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四十五 章(1 / 1)
葱郁满目,虫鸣迭起。
风是热的,都因青色天空中那轮炎炎烈日不懂怜悯微风;脸是烫的,却无关窗旁不断涌入的卷着沙漠烈焰的热风。
夏月白已经拼命想要抹去脑中那晚的所有片段,可它像是寄生在呼吸里的气味,你越是用劲想把它赶走,它越是无孔不入地占据着身体里每一根神经。
总感觉如果自己在这样不断重播着那夜的画面,她的血液就快要从滚烫的身体里蒸发的一滴都不剩了。
“夏小姐,王请你去偏殿。”
脑中正在喋喋不休的更迭着那晚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冷不丁在门口响起侍女的声音,拉回了夏月白一团乱毛线般的思绪。
她朝门口投去一瞥,敷衍地应了声。“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夏月白仍然是纹丝不动地坐在窗边,盯着外面的树荫发呆。
“小姐,你不去吗?”佩妮试探地问,这几天夏月白实在很奇怪,不愿意出门,不愿意讲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坐着出神。
“去哪?”
“偏殿啊!”走上前,将一杯凉茶轻轻放在她旁边的窗台。
“不去。”摇头,有气无力。
皱眉,看着一脸颓败神情的夏月白,佩妮压低声音说道:“小姐,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不想去。”托着腮,看着风过后斑斓变幻的灰色树影,眉头皱了皱。
“可是……”佩妮还想劝一劝,又不太确定夏月白到底为何变得古怪,她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佩妮,我出去走走,你不用陪我。”突地起身,轻轻开口,夏月白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她又抛来一句。“如果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出去散步了。”
“这----是,小姐。”低叹一声,佩妮对着夏月白的背影颔首。
夏月白猜的没错,她走后不到一个沙漏时,前前后后又来了三波侍女传话,内容相同……图萨西塔要见她。
佩妮勉强地陪着笑脸,刚刚送走第四个侍女,还没来及喘一口气,就见夏月白耷拉着头晃进房间。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避着图萨西塔,以前两人虽然看着不太亲密,可是每次图萨西塔派人来传唤夏月白,她虽不情愿也会在嘟囔几声后拖拖拉拉地动身前往,从没见过她像今天这样刻意地不予理睬埃及女王的命令。
今天到底怎么了?
“王。”门口响起侍女们温柔软腻的声音,听在夏月白的耳中却像临阵的战鼓被敲响了,狠狠地一惊。
佩妮赶紧转身,朝着门旁步履不疾不徐的人影跪下,心里开始为夏月白担心起来。“王。”
眉头轻皱的图萨西塔没出声,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淡然,谈不上生气,也看不出高兴,淡淡地目光自打进门就一直落在桌边侧对房门的人。
“去散步了?”声音很轻,步子很慢,她勾着嘴角笑得有些懒散。
“嗯。”
“兴致不错?”
“……”咬紧牙关,听着耳畔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夏月白呼吸有些急促,也有些慌乱。
直到走到夏月白的身后,图萨西塔也没在开口,只是站在她的身后,目光顺着眼前黑色的长发缓慢游移,视线在夏月白僵硬的肩膀稍作停留,又随着脚下步子悄无声息地移向她的脸侧。
俯下脸,凑近夏月白的身体,呼吸里渗进一缕很淡的香味,那味道很好闻,像是午夜里从尼罗河上空吹来的风,干净,清冽。
图萨西塔喷洒在后颈的温度,差一点令夏月白腿软地坐下去,轻咬着唇,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扶上桌沿,用以支撑略微不稳的身体。
蓦地,腰间一紧,还没来及低头看,身子已经由背后伸来的一条手臂揽进后面的怀抱,那透着一点微凉温度的胸膛猛然敲开了记忆里想要锁又锁不住的门……那一晚的拥抱,那一晚的吻……如此清晰,如此迅猛,刺激着身体里每一条神经重新被排山倒海而来的羞怯和无所适从紧紧地包围。
“干什么?放开!”皱眉,脸上一团来势汹汹地艳红,压低了愠怒的声音,侧脸瞪向图萨西塔。
“我想干什么,你应该知道。”她笑,扬着唇角,从背后贴近怀中人僵硬的身体,用着近乎耳语的声音在夏月白红透的耳根边悄悄开口。
“疯----”猛然瞧见跪成一片的侍女,嘴里的后半句戛然而止,眉头拧得更深。
漂亮的唇线又向上挑了几分,勾着轻佻恣意的弧度,凑上前的刹那,看见夏月白两颊赫然腾出一片艳红,那抹妖娆的色泽如晨曦般轻薄稚嫩,映衬着她黑亮的眸子越发灿亮。
夏月白仓皇地扭开脸,胸腔起伏的很厉害,视线些许发虚,她稳了稳快要崩溃的呼吸,眼睛不敢看屋内的侍女,只得别扭地盯着窗外。
短暂而沉闷的安静。
随着图萨西塔微烫的呼吸稍稍抽离,原本已经贴在夏月白耳廓的双唇,缓缓拉开了一点距离,微偏过头,她视线在屋内侍女身上逐个扫过,冷冷地下令。“都下去。”
悉悉嗦嗦,脚步衣料摩擦出匆匆的细微响动,片刻后,屋内只留下她们紧贴相粘的身影。
一手仍搂着夏月白的腰,另一手拿过桌上的杯子。扣着杯沿一仰头灌进喉咙,发现自己喝的竟然是水而非酒,她皱了皱眉,放下杯子才慢慢出声。“好了,她们都走了。告诉我,为什么不去见我?”
