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 五十二 章(1 / 1)
矫健的信鹰从红海的木尔代城带来了好消息,阿努比斯军团一战而胜,巴比伦人被驱逐,红海港又恢复了往日船来客往的安宁繁荣。
图萨西塔即将返回底比斯,这让留守王城的官员们悄悄松了口气,少了这位女王的坐阵指挥,这座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就好像缺少了心脏的巨人,平常的事务虽能井然有序的进行,但总觉得有种被釜底抽薪的空虚感。
女王的归期并未透露,只在信中提及处理完战后事宜,她便会尽早归来。
阿尔尼斯将手里的羊皮纸细细地卷起放回桌上,抬眼扫过乌纳斯的脸,轻声问道:“让你关照的埃及客人,最近如何?”
淡淡一笑,微尔颔首。“城内的赫梯人都在监视中,他们还算老实。塞布隆失踪后一直下落不明,我想他可能离开了底比斯,已经派人去周围城市搜寻。宫里那位贵客也很安静,除去每天与亚尔汗会面,并未发现其他的异样。”想了想,又道:“昨天月白去找阿娜希迦,在她那里待了一个沙漏时左右。”
眸色微闪,倏忽明灭间有些暗色隐隐流动。“聊了什么?”
“月白到了不久,阿娜希迦的侍女就退了出来,她们的谈话无人得知。”
极轻地吸气,轻薄的熏香充盈在空气里,那味道却令阿尔尼斯的呼吸不由自住地感觉有些沉重,不动声色地问道:“月白离开时,与往常有什么不同吗?”
皱眉,敛眼,经阿尔尼斯这么一提,乌纳斯也察觉出了一丁点的异样。“监视的人禀报说,她走得有些急,一路跑回阿蒙宫,好像一整天都没有出来过。”
乌纳斯的话刚说完,就见阿尔尼斯从桌后站了起来,径直朝大门走去。
微微一怔,迅速朝旁退了一步,对着阿尔尼斯的背影颔首,乌纳斯不解地问:“殿下?”
“你先回去吧。”脚步未停,他没在多说什么,高大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旁漏进的微风中。
再次轻轻地行礼,抬头时,乌纳斯站在空无一人的房中,他对着大门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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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阿斯兰带出去,你们也都下去。”阿尔尼斯在桌边坐下,瞅着趴在地上抱着一只拖鞋正啃得津津有味的小狮子,抬手一挥。
侍女依序退出房间,佩妮拿着一块蜂蜜饼逗着阿斯兰,半哄半骗地将它引出了房间,随后房门在她略微担忧的目光中轻轻地合上。
心底一声叹息,视线始终在安静的夏月白身上缭绕着,而她的眼睛只在自己进屋的刹那朝他望了望,继而又调向窗边,静静注视着窗台上那束沐浴在灿烂光线中的莲花,神情专注。
“阿娜希迦说了什么?”
夏月白依然一言不发,在阿尔尼斯突兀地问出这句话后。
微扬的唇角边溢出一丝精疲力竭的无力叹息,抬指抵着额角,不着痕迹地揉着,清澈的目光依旧带着那抹迷醉人心的浅笑。“月白,如果让王看见你这副样子,她一定会责备我对你照顾不周。”
沉默,眼睛一眨不眨。
浅浅一笑,发现这个小姑娘要比自己预料的还要难应付。“阿娜希迦是赫梯人,不管她对你说了什么,都有理由怀疑她的目的,她的话不能轻易相信。”
“包括她说我是埃及神的转世,包括她说我是玛特,也不能相信吗?”在那个俊美的大祭司脸色陡然一变的瞬间,缓缓地朝他看去,夏月白的声音很轻,眼神却阴沉沉地。
短暂地震惊,脸色又恢复了往昔的安然温和,眼中依旧静静地流动着那抹淡笑,毫不回避地直视着夏月白眼底那片安静却不平静的光芒。“月白,有些事情,不能只听片面之词就匆匆妄下结论。”
“片面……你们一直瞒着我,让我连听片面之词的机会都没有,我又哪来妄下结论的权利。阿尔尼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她生气,是因为明白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在保护她;她生气,是因为自己在这种被保护的状态下懵懵懂懂地过着日子……她生气,是因为这个陌生世界带给她的种种未知,总能轻易就令她感到无助害怕。
没有人希望自己活得像个聋子瞎子,活在周围人明明白白的目光里,而自己却浑然不知于一切。
垂下眼,指尖扫过桌面,轻扣。“抱歉。”
眸底的光,有些混乱,有些不知所以地颤动。“我不要你的抱歉,我只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默,片刻,唇角微扬,虽然这笑容在眼底沉默得感觉不出多少温度。“月白,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也很……匪夷所思,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但有一件事,你必须先答应我。”
“你说。”
“明早离开王宫。”
猛然一怔,惊得目瞪口呆,用那双充满震惊的眼直直望向他。
“去帝王谷,你能答应吗?”
