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 三十八 章(1 / 1)
当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带着那一抹迷醉人心的微笑出现在眼前时,除了令人感到惊讶,还会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糊涂。
特别是这个意外之人还是---赫梯公主,抛开“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疑问不谈,恐怕还应该有些受宠若惊的无措感。
然而,这些感觉,夏月白统统都没有。
除了起初的一丁点意外,她并未因为阿娜希迦的到来而惊慌,目光平静地看着桌旁那袭色如深海的暗蓝长裙,夏月白等待着正在喝茶的阿娜希迦开口。
一杯茶,这位公主也能喝得这么闲适优雅,看她握着茶杯低头浅饮的模样,似乎她端着的不是一个普通的黄铜茶杯,而是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小心地呵护,温柔地对待。
轻轻地放下杯子,抬眸间,嫣然一笑,暗红的眼漾着一卷阳光的亮度,却没有太多阳光的温度。“夏小姐,昨晚在宴会的一面,我对夏小姐印象很深刻。”
微笑,抬手将头发撩到耳后。“我对公主也是印象深刻。”
挑眉,显然有丝讶然,她问:“夏小姐不妨说说看,你对我有什么印象?”
“高贵,优雅,美丽。”
精致的眉嘲讽地挑了一下,一双漂亮的眼弯成两道美丽的月牙湖,莹莹闪闪间如星辰坠入湖底般璀璨。“谢谢。”
微笑,浅浅颔首。“露雅公主没和您一起来吗?”
手指沿着裙上金线绣出的精美花纹轻轻地游移,漫不经心地动作,她一声叹息。“她去找王了,自从昨晚见到了女王陛下,那小丫头就一直惦念着陛下,一大早就吵嚷着要去见王。”说话间,抬眸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夏月白。
“哦……是嘛。”
“今天天气不错,不知道夏小姐是否愿意陪我四处走一走。众神为之流连忘返的底比斯千殿王宫,我可是倾慕已久了。”
“能陪公主游览,是我的荣幸,公主请。”起身,伸手一展。
笑容可掬地缓缓起身,轻抖裙摆昂首迈步,暗蓝的裙浪擦着桌脚划过,抖出一道轻盈的蓝色波浪。
看着阿娜希迦踱着不疾不徐的脚步,仪态万千地跨出门槛。
夏月白朝候立一旁的佩妮看去,两人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一主一仆,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
★★★ ★★★ ★★★
一路走来,多少双惊艳的眼睛留恋在阿娜希迦的身上,多少张痴迷的面孔朝着阿娜希迦的背影怔怔发呆,她却视而不见,依旧淡然信步在蜿蜒如河的宽阔长廊,如同她扬在唇角的那道角度恰当的微笑,从容而淡漠,漫不经心的冷傲。
两人走了一段,期间遇见了乌纳斯,这个滑头的家伙说了三两句客套话,脚底抹油一阵烟似的溜了。回头看他迈着大步离开的匆匆背影,夏月白皱起鼻子,嘟嚷了一句别人听不懂的语言。
“你说什么?”
惊,回眸,正好撞见阿娜希迦似笑非似的眼。说实在话,夏月白还是第一次遇见眼睛是这种颜色的人,那种暗红的眸色,像醇烈的红酒,像浓郁的霞光,更像……已经凝固的冰凉血液。“没什么。”
“夏小姐,你是哪里人?”