“你先放开我。”身体不安的动了动,想与身后的人拉开距离,这样根本没办法说话,自己乱作一团的脑子正在颠三倒四的旋转着。
“为什么躲着我?”执着地问,不依不饶的。
沉吟半晌,最终闭了闭眼,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自言自语般的低语。“见了你,不知道要说什么。”
“月白……”嘴唇有丝愕然地张了张,欲言又止地长叹一声,继而低低地笑出声。“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没你那么丰富的恋爱经验,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挑眉,眸底光芒闪了闪。“我?丰富?”
“我不是聋子,听说过你和、和……没什么,你先放开我,这样抱着很热!”大热天动不动就这样抱在一起,今年夏天一定会长痱子。曲肘朝后顶了顶图萨西塔,这女人却不理会,仍然保持着这种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怀里的姿势。
“既然听说过苏妮丝的事情,为什么不来问我?”扬了扬眉,并不意外她会知道苏妮丝,早就猜到夏月白会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一切,自己也并没想要隐瞒她。只是,当这个已经有些模糊的名字从夏月白口中说出的刹那,图萨西塔心里却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无奈,或是快要被遗忘的事情冷不丁又被提及,那种略微有些烦躁的感觉。
“问你……你想让我问什么?”
“问我她是怎么死的?问我她对我做了什么?问我她是不是死有余辜?问我被人背叛是种什么感觉……月白,这些不都是你想知道的吗?”笑笑,眼底沉淀着与笑容不同的东西。
“图萨西塔,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很认真的告诉你,可能以前我对你们的事情是有一些好奇。可我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兴趣了,也不想问你关于她的任何问题。”冷冷地回答,抓住她的手臂,很粗鲁地想要把它从腰上拽开,却无法摆脱她束缚在身上的桎梏,宛若她加注在自己心底的那道肉眼看不见的锁链,挣扎越烈,缠得越紧。
“为什么以前好奇,现在没兴趣了?”手臂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被这样一抓一扯,还是有点疼。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下巴搭上夏月白的肩,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问。
微微冷静后才想起她的伤,双手蓦地一松。一时间,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就像自己的目光,明明看着前面的墙壁,却又因为图萨西塔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脸颊,视线总是随着擦过脸颊的温度而恍惚不定。“到底谁才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
“回答我。”
命令地话,却用着温柔低沉的声音说出,有种刹那间渗入皮肤钻进骨髓的奇异力量。夏月白咬上唇,瞪着墙上精美的壁画,调整了一下呼吸,答道:“不感兴趣就是不感兴趣,没理由!”
“你……吃醋了?”不自觉地,唇线的弧度跟着眼底明灭闪动的光芒再一次扬起。
“我为什么要吃她的醋?她已经……已经死了。”最后一句,她说的很小声,目光跟着声音也暗了一些。
“月白。”
“什么?”皱眉,疑惑地偏过脸很快地扫了她一眼,却看见一双目光深似海的棕色眸子,匆匆地收回目光,低下头。
“你要是继续在这样躲着我,我就下令让你立刻搬进我的寝宫,让你吃饭睡觉,就连洗澡都在我的眼皮底下进行,怎么样?”抬手,指尖慢悠悠地在她脸颊来回摩挲,满意地看见夏月白精致的五官因自己一句话而突然缭绕着一片惊骇的苍白。
“你!你以为我会乖乖地搬吗?”咬牙硬撑着,忽然很担心图萨西塔这会将这句玩笑话当真。这个疯女人,有时候真的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噢?要不要试一试?”