“为……为什么要我走?”脑中突然间抽空了般苍白,胃里翻搅引起一阵痉挛,手紧紧攒着裙子,那细腻的布料立刻便被掌心的汗湿浸透了。
“理由我会告诉你,在此之前,你能答应我吗?”
不语,紧抿着发白的唇,而比唇色更加苍白的脸庞上闪过挣扎踌躇,困惑茫然地看着神色平静的阿尔尼斯,在他从容地等待着她回答时。
点头,艰难地做了一个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决定。“我答应你。”
眉头一舒,不知是放心,还是释然。“好,我会告诉你一切。”
放在腿上的手抖得厉害,因为害怕。
害怕即将从阿尔尼斯口中得知的真相,害怕伴随真相而来地更多闻所未闻的信息,以及随着自己不断深入了解整个事情后,她那早就脱离常轨的诡异生活又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下去。
未来,被无数的未知掩埋了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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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窗边浅眠了片刻,因为疲乏。
最近睡得太少,睡眠成了夏月白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东西……浓郁的夜,只会让她的辗转不安变得更加澎湃,伴随着窗外不断传来枝叶沙沙作响的细小又密集的动静,吵得她整个人像团沸腾煮开的水,在这间安静地能听见呼吸声的屋子里。
越是安静,越是沸腾。
抬手,轻轻抹去脸畔的泪痕。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唯独只想让那个恣意狂妄的女人抱自己一会儿,那个无论何时都散发着微微凉意的怀抱,是夏月白唯一想要的依靠……曾经几时,自己竟然开始迷恋起她的温度,她的气味,她的声音……不知不觉间被图萨西塔吸引了,在她温柔无声的注视下,享受着幸福的沙砾一点一滴汇聚成海将自己淹没,那灭顶的感觉,窒息又甜蜜。
图萨西塔给了她一片美丽的沙漠,无垠,炽热,足以撑起一片天空。
自己呢?能给她什么?
一直以为,自己是普通渺小的人,遇上了一次颠覆生命的机遇,来到这个陌生神秘的古老国度,继而……遇上了一生中最旖旎的风景。
夏月白承认自己有些单纯,但她并不傻,如果注定和一位王者纠缠相爱,她们的生活不可能像普通情侣那样简简单单……会有烦恼,会有困难,会有阻碍,也会一起面对承担。
但是,图萨西塔的宿命……干脆利落地夺走了她所有的希望,她要拿什么和早就注定的命运抗争?