“我来自……克里特岛。”这个来历,夏月白用来骗过了不少对她出身感兴趣的人。那座位于地中海北部的遥远岛国,很多人都只是听过并未去过。
在这个三千多年前的古老世界里,长途旅行已实属不易,更别提漂洋过海横渡危险的大洋,加之自己异于当地人的长相,大家对她的话早都信以为真。
一阵温热的风沿着门廊吹来,夹杂着一缕尼罗河涨潮时河水充盈在干燥空气里的湿润水气,缭缭绕绕地围着两人的脚下打了一个圈,又顺着宽敞的走廊向前飞去。
当那风声渐行渐远,阿娜希迦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柔和的声音,安静中带着婉转的质疑。“克里特?几年前,有一批克里特岛的流浪艺人到哈图莎王宫表演,我曾见过他们,似乎……”话音一顿,斜睨向夏月白,在她对自己的目光一闪而避的瞬间,阿娜希迦忽尔笑了,伸手拢了拢肩头的长发,不愠不火地声音淡淡地响起。“夏小姐的容貌,不太像克里特人。”
暗自一惊,目光微变,随之微微笑起,镇定自若地开口。“我可能与公主见过的克里特人不太一样,但是人的容貌,也不像雕像都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算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也是千人千面。”
赞成地点头,笑得不以为意。“夏小姐说的有道理。”
“公主,请叫我月白吧。”
侧目,波光滟滪的眸,在阳光的折射下闪过一丝暗光,淡淡的。“月白……这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一点羞涩,看着廊边池里迎风摇曳的睡莲,微风而过,吹皱一池绿水,倒映的莲影水墨画一般模糊在层层涟漪之间。
“公主的名字也很美。”
“我听你直接称呼陛下的名字,可见陛下对月白是相当的宠爱。”法老王的名字,犹如神的印记,不要说念出来,就是在心里想一下,也是对神明的亵渎。
没想到图萨西塔居然将这个意味着无尚尊荣的特权,给予了夏月白,来自异世界的夏月白当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然而,这让所有人嫉妒到眼红的殊荣,只要是这个世界的人都能明白其中包含的意义。
被她这么一说,夏月白尴尬地笑了一下,步子一转朝青藤覆盖的花架走去。
嘴角轻轻一牵,不语,跟在夏月白的身后一同走出长廊。
上午的阳光,还不及正午刚猛,温度也没有那么高,头顶浓密的长藤青叶在光滑的青石地面投下斑斓的影子,遮挡了阳光的直射,一片阴凉,一泓宁静。
“月白,你是怎么来底比斯的?”明知故问,但她想听一听她的说辞。
皱眉,这个问题,也是她心中的结。想了几个月,一点眉目也没有,问过阿尔尼斯,他总是模棱两可地说不出个原因。“跟着船队来的。”
粲然一笑,视线绕着夏月白纤细的腰身一扫而过。“地中海的狂风巨浪,没想到月白这样单薄的身体也能撑过来。”
“从小在海边长大,已经习惯风浪了。”见招拆招,小心应对,她说得理直气壮。几个月不断重复同样的谎言,她早就能将所有的细枝末节都编得合情合理。
笑而不语,还不想揭穿夏月白的谎言,看着她面不改色的说谎,更是一件讽刺的事情……就像那时,自己被她纯真无暇的眼神欺骗了,骗得很彻底。
刹那,眼底蓬勃如血的红光,从凌厉一暗的眼底急射出,呼啸如电。却在即将碰触到夏月白身体的霎时一阵颤抖,随即一捧飞沙般四散开来,转瞬在空气中消失于无形。
几步外的夏月白唯一被波及的,只是一把长发轻轻地扬起,仿佛被风不经意拂过。
愕然。
片刻,眉头轻蔑地一挑,平息了澎湃血光的眼缓缓抬起,看着头顶错落浓密的藤萝,茂盛的绿叶里隐约能看见一些半红半青的果实,随着微风不断拨动叶子,圆滚滚的果实时隐时显。
护身咒,只有埃及能力最强的祭司才能驱动的咒语,毫无疑问,这是来自于阿尔尼斯的杰作。
但又与自己了解的护身咒不太相同,似乎渗入了另一股奇怪的力量,那股能量通过与阿尔尼斯的咒语相叠相加,犹如为这咒语加了一层保护,将护身咒提高到了坚不可摧的程度,足以抵挡自己因一时失控而突兀出手的狠冽一击。
底比斯竟然还藏着这样一股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藏得太深,隐得太好,居然连她都没有察觉出来。如果不是今天冒然出手,她恐怕永远也会不知道在阿尔尼斯的身后,还隐匿着一个比那俊美的大祭司并不逊色多少的狠角色。
她烦这种出乎意料的事情,一切超出自己掌握的情况都令她烦躁。
“公主,这个你吃过吗?”夏月白抬起的手里拿着一枚红色果实,发现身后阿娜希迦的神色微微有些恍惚。
几乎是在夏月白转身的同时,阿娜希迦脸上的狠冷消失在她唇角那道优雅的弧度里,视线轻盈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摇了摇头。“这不是藤上的果子吗?”
点头,并没在意她脸上一闪即逝的神情。“是啊,别看它不起眼,这小东西可甜了,你要不要尝一个?”