“图萨西塔,你不要太过分。”
“只要你听话,别像只兔子一样到处藏就行了。”
“谁像兔子?”脸上的色泽,又浓烈一分。
“你说呢,红脸蛋的兔子。”轻笑,掌心里细腻的皮肤传来一阵温热,随着那抹逐渐迷人的绯红,迅速将图萨西塔的眼底占满了。
头一偏,将脸从她掌心移开。“王如果要见我,我会立刻过去,不会让王久等,行了吧?”
“……”
“王,现在能不能放开我了?”这种谈话,实在太消耗体力,只是一会儿已经令夏月白觉得头晕乏力。
陡然一阵钝痛,来自腰上。在图萨西塔的手臂蓦地加重了力道的瞬间,夏月白不适地皱起眉头,极轻地哼了一声。
慢慢地,贴近她的脸侧,微笑地问:“月白,你喊我什么?”
“……王。”刚出声,就被腰上猛然收紧的力量截断了呼吸。
难受地拧起眉头,缠绕在腰间的手臂,在她开口吐出一个字后,复又收紧了。夏月白怀疑那条手臂可能已经勒入皮肉,身体的血液无法顺畅的上下流动,麻木的腰部好像已经被一截两断。
“要不要在想一下?”
“……图……萨西塔。”
腰间手臂一松,随之而来的,是被迫离开的血液又重新涌回腰腹的酸胀感,隐隐还有一片针扎般的锐痛连绵不断在皮肤上穿行。
手掌轻轻替夏月白按摩,沿着左侧腰边一直按压到小腹,又绕回到右边腰部,不轻不重的舒缓力道。眸底映出她不适皱眉的侧脸,图萨西塔心底暗自叹息,莫名地多出一点懊恼。
“还疼吗?”揽着夏月白的肩将她固定在怀里,另一手仍然力度合适地帮她按摩着。
眼睛盯着前方,硬绑绑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不疼。”
“明天去莲岛,好吗?”
忽尔,一丝意外,因着她的口气,居然是在询问,而非直截了当的命令。愣了片刻,轻应一声。“好,现在能放开了吗?”
对于她冷硬的态度一笑了之,手臂一张放开了夏月白,图萨西塔兀自在桌边坐下。
得到自由的瞬间,夏月白退了一步,没有多看图萨西塔一眼,快步走到房间里离桌子最远的地方,站在临窗的软椅旁,犹豫着是坐下来,还是就这样站着。
伸手拿过金壶为自己面前的空杯倒水,倒了一半,才想起这壶里是无味的清水,放下水壶,眼帘一抬看向窗边的夏月白。“佩妮不顾自己是身份卑微的奴隶,竟然胆敢威胁我的侍卫队长,还真是什么样的主人有什么样的仆人。”
猛地一惊。“她是急着想救我,这事不能怪她。”
“我有说要责怪她吗?这次她因救你立了大功,我是要赏她。”
“赏什么?”听她这么一说,刚才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又落回了该去的地方。
指尖轻敲着桌面,不紧不慢的节奏,狭长的眼微微一眯,折射着眼底一束阳光细碎地闪耀。“自由。”
蹙眉,片刻之后恍然大悟地展开眉头,眼底一片掩饰不住的明媚惊喜。“真的?你要还她自由身,她以后就不是奴隶了?”
夏月白那一瞬间的笑靥,像阵能吹散所有浓重阴霾的风,轻而易举地就将图萨西塔的心情照亮了。被她的笑容感染,跟着轻笑出声。“是,从今天起,她就是自由人了。”
“谢谢,图萨西塔。”忽尔,心里又多出一些别扭的感觉,推波助澜地将她原本就已经七零八落理不出头绪的心情,又推向了另一个更加纷乱的境地。
手肘撑着桌面,指尖抵着额际,平静淡然的目光静静注视着窗边的人,牵了牵嘴角,不语。
就这样,一个在桌边坐着,一个在窗边站着,陷入一种胶着的沉默状态。
“你现在能不能过来了?”
