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第 七十七 章(1 / 1)
不是没有想过古代战场的凶险和残酷,只是没想到它的血腥,只是在自己瞥见伤兵露出骨头的断肢,和那些暴露在阳光下因长时间失血而紫黑脓肿的伤口时,硬生生逼得夏月白胃里一阵抽搐地痉挛。
想吐,太过于真实的画面,太过于真实的恐怖,只有亲眼见过的人,才能明白她现在的感受。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味,无处可逃。
垂下眼,看着双眼紧闭的图萨西塔,她已经昏睡了两个沙漏时,在医官为她清理完那身遍体鳞伤的伤痕以后。
一直不敢想像那些混乱而锋利的冷兵器会给她造成怎样的伤害,只是就算自己在怎么设想,也没料到图萨西塔的伤势已经严重到了如此的程度。
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旧伤未愈,新伤即将旧痕覆盖。身体得不到良好的休养,加之这个时代落后的医疗水平……体外浅表的伤口大面积发炎,引发了高烧;几处深及体内的重伤出血不止,本应失血过多而下降的体温,却又因为炎症高烧而沸腾在她虚弱的身体里。
用这样的身体,这个顽佞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在百万大军之中厮杀到现在的……
门外守着的官员忧心忡忡地在走廊里来回徘徊,等待着他们的女王能尽快地醒来,医官们诚惶诚恐地跪在屋外随时待命,时不时趁着擦汗地空隙,朝紧闭地房门投去焦虑不安地目光。
安静,宽敞明亮的房间,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
手掌贴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手心传来她肌肤上的温度,很烫,宛若这女人曾经毫不懂得收敛的目光,滚烫,炽热……
即使昏沉沉地睡着了,图萨西塔仍睡得极不安稳,眉心紧蹙,脸色苍白。
泪光在眼底澎湃,模糊了夏月白努力望向榻上人的认真目光,一遍一遍,在她不停用指背剔去脸庞泪珠的时候,那些泪水却依旧坚持不懈地将她断断续续地呼吸轻易淹没。
再一次擦去眼泪,再一次无声地凝噎。
“你从来都不会听我的话,对吗?”忽尔,那熟悉的令心跳猛地一紧的声音传入耳中,透着苏醒后的虚弱无力,有些沙哑,有些干涩,像这女王漂亮地唇上那层黯淡地色泽。
双唇轻颤,总算将一声哽咽硬是逼回了喉咙,拿过医官出门前嘱咐要在她醒来后服用的汤药,看着图萨西塔轻皱眉头一口气喝完,夏月白才神色安静地开口。“我对你说过,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底比斯,是你不肯带我来,我只能自己跑来了。”
笑笑,即使这个笑容在苍白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光彩,她仍笑得恣意张扬。“我现在还是能命人把你送回去。”
“你伤得这么重了,我不让外面那些人见你,看你怎么把我送走。”
“想造反吗,小丫头。”
“又不是没人把你囚禁过,我反正不是第一个。”将毯子往上拉了拉,小心地盖住她肩上那道从厚厚绑带里溢出一抹殷红的伤,眼底又添了一层荡漾地水雾。
微微低下头,淡淡一笑。从肩膀拉下那只僵滞又有些颤抖地手,企图拉回夏月白怔怔看着那道伤痕时的慌乱目光,将她冰凉的指尖捏在手里细细摩挲。转瞬,轻轻一带,将她颤抖地身体,以及那双盈满悲伤的目光一并卷进怀里,缓缓收紧两条缠满亚麻布的手臂,猛地一拢,用着令所有伤口都隐隐作痛地固执。
躲在这样熟悉又渗着一丝血腥气的怀抱里,夏月白才敢放肆的哭一场,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情绪,终在这副灼热如火的包围里得已宣泄。
小心地靠着她,轻声地抽泣,安静地悲伤,不去想未来,甚至不去想下一刻她们会怎么样……不敢奢求什么,只求时间能在这一刻多停留一会儿,就短短地片刻就好。
以分秒的长度来计算的人生,以生死的距离来衡量的爱情,她要怎样才能守得住,抓得牢……到底要用什么东西才能换来这一世的相守?