自己仅仅掌握的,亦是唯一的筹码,俨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一命换一命。”
阿娜希迦说,这是唯一挽救图萨西塔的方法。
阿尔尼斯说,他不相信那个赫梯公主的话。因为这个异国公主其实也是埃及的神----她叫阿努比斯,她是亡灵的引领者,也叫死神。
阿娜希迦没有讲完的故事在阿尔尼斯那里有了结局,他用那平静温和的声音,缓缓道出了一段尘封于埃及大祭司之间的秘密……这位尊贵的死神追杀玛特长达千年之久,来自地狱死神的一成不变的憎恨,终究变成了打开时空之门的钥匙,导致夏月白穿越时空来到这里。
阿尔尼斯反问她,“一个想杀你的人,她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一瞬间从错愕到惊骇的冰冷,一瞬间从希望到失望的绝望,她以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仍是敌不过刹那间那猛烈一击的崩溃粉碎。
冷静下来后,把脑中乱七八糟的声音都挥去,静静想了许久,她得出了一个可笑的结论----她相信阿娜希迦。
将近四千年的时空距离,地球上有70亿人,单单是她跨过了一条无人能穿越的界限,来到图萨西塔的身边……
是谁的命运被改写,是谁在等待谁,是谁先找到谁……都不重要了。
她,只想让那个女人活下去,不论自己是否能够陪在她的身旁。
侧目,精致的庭院披着水样的月色,夜风不知疲倦地穿梭在藤萝枝蔓的阴影里,一隅烂漫的宁静,在眼底静静泛滥起泪光的刹那,潋滟,蜿蜒。
★★★ ★★★ ★★★
由身后年幼的小僧侣搀扶着缓缓跪了下来,直至匍匐在地,阿尔尼斯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
“神。”
“你在叫谁?”阿娜希迦站在窗边,仰头望着天空浮云的目光同那些慢慢游移的云层一样的慵懒,动荡着微风吹不散的冰冷。
“伟大的阿努比斯神,亡灵的引领者,心灵天秤的守护神。”逐字逐句,泰然。
目光闪了闪。“想困住我?”
“阿尔尼斯自知没有这个本事,我拼尽全力,最多将您困住几个沙漏时而已。”小僧侣在他跪下后就悄悄退下了,他们年纪虽小,却很懂事,能对眼前发生的任何事情不闻不问。
抬手,指尖轻轻扣响窗框,沉闷的节奏响彻两人安静的空间。“那你来干什么?”
“来恳求您,求您放过月白,放过王,放过埃及。”跪在地上直起腰,凝望着窗畔那道窈窕的背影,皱眉。
“人总是太贪心,拥有了美貌,想拥有财富,拥有了财富,又想拥有永生。阿尔尼斯,我原以为你超然于这些俗人,明白心静无欲的道理,没想到拥有了天赐异能的神仆,竟然也是这样贪得无厌,你太让我失望了。”说着,她微微回过头朝那跪在地上的人影投去一瞥,一丝鄙夷从眼角的红光里飘出。
无视于阿娜希迦的态度,阿尔尼斯仍是一脸平静,轻轻开口。“换作其他,我不会冒昧来求您,但这关系到无数人的性命,更牵联到埃及的兴衰存亡,难道想保护自己的国家,也叫贪念吗?”
“你是想保护埃及,还是想保护那几个人?”窗外几个侍女站在及腰高的池里嬉水打闹,被水浸透的衣裙勾勒出几近半|裸的玲珑曲线,池水边花团锦簇,她们妩媚的笑脸比花还娇艳。
隐约传来的嬉笑声,在这一室仿佛凝固的气氛里格外突兀,看着窗前披着阳光的高挑背影,继续不放弃的说:“有区别吗?她们的生命与这个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她们的未来左右着这个国家的存亡。你我都明白,任由您伤害月白,就等于将埃及置于危险境地。”
“就算我要伤害她,你又能怎样?既然拦不住我,你又能做什么呢,我的大祭司?”指尖在窗框轻轻一弹,转身,牵着嘴角笑得恣意妖娆。
敛眼,眉头微微一蹙。单手撑着地面站起身,抬起眼时,那双安静温和的眸底静静地漾起一圈异样的光晕,宛若风暴前海上那团蒸腾翻卷着压下的铅黑暗云。“也许我只是蒙神恩赐,得到了些微不足道的能力;也许这能力在您的眼中,脆弱枯朽不堪一击。”忽尔,雪白的衣角荡漾开来,如一卷白浪沉沉浮浮,无风。“可是,我会将神赋予我的能力一点不剩地逐加于您的身上,我不会让您再一次对我失望。”
“你在向神挑战吗,阿尔尼斯?”挑眉,她笑。
“不,我是在虔诚地恳求您。”
“恳求?这就是你对神说话的态度?”歪头打量着他,满含轻蔑笑意的红眸扫过他的眼,在他目光坚定的眼底未作停留,注视着交谈间这大祭司周身正在悄然凝聚着肉眼可见的气流,抬手拢了拢栗色长发,勾着一缕发缠在指间细细捻磨,不以为意地勾着唇角。