一丝愕然,一点犹豫。
望见夏月白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眼神,图萨西塔撑在额边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揉着太阳穴,用一双带着淡淡倦意的眸子悄无声息地看着她。
昨天,彻夜不眠地将乌纳斯潜伏几年才弄到手的名单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与自己料想的一致,埃及国内与巴哈里结党营私的人分布在国内各个阶层,贵族和高官不在少数,尤其是手握实权的官员更是巴哈里主要笼络的人选。
现在看来,除了阿努比斯军团,其他地方都已经渗透了巴哈里的人,包括其他三个军团都暗藏了许多奸细。
如此以来,想要一举铲除所有人,不仅有难度,还有风险,一旦处置不当,躲不掉的内战将会掀开埃及风平浪静的假相。
当夏月白移动脚步朝她走来时,图萨西塔露出笑容,暂时将脑中那些意味着背叛与阴谋的名字抹去。指着杯子,笑意昂然地问:“你屋里有没有酒?”
“没有,你身上有伤,不能喝酒。”
“来----”
“等等!”
朝图萨西塔投去一枚鄙夷味十足的眼神,夏月白转身走向柜子从中间一层取出盒子,回到桌边坐下。打开红黑相间的盒盖,拿出一朵干花投进水壶,抱着水壶来回摇晃了几下。
一缕香气,顺着壶口倒下的潺潺水流缓慢地在两人间婆娑迤逦,又随着微风一兜逐渐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喝吧。”将杯子推到图萨西塔的面前,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斜睨杯子,挑眉。“什么东西?”
“花茶,可以静心安神缓解疲劳。”刚才与图萨西塔靠得很近时,无意中发现她的眼中有些细细的血丝,应该是睡眠不足的原因。
拿起杯子,靠近鼻子前闻了一闻,很清淡的香味,如果不是仔细地闻,会错以为是外面的花香飘进了房间。摇晃着杯子,喝了一口。水还是清水,没有什么味道,只是口中立刻充满了一丝弥浅的香气,很淡。
“怎么样?”喝着花茶,看着她问。
说实在的,除了酒,图萨西塔对其他饮品都没有太大兴趣。然而,这杯花茶却有点勾起了她的兴致,仰头将一整杯送进喉咙,从口腔直达腹中都感觉到一缕惬意的清凉,似乎以前从未喝过这种东西。
“还不错。”
“这盒你拿去吧,每天用二三朵泡水喝,对身体很好。”这是她找医官问来的小偏方,自己去摘了花朵风干,只可惜这花只在夏季才有,她正准备多摘些回来,多弄几盒干花留着。
笑笑,手指敲了敲木头盒子,唇角勾出一道无声却漂亮的浅弯。
“为了感谢你的茶,我就说个故事给你听。”
眉头动了动,又为她添满一杯茶。“什么故事?”
“那是在四年前发生的事情,来自埃及境内许多城池的官员们都汇聚在底比斯,为了庆祝与叙利亚大战中埃及人获得了全面的胜利。那一天,在太阳殿外的广场上举行了一场露天宴会,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有些阴沉沉的天气,宴会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下午,官员们一个个都兴致高昂,尤其是随军出征的将军更是开怀畅饮,不少人都醉倒了,是被侍卫架出广场的。后来,一个由战俘奴隶表演的节目开始了,我与几个上游城市的执政官在说话,对表演并未在意。”
叙利亚,大战获胜,宴会,奴隶表演……夏月白的眉头缓缓地蹙起,她已经明白图萨西塔想说什么。很想告诉她,自己对苏妮丝已经没有兴趣了,你们的事情不用告诉我。话在嘴里转了半天,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不为其他,只是想听一听图萨西塔用那沉稳淡然到有丝冷漠的声音,将那段刻骨铭心的背叛娓娓道来。
“表演出了意外,十几个战俘奴隶冲上前,也许是宴会持续的时间太久了,侍卫的警惕性有所松懈,谁都没想到奴隶竟然胆敢在太阳殿外行刺。一切发生的很快,从奴隶冲出来到侍卫将其镇压,也就眨眼的时间。”轻轻向后一靠,单手搭在桌面,她看着自己的手,淡然的神情里流露出一种遥远而陌生的平静。
“就像你听说的一样,苏妮丝挺身而出为我挡了一刀倒在我的面前,随后我下令处死了从叙利亚战场上缴获的所有战俘。”说到此时,她抬眼朝夏月白看去,隐去了笑容的目光,有些僵硬,有些疲惫。
喉咙紧了紧,不是紧张,纯粹只是难受,夏月白偏开脸躲过了图萨西塔的目光。
“苏妮丝在宫里养伤,后来她搬入了……阿蒙宫。”这一句话她说的很轻,宛若只是微风里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夏月白捏了捏放在腿上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她感觉到了指甲嵌入皮肤时的刺痛。