这注定从相遇就是走向湮灭的爱情,这注定爱得义无反顾而疯狂的人,舍不得,真的舍不得……舍不得放开,舍不得离开,舍不得失去。
哭着,恨着,直到悲怆撕扯着胸腔里最后一丝呼吸,却说出不话,也不敢抬头看一眼那张日以继夜牵挂惦念的脸。
“你来了,虽然还是像以前那样不听话,”干涩地嘴唇贴着她的头顶,那柔软的发丝给了图萨西塔梦寐以求的温柔,微笑地闭上眼,眼角一抹浅浅地湿润。“但是我很高兴,月白,谢谢你来了。”
窗外的天,那抹夕阳被飞散地硝烟浸透出一种暗哑的美,旖旎,瑰丽,将红海深蓝色的浪,烧成一把苍凉艳丽的火。
★★★ ★★★ ★★★
身上的伤并不轻,图萨西塔心里很清楚,至于这副身体还能不能撑到埃及化险为夷,她心里却没数。
今天这一战,是一个奇迹……由神带来的奇迹,真正的神降临在埃及人的面前,为他们带来胜利的希望。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鼓舞那些已经在战争中筋疲力尽地人心,能帮助那些在战场上饱受赫梯怪物折磨的埃及战士重树斗志。
阿努比斯神,一个死神,将死亡送给了埃及的敌人。
“阿努比斯在哪里?”放下碗,这些汤药苦得夺去了她的味觉,真怀念那些香甜的蜂蜜糖。
侍女捧着碗退下,夏月白从旁边的托盘里取过一个小盒子,打开,拿了一颗糖,放进图萨西塔因诧异而半张的嘴里。指尖从她湿润的唇上收回,没由来一阵心悸,匆匆低头合上盖子。“你带军队回来以后,他就不见了,杜拜弗将军派人正在找他。”
棕色的眼,带着那抹明亮而沉默的笑,衬得图萨西塔仍然苍白的脸色平添了些许飞扬地神采,在她安静地睨向那个被夏月白放回桌上的糖盒的刹那。
有时候,这小姑娘的心思,干净剔透地都不敢触碰,因那单纯的心,实在太精致,太细腻。任何的触摸,好像都会给那颗心蒙上尘埃,染脏了这世上最玲珑的纯净之地。
将手指探进夏月白柔长的发丝,掬起一缕,看着它们在指间滑落,水泻般散开,很美的瞬间,像一束在枝头寂静缠绵地夜风,她喜欢看这个瞬间。
在图萨西塔默不作声的注视下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刚想开口,侍女快步来到榻前跪下,门外的官员知道图萨西塔醒了,希望能见她一面。
门外这些直接统率军队的将官们在焦虑,而他们那些捕风捉影地猜忌焦虑又会传播给他们的部下,这种忧心和顾虑是目前最需要扫除的坏情绪,特别是在战况对埃及不利的时候。
“让他们进来。”撑着乌木包裹的象牙扶手缓缓从榻上坐起身,拉开毯子。停了片刻,眉头轻蹙着站起身。
忙不迭伸手扶住她略微不稳的身形,和侍女一左一右搀扶着图萨西塔向王座走去。“你才刚醒,多休息一会儿在召见他们吧。”
“我们的时间不多,阿努比斯的出现只能给埃及争取有限的时间,等赫梯人从震惊中回过神,他们会集中全部军队攻击木尔代城,要在他们动手前重新调整几座港口的兵力。”
“可是----”
“月白,”侧目,笑了笑,宽慰地口吻。“我没事。”
嘴唇喏嚅了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扶着她坐下,替她整理出藏在衣领下的长发,无声地动作,就像眼神里挥之不去的忧伤,亦是安静地蔓延。
听见身后的大门被推动的声响,夏月白转身准备从王座一侧离开,还未迈步,手腕即被一只手轻轻扣住,那只手掌散发着异常滚烫地体温,目光从腕上那只爬满细小伤痕的手缓缓跌进一双微笑的眼眸。
犹豫,扫了一眼正在开启的房门,门外依稀一排排人影攒动。
心底一声轻叹,挨着她坐下,一同坐在那张只属于埃及法老的精美王座。
★★★ ★★★ ★★★
卡普尔让部下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两遍,从初听的震惊骇然回过神,稍稍冷静下来后,他仍然不可置信今天发生在战场上的一幕。
阿努比斯,那个胡狼头人身的死神,被埃及人称为亡灵引领者的神……
怎么可能?