“当然不是,我所尊敬的神不会伤害我的国家。而您却想伤害埃及,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劝说您放弃这个念头。”在一声无可奈何地长叹后,他收起目光里的犀利,荡漾于浓重火药味中的袍角也缓缓安静下来。
“好,不错,那些高高在上的笨蛋没有选错人,既然你已经做好了与我对抗的准备,我也不会手软。你想怎么做随便你,我们就来看看,你眼里被众神宠爱的埃及会沦落到什么样的结局。”迈步,她朝他走来,漫不经心的步伐摇曳在周遭陡然骤起的风中,声音却出其不意地温柔动听。
蓦地,稳住气息抵住随那女人不断靠近的脚步袭来的强大冲击力,看不见的气流拧成锁链,在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刹那将他紧紧缠裹,以一种轻盈流动地柔韧。
默默承受住几乎将自己的挣扎瞬间压制下来的力量,刚刚平息的衣角又疯狂地扬起,只不过这次它飞扬的力量不是来自阿尔尼斯,而是一步步接近的阿娜希迦。
阿尔尼斯的唇,无声地开合默念,一片白光自他身上水泻般散开,忽然打散束缚在他身体的气流,随即朝着阿娜希迦站立的地方疾射而去。
却在离她一步之遥倏地停了下来,锐利刺目的白光,源源不断地从阿尔尼斯周身翻腾而出,浪潮般包围在阿娜希迦周围,却又似碰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眼睁睁看着她微笑而立,始终隔着那么一点点距离,无法继续推进。
“不如告诉我,另一个藏在底比斯的神选之人是谁……”她再次踏进一步,由她脚下喷涌而出的一团气雾辐射状散射开来,瞬间将四周白光吞噬得干干净净。“也许你们俩个合力,还有一丁点和我对抗的希望。”
“阿尔尼斯不知您在说什么?”猝不及防,周身的白光刹那暗下,随之脚步不稳地朝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血色在驱动意念时褪去大半,胸口微微起伏。
“你骗人的本事,可比你拥有的异能差太多了。自以为隐藏地很好,我就不知道了吗?既然不想让人发现,就要用心藏得更深些,躲在阴暗的角落永远不要出来。”气浪,由激烈到缓和,宛若一群将猎物困在包围圈中又不急于捕杀的野兽,极有耐心地在阿尔尼斯的周围若有似无地缠绕,盘旋,却也没有近一步伤害他。
瞥了一眼周围,轻轻笑起。自从与这位死神见面以来,阿尔尼斯第一次无所顾忌地笑出来,有丝少见的冷傲笑容。“您是阿努比斯神,除了冥王奥西里斯以外,您是最了解黑暗的人,被您发现只是迟早的事情。”
“是谁?”阿娜希迦眼底红色的光芒亮得更盛。
“神,恐怕您早就有答案了,何必问我。”
“从你嘴里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应该很好听,是不是?毕竟你保护她那么久,为她苦守这个秘密多年。”又在一瞬间,束缚在阿尔尼斯四周的气流消失得干净彻底,不留丝毫痕迹,连同他的袍角重又缓缓地垂下。
敛眼,不语。
“果然啊,真搞不懂,兄妹两个居然都是神选之人,神界那些自负狂妄的笨蛋到底是怎么想的?”猜得分毫不差,果然是那位张狂倔傲的女王,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唯独好奇她深藏不露的力量,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好吧,你们两人一起合力来试一试阻止我,我到很想看看你们的本事。”
窗外侍女的嬉笑声,又重新回到了这间被死寂笼罩了一段时间的房间,侧目。“神,王的力量与我的并不同。”
“噢?不一样……曾听说神仆分两种,一者为守护,二者为毁灭。”朝着他的方向轻点下巴,挑眉。“毫无疑问你是守护者,如果图萨西塔和你不同,那她就是替神焚天灭地讨伐世间的毁灭者。”
阿尔尼斯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俊美夺目的跋扈。
“我突然很期待欣赏图萨西塔将这个美丽的国家,变成一片血红焦土的破坏力。”似乎发现了有趣的事情,阿娜希迦踱着悠悠然的步子朝桌子走去,脸上带着兴奋的快乐。
“您不会看见的。”
脚步陡然一顿,蹙眉。忽尔,转身,朝房中脸色发白的阿尔尼斯看去。“你封印了她!?阿尔尼斯,封印毁灭者是藐视神权的大罪,你好大的胆子。”
“众神选择神仆,一次只会选择一人,不是守护者,就是毁灭者。然而我却与王同世而生,难道这不意味着神想修正某些失误吗?”