靠着椅背,图萨西塔仰起脸对着屋顶看了半晌,随后她带着压抑的声音再次响起,尽管那张清俊脸庞的笑容依然淡漠的有些慵懒,但是夏月白却在那道安静的目光里看见了转瞬即逝的惘然。
“起初的时间都是一段好时光,直到苏妮丝开始偷偷地给我服用药物,导致我昏迷无法主理国事,事情急转直下发生了变化。法老的寝宫外臣不许擅入,乌纳斯他们在没有弄清情况之前,又不敢持兵硬闯。最后,是阿尔尼斯带人闯进阿蒙宫,才结束了这一场闹剧。曾经被我珍视的东西,眨眼间却变成了一文不值的谎言和背叛,而我也差一点被自己的冲动和昏庸害死。”
“大臣们纷纷要求我杀了她,那大概是我平生第一次拿不定主意。苏妮丝在牢里一直要见我,而我却根本不想看见她,直到……她自杀了,我匆忙赶去。奄奄一息的苏妮丝紧紧拉着我,她一直重复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图萨西塔轻轻叹了口气,继续用一种不愠不火的腔调缓慢地说道:“我看着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要恨她,还是可怜她。她求我原谅她,她说一切都是她的错,不要牵累她的家人。我告诉她,在她失败被抓以后,她的父兄就在菲莱城起兵谋反,几天前与我派去的军队展开了最后一战,迪夫提的军队全军覆没,他与几个儿子都死了。”
“苏妮丝紧拽着我的手,我看见她眼里的绝望,那双眼睛就像一场暴雨后浑浊不堪的河水。我对她说,会将她送回菲莱城,葬在她的家乡。”
心很乱,乱得夏月白想把自己整个人掏空,如果只有一副躯壳,就不用被图萨西塔那些黯然悲伤的话语折磨的体无完肤。
“她笑了,在我耳边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断了气。”
呼吸很重,仿佛身上背着千斤重的石头,令夏月白根本无法正常的喘气。想对图萨西塔说些什么,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定定地看着她,体会着心里所有情绪都困在身体里,疯狂地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出口发泄的憋闷感。
图萨西塔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月白,想不想知道苏妮丝对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双手紧紧地捏着,她觉得夏天的风有些冷。
“你的舅舅,巴哈里……是主谋。”
一瞬间,黑色的瞳孔骤然一缩,惊骇瞠目。
眼波流转,图萨西塔的目光径自穿过夏月白的肩膀,望着她身后某个不知名的点,不语。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抖,吃力的开口。“上次毒杀,也是他策划的吗?”
“不是,是他的蠢儿子塞普做的。”
“图萨西塔,你、你……怎么……我是说,明知他们的真面目,怎么还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们,他们随时随地都想杀你,你不害怕吗?”
指尖在杯子边缘来回摩挲,她盯着左手食指上的戒指看了片刻,忽尔扯着嘴角轻蔑一笑。“该害怕的是他们,不是我。”
这女人的乖舛狂妄,在她浅笑轻扬的一个眼神里,俨然像一卷迎面咆哮怒吼而来的潮水,无声,亦无息,却能不着痕迹地吞噬周遭的气息。
面对似笑非笑的图萨西塔,看着她勾着漂亮的唇线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两人的视线相遇相缠在彼此的眼底,短暂的纠缠后,夏月白无力地移开眼。
“月白,故事好听吗?”
“没意思,就是一个傻女人被骗得团团转的故事。”
突兀一愣,少顷,放声大笑,直到眼角笑出了眼泪,图萨西塔仍然收不住笑容。“月白,真该弄个药把你毒成哑巴,免得哪天被你这张嘴气死。”
“既然生气,干嘛笑成这样。” 顶上一句,被她一阵狂笑弄得莫名其妙,朝她抛出一个讥讽的白眼,随后自己没忍住也跟着轻声笑出来。
“来,陪我出去走走。”站起来,端起杯子将里面的花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越过桌子握住夏月白的手,将她拉起。
心底悠悠一叹,看着被图萨西塔握着的手,干净清爽的温度从她掌心透出,渐渐包裹着自己的体温,这浅浅的不算炽热的温度,其实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