一个神,出现在战场……保护埃及女王顺利撤退,粉碎了赫梯军队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怎么可能?
不可能。
但是,成千上万的人看见了他,不光是埃及人,还有自己的部下和自己的军队,都见证了那位埃及死神非同凡响的力量。
意料之外的变数,措手不及的发展,这位神的出现足够颠覆这场战争的结果。
卡普尔在大帐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一排最亲信的部下站在身后,看着他们的统帅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变得焦躁不安甚至有些零乱的步伐。
“将军……”有个年纪尚轻的部下实在忍不住了,小声唤道。
沉默,低着头,卡普尔继续在几个属下面前闷不吭声地徘徊。
半晌,就算是那几个年纪较长的跟随卡普尔多年的将官们,也无法在这种时候继续保持沉默。其中一人沉吟着,压低声音开口。“将军,现在怎么办?是撤退回哈图莎,还是继续打下去?”
脚步一顿,他侧头打量着那个部下,看着他沿着自己的目光低下头。“不能撤兵,我们没有退路。”
这一次远征埃及,是一场只能胜归,不能败回的战争……
卡普尔无法忘记,他和大臣们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与蒙巴萨那次长达几个沙漏时的会议结束后,这位赫梯王将他单独留下,他以为是生性多疑的蒙巴萨仍不放心这次出征,想在多嘱咐他几句。
哪知,这位总是不太爱笑,却又总是用微笑来宣布噩耗的君主,不言不语地望着他,良久地注视,良久地微笑。
直到自己在他这样微笑不语地注视下快要顶不住的时候,蒙巴萨朝他走来,笑容已经不见了,只留往日那种漫不经心的随意。
他说:“卡普尔,我让你带着赫梯三分之二的兵力出发,不是为了听见‘败’这个字。我要赢,不论手段,不论后果。如若你不能把胜利的消息传给我,那我就会让人把你的全族,以及那些忠诚于你的部下们的家眷,突然遇害的消息送给你。我的卡普尔将军,我想你一定不会喜欢听见那个消息。”
闭了闭眼,卡普尔一声重重叹息,再睁开眼时,精锐地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你去调集我们所有的军队到木尔代城外做好准备,随时等待我的命令。”
“是。”
转而向另一个属下下令。“你去通知耶布安王子让他停止其他港口的攻击,把军队汇集到这里,准备联合两国全部兵力发动最后的进攻。”
“是。”
“五天后,给我踢开木尔代城的大门。”
“是。”
耳畔响起整齐嘹亮的应答,他随后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们出去,视线从洛卡身上扫过时停了停,他立即领会,没有随其他人一同离开。
“洛卡,我们还有多少‘不死草’?”
