,虽然夙夜垂着目,有些看不真切,可那种悲凉哀伤的气息蔓延而出,让敏感的祁暝是怎么也无视不了的。
然而这般神色,即是瞬息而逝。
夙夜抬眼的一瞬间,如画的眉目含笑俏皮,看着祁暝笑道:“你居然屡次偷看我睡觉,是何居心?”
祁暝微顿,一时未能缓过神。
“并非有意,只是不想你睡得会那般早。”祁暝移开目光。
夙夜轻哼撇开头,将手边玉杯拿起倒掉所剩无几的茶水,又重新给自己倒了杯。
近年来,他夜夜噩梦连连,曾经五百年的事情历历在目,越来越清晰,每晚都会在梦中呈现,纵是这样,这身子却越来越嗜睡。
不想睡,不想梦见那些事,这身子却又逼着你入睡,真正是无可奈何。
春祭大典后,就是春猎,虽然春祭时天显异照,却也不会阻止春猎举行。
但为天子安慰着想,这次除了带上了该带的禁卫军,另外还带了十几名斩妖师。
说实话祁暝对斩妖师无感,却在这妖孽横行之世,也不能缺少这些人。说来祁暝不喜斩妖师,主要原因不过是因为当年攻打西锦国时,斩妖师斩杀了救他的狐狸。
在人类眼中,妖就是妖,这世道的偏见,早已给妖定上了死罪。
春猎之时,夙夜自然是跟着祁暝一起去了,但是好像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当夙夜踏上马车时,就轮到各大臣心不甘情不愿了。
怎么可以如此没有规矩,和当今圣上同乘一辆马车呢。
然而再心不甘情不愿,人家皇帝特许的,作为臣子的也只能憋着的份儿了。
至于夙夜为什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呢,有些不好说。
一条浩浩荡荡的长部队沿着安陵街一路向城外出发,一眼望去好不气派。
马车里,夙夜撇着嘴瞪着祁暝。
祁暝很无辜却依旧淡定的看着夙夜,两人对视好久,祁暝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事。”夙夜别开头,看向窗外,某些气息真的让他很不舒服,某些眼神更让他觉得不舒服。
祁暝微微凝眉,看着夙夜。
大概是起早了,让这每每睡到日上三竿之人,有起床气了吧。
“要多久?”夙夜看着沿路而过的景色,从繁华街道到山木树林,悠悠问道。
“两个时辰。”祁暝也看向窗外,回答道。
夙夜回头看他,顿了顿,逻动了下身子,靠近祁暝。
祁暝疑惑看向他,只见夙夜瞪着双眼睛到:“让我睡会儿。”
不待祁暝做出反应,夙夜就不由分说自顾自的向着祁暝怀里靠去,只叫祁暝一个措手不及,还愣愣由着这人靠来了。
待祁暝反应过来时,这人已经寻着舒服姿势闭上了眼睛。
祁暝愣愣看着怀中之人,这该是第一次和这人有这般亲近之举吧。
“不怕你说梦话?”祁暝垂头看着怀中之人,问道。
“不会。”夙夜闭着眼睛道。
祁暝呡唇再不语,怀中之人入睡的功夫真是了得,说睡就睡过去了。
祁暝无奈浅笑,身子向后靠向马车,闭目养神。
马车里安静无比,只听的见马蹄脚步车轮之声,车里两人既都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路子正探身要看看里面情况了,怎么就这么安静了?谁想一进来就看到这番情景。
马车里的两人都睡着了,可夙夜躺在皇帝怀里是怎么回事?
小路子愣愣缩回头,一脸惊讶。
然后脑中无数多样画面划过……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然而事实是,小路子想多了。
小路子刚退出去,祁暝就醒了。
祁暝缓缓睁开眼睛,低头去看怀中的人,那人还未醒,一只手紧紧的抓着祁暝的衣袍,眉头又皱了起来,看来是又做梦了。
祁暝抬手轻轻抚上夙夜的头,似要给其安抚。
怀中的人动了动,向着祁暝怀里又钻了钻,揪着祁暝衣袍的手更是收紧了些,脑袋在祁暝怀里蹭了蹭,嘴里还不知呢喃起什么来。
祁暝微微皱眉,抚在夙夜头上的手微颤,此刻祁暝心中既莫名一紧,呼吸都变得有些混乱。
‘梅郎,不要丢下我。’
怀中之人沉睡过去,这次没了防备。口中不安的呢喃,身子不住的向着祁暝怀里靠。
“……夙夜,我不是你的梅郎。”祁暝看着怀中之人,轻声开口,满是无奈,心中更是莫名言不出的异样滋味。
不时,沉睡的人渐渐苏醒,长睫微动,夙夜缓缓睁开眼,一双如画的狐眼既满是迷茫,愣了好久才清醒撑起身子看向祁暝。
“我……”
“说梦话了。”祁暝动了动一直没动而渐渐麻木的身子,淡淡开口。
“……”夙夜看着祁暝咬咬下唇,柳眉紧皱,“你当没听到。”
祁暝抬眼看他,却是没说话。两人对视良久,夙夜先行移开目光看向车外,眉目间透露的是疑惑更是愁思。
“夙夜。”祁暝面无表情平静开口道:“你寻我而来,究竟……为了什么?”
夙夜一顿,偏头看向祁暝,满眼不明。
“你不去找你心心念念的梅郎,却耗在朕这里,是为了什么?。”祁暝唇角微勾,双目逼人。
夙夜将目光在祁暝脸上停留片刻,缓缓下垂,片刻才微微而笑抬眼看他,开口道:“……我找到了啊。”
祁暝微顿,却又冷笑道:“……朕不是你的,梅郎。”
夙夜眨眨眼露齿而笑,别来头看向窗外,“还要多久?”
“……”祁暝凝眉,神色微黯,淡漠开口:“半个时辰。”
至此,之后的半个时辰,夙夜再没回头去看祁暝,而祁暝却是看着夙夜背影良久,满目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