绿荫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浮动在夏月白微笑的眉眼间,黑亮的发,黑亮的眼,都那么让人……心烦意乱。“好,我尝尝。”朝她伸出手,阿娜希迦不动声色地笑着。
“这个不好,还没熟透,我给你找个更甜的。”说着,仰头在层叠的绿叶中仔细寻找,边找边将手里的果实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说道:“这果子越红就越甜,半熟的就有些酸,咝……”脆生生的果肉溢出微酸的汁水,从舌头到牙根一阵发酸,果然还是没熟透。
“哈,找到了,躲得还挺严实。”叶间藏着一个红通通小家伙,如果不仔细找,很难从叠密的枝叶中发现它。
伸手没碰到,掂起脚尖,努力伸长手臂,手指擦着几片叶子,刚刚碰到果子的边。“佩妮,帮我搬张凳----”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臂冷不防从身后向上伸出,骸骨匀称的手,握着饱满的红果,轻轻一拧将它摘了下来。
猝不及防地回身,有抹淡淡的香味从眼前的身体散发出来,没给夏月白缓神的机会便突兀地钻进鼻息……暗蓝色的裙摆紧贴着自己的裙边在风中扬起,蓝色的涟漪荡漾开来将自己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包围,如同阿娜希迦身后那池被风吹乱的绿水……随着微风扯动了青藤摇出的沙沙声,呼吸里那缕冷香被风吹开,抖散,悄然无息的迤逦蔓延。
陌生的香气,陌生的笑容,伴随着阿娜希迦将手中的红果放进口中的动作,她慢悠悠地伸手从夏月白的脸边勾住一缕飞起的黑发,将它轻轻撩到她的耳后,光滑的指骨沿着夏月白刹那间僵硬的脸颊而过,明亮的红眸静静地一暗。
“很甜。”脚步斜跨而出,紧挨着呆立不动的夏月白朝她身后走去。
错觉吗?忽然,觉得阿娜希迦的表情有种说不清的熟悉,当她俯下脸时,当她抬指轻轻划过脸庞皮肤的一瞬。
那一瞬间,夏月白敢打赌,她在她暗红色的眸子里看到了某些东西……
一个少女的身影,一双白色的翅膀,一片海潮般坍塌的宫殿,一道迎面打来的黑浪……这些是什么……刹那浮现,稍纵即逝。
头突然有些晕眩,在一个深呼吸后,夏月白转过身。
“摘一些给我带回宫,给露雅也尝尝。”
“好。”思绪凌乱地散在脑中,听到阿娜希迦淡淡的声音,她本能的点头应声。
站在藤架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正仰头寻找果实的美丽公主,浅浅一片青灰色浓荫从她表情认真的侧脸滑落,贴着她修长优美的颈线移动,又在她缓缓转身的时候,水泻般落在她的脚边,变成一地零乱的斑斓光影。
侧目,微微一笑。“不打算帮我找?”
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嗯。”
花藤架下一阵沉默。
“这个怎么样?”
听见声音,夏月白走到阿娜希迦身边,抬头循着她的手指望去。“熟透了,可以。”
摘下来,拿在手中掂量间,阿娜希迦又朝旁边继续移步。
“佩妮,去拿盘子来。”
“是。”佩妮快步离去。
阿娜希迦似乎又找到了合意的,伸出手在浓密的枝叶中一阵摸索,收回手时指间握着一个红艳艳的果子。
“我来拿着。”佩妮还没回来,看阿娜希迦一只手托着果子不方便,夏月白走上前伸出手,友善地提议。
低头一笑,不语,将东西放进夏月白摊开的掌心。
一条轻盈的白裙跟着那袭修长的暗蓝色身影,两人一左一右漫步在绿藤缠裹的微风里,时不时阿娜希迦会侧眸寻问夏月白的意见,在得到她认真的确认后,阿娜希迦得意地扬了扬眉……偶尔,简单的交谈几句,都是一些关于风俗民情的闲话。
★★★ ★★★ ★★★
露雅站在图萨西塔的身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图萨西塔眼神晶亮的时候,竟然会流动出一道金色,露雅在她脸侧有些迷醉地发现。
极美的色泽,却又如罂粟般诡魅,不动声色地对着青藤花架的方向。
顺着她的视线,露雅侧目看去,温柔的眼神在看