“够二十万人服用。”
沉默,卡普尔转身又开始踱起步,这一次步履很慢,透着犹豫不决。“全部发下去。”
“将军!之前已经有十万人吃了药,还差半个月就满一个月的效期了,如果将这些药给其他人服用,这三十万人就……就算废了。”
“就因为前面那十万人就快没用了,才要抓紧时间让剩下的药效发挥作用。洛卡,我不知道埃及人怎么能请来一个神相助,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还不尽全力,五天后我们都要死在这个红海边上。你随我多年,难道不懂为大局牺牲的道理吗?”好好利用剩下的草药,也许他们还有一丝胜算,管你是什么死神,面对不懂得畏惧死亡的人类,一个死神也未必就能力挽狂澜挡住百万大军的脚步。
皱眉,颔首。对卡普尔的命令虽然仍是心存顾虑,但面对这样突发的状况,洛卡也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是,属下立刻就去办。”
★★★ ★★★ ★★★
强打精神和将军们商讨完军队部署的事情,图萨西塔又召见了红海七座港口的执政官,听他们汇报了最近几天因战乱导致的不同程度的破坏和损失。待他们讲完,图萨西塔给予了自己的意见,一一解析,逐条逐句,条理清晰。
很难想像她拖着一副伤痕累累且高烧的身体,除了脸色苍白得有些难看,你根本无法从其他地方判断出她的虚弱……一如既往地倔傲,一成不变地强势,宛若她坐在底比斯王宫里任何一把椅子上,淡然,沉稳,甚至有种收放自如的掠夺气息。
泪在眼中转了又转,怕被人看见自己藏不住地担忧,夏月白始终将头压得很低,安静而焦急地等待着这些带着不同心思前来晋见的大臣们离去。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个官员退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几个侍女,夏月白才松开被紧咬地嘴唇,让那些被迫离开的血液重新回到发胀麻木的唇上。
“图-----” 只来得及开口说出一个字,便见图萨西塔身体一歪,朝着自己的肩膀倒了过来。
不堪重负的身体猛然倾斜倒入夏月白的怀里,随即从图西塔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压抑不止的咳嗽,连带着夏月白慌乱地将她揽入怀中的手臂一阵震荡。
“找医官,快去!”伸手抱住图萨西塔,扭头冲着跑来的侍女喊道,失去了平日里温和细腻的表情,夏月白惊慌失措地眼底溢满汹涌的涟漪,心疼地紧紧抱着图萨西塔蓦然松懈下来地滚烫身体,在失去了刚才一直支撑着她的那股力量后,这身体虚弱的不堪一击。
泪水疯狂地从眼眶滑下,滚落,摔碎在颤抖地手臂上,随后蜿蜒地急速消失在两人皮肤相粘的缝隙间。
“咳、咳咳……”
一手轻拍她的后背,一手匆匆抹掉脸边的泪痕,却在转瞬又被温热地泪水打湿了冰冷地呼吸。“医官马上就来了,你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从没见过这样无助而孱弱地图萨西塔,记忆里这位俊美的女王总是桀骜张扬地笑着,时而沉默,时而懒散,时而又能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你带来无处可逃地压迫感。
凝视着靠在自己肩头无力低垂的脸颊,冗长零乱的长发划过图萨西塔脸侧因消瘦而凹陷的线条,隐藏在那些发丝后面的轮廓是熟悉的,但她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陌生的,极其虚弱,仿佛一个已将生命走到尽头的老者,失去了旺盛的生命力,只留一点点游丝般随时随地都会消散的气息。
转头,在图萨西塔的发上轻轻吻了吻,伴随着泪水悄无声息地汇入她的发丝,夏月白缓缓合上了眼,将眼中那一片潋滟泛滥的泪光,连同那泪光中兀自沉淀下来地坚强光芒藏入心底。
拥着图萨西塔的身体,静静地坐在这座流光四溢的殿堂里,抬头望着窗外浓黑凝重的天空,她轻声细语地在她耳畔低语。
“让我来帮你,别担心,我会帮你守护埃及和我们的未来。”
★★★ ★★★ ★★★
门外传来侍女慌乱又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杂乱无章地动静,伴着她拘谨地话音从厚重的木门外隐隐透进来。
朝床上看了一眼,图萨西塔并没因这些声音而醒来,她双眼紧闭,榻边的火光在她眉间印出浅浅地褶皱。
她是真的累了,因这一身新旧相叠的伤,以及迟迟不退地高烧。
起身,几步走到门旁,将门拉开一条缝快速闪出去,顺手将门合上。
抬头间,吓了一大跳。
文官武将来了一大堆,满满当当从走廊一直到院子里全都是。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们一个个焦虑又带着点期望地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当视线里出现夏月白的脸时,这些人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随即眼底的焦虑突然变得更加变本加厉了。
“王醒了没有?”说话的是坎哈,夏月白认得他,他是阿努比斯军团的将军。
“没有,发生了什么事?”