刚才还对这位俊美大祭司的无畏有了一点佩服,现在又被他的无知彻底抹杀了耐心。“你凭什么说她的存在是一个失误,弄不好你才是那群笨蛋一失手的错误。”
他转动指尖,在空气里随着浮香划出一个圈,目光低垂。“我了解自己的妹妹,她不可能是毁灭者。”
“她知道自己被你封印了吗?”话峰一转,疑惑。
“当然。”
“她愿意?”微微吃惊,毁灭者的能量远在守护者之上,图萨西塔居然甘愿让人封印自己足以征服这个世界的强大力量,为什么?
皱眉,阿尔尼斯能感受到这位死神的怨念太深,以至于她偏执地想将一切都推进毁灭与死亡。“为什么不愿意?难道看着自己亲手将一个国家和千万生灵全部毁灭会很快乐?”
冷哼,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顺着酒香深深吸气,腔调又变回了懒洋洋的无所谓。“没尝试过,怎么知道不快乐?她可是灭世的毁灭者,她的能力远在你之上,说不定还能与现在的我打个平手。真可惜,如果有她相助,恐怕我都不需要出手了。”
“我的神,言归正传,您能放弃您的计划吗?”
“不能。”
朝她微微颔首,脸色凝重。“阿尔尼斯先回去了。”
摆手,自顾自地喝酒,眼角瞥见阿尔尼斯不带丝毫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那仓促的背影有些僵硬。
一仰头将酒倒进喉咙,握着空杯在手中把玩,目光轻轻扫向杯身,金色的杯子在她专注的视线下片刻间碎裂瓦解,只留几颗宝石是完整的,失去依托跌落到地上,在光滑的地面径自一路翻滚撞上墙角才停下。
扬眉,似有若无的笑在眼角散开,冷冷的,像她眼底那圈色泽正艳的红光。
★★★ ★★★ ★★★
夏天的沙漠,宛若是从地狱深处窜出的烈火,将空气变成热油浇遍每一个沙粒,这把火张狂放肆地焚烧着地面,滚滚热浪下,沙漠里的人与动物都显出极度的疲惫。
站在马边,看着侍卫拿着水桶给马喂水,图萨西塔拉下斗篷的风帽,迎着刺目的阳光朝底比斯的方向远远眺望。
“王。”随行的将军在身后轻唤,他是负责这支五百人近卫军的将领,也是杜拜弗信任的人。
回头,接过他递上的水袋,拔掉塞子喝了一口,清凉的水滋润着干燥的喉咙。忽尔,想起那个小姑娘准备的花茶,淡淡的香气,宛若她的笑容,世事无争的恬静。“我们出发十天了,食物和水没有问题吧?”
“粮草都没有问题,水也很充足。”图萨西塔命令轻装简行,他们五百人只带够了二十天的粮食和水,没有多带一天的食物,就连马吃的干草也是按天分配,所以他们必须按时回到底比斯。
将水袋交给他,边走边说:“休息一个沙漏时出发。”
“是。”年轻将军行礼,转身向原地休息的军队走去。
图萨西塔走到一处沙丘边坐下,拉起风帽遮住头顶随时随地似乎都要暴烈的太阳,靠着晒得发烫的沙丘,轻轻闭上眼。
滚滚热风从身边咆哮着吹过,几缕发丝滑出斗篷飞舞在半空,柔韧而不羁的美……热浪卷着沙粒断断续续撞在身上,眼帘微启,望着食指上那枚在无垠阳光里依旧沉默而精美的戒指,视线揉合了烈日的光芒一同打磨着戒面上精美却无人认识的铭文……心跳转瞬一顿,呼吸有些发闷。
“我想留在底比斯,我想留在……你的身边,图萨西塔。”
蓦地,倏忽明灭的眸色悄然一亮,嘴角也跟着扬了几分,听见胸腔里传来的跳动声又变得平稳规律,图萨西塔向后一靠,将瞳仁深处斑斓锋利的金丝悄无声息地藏在合上的眼帘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