瞧了一眼房门,坎哈的视线转向走廊外的天空又看了片刻,压低声音说道:“赫梯和巴比伦集结了全部军队,已经朝这里来了,杜拜弗将军派我来……”他朝夏月白身后那扇门瞄了一眼,眉头蹙了蹙。“如果王醒了,请王定夺是出城迎战,还是防守。”
目光从坎哈那张额角带伤的脸上掠过,望向那些同样愁眉不展的大臣,文官急得不停拿方巾擦汗,连那条黑色眼线擦糊了都不自知,正好与他们紧张的脸糊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焦碳。武将则是拧着两道眉毛,手按佩剑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朝这里瞪上一眼。
果然正如图萨西塔所料,赫巴联军向木尔代城发动了最后也是最猛烈的进攻,两国军队集结全部力量,照准这座离底比斯最近的城市而来。
“他们还需要多久才能到达?”
“最多一个沙漏时。”
“一个沙漏时……”
“夏小姐,若是王决定迎战,整编军队,准备马匹,战车列阵都需要时间,要赶快请王----”
“你们就不能让你们的王安静地睡一觉吗?”
所有人的视线被突兀传来的话音吸引着,朝那个陌生声音的来源望去。只等他们看清说话的人,错愕令他们在短暂的目瞪口呆之后,才想起应该跪下行礼。
于是,回过神的人们迅速跪下身,头颅压得极低,额头已经完全贴上地面,身体更是深深地匍匐着。
“神!”
那个被称作神的人,正悠然自得地坐在房顶伸出的一道屋檐边缘,曲着条腿,用那双阳光里莹亮如玉的绿色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向他跪拜的人们,漆黑似墨的肤上闪耀着一层若隐若现的冰冷光芒。
目光相遇的一刹那,阿努比斯看见夏月白那两片柔软的唇轻轻张了张,她想说什么,似乎又因为顾忌周围的人,最终只是沉默地望着他。
人们跪在地上的身体又往下压低了些,因为听见阿努比斯从屋檐纵身跃下的动静,他们朝两边挪动身体,给缓缓迈步朝夏月白走去的死神让出一条路。
走到她的面前,抬手,食指挑起她尖消的下颚,绿色的眸直直望进那双被血丝染红的黑色眼睛。“几天没睡了?”
“你去哪里了?”自从在城外替图萨西塔解围后,阿努比斯失踪了好几天,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扬眉,耳尖轻轻一抖,倏忽明灭的光自他眼底一闪而过。“到处转了一圈。”
“将军----”院外传来喊声,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个军人,刚要说话却在视线撞上阿努比斯的背影时,年轻的将官整个人怔住了,半句话噎在大张的口中,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尊如雕像般高大却又是真实存在的神。
坎哈看向已经呆住没办法说话的部下,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怒火。“怎么了,是不是赫巴联军到了?”
“不、不是。是、是……”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能有幸见到真正的神,恍惚间,目光仍望着廊下纹丝未动的阿努比斯,短暂的失神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跪下。“神,将军,是底比斯传来消息,利比亚人正在进攻底比斯。”
“什么?!”一惊,坎哈直起身,匆匆将目光投向阿努比斯,正好遇上那死神扫来的冰冷视线,像片冰绿色的剑光。
毫无疑问这个消息和城外即将来临的赫巴联军一样可怕,王城底比斯遭受攻击意味着什么,这些人心里都清楚……失去了边境,军队还能继续回撤到底比斯周边继续与敌人周旋,一旦作为埃及王城的底比斯失守,那整个埃及将要面临前所未有的灾难。
“神,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必须要见王。”坎哈跪着往前挪了几下,说完这句话又重重地朝着走廊里的人影扣拜。
眉头微蹙,转而看向夏月白。“月白,她情况怎么样?”
夏月白看着他,无力地摇了摇头,本就黯然神伤的目光,被眼底蓦地蒸腾而起的雾气衬得支离破碎。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见她。”抬手轻拍夏月白的肩,掌心下那道瘦弱的肩膀微微一颤。“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看看她。”
“好。”轻应,退后一步。
看着他迈入房间,大门又在阿努比斯的身后关上,隔断了外面那些闪闪烁烁的复杂目光,以及夏月白眼底那抹浓重却又被她极力压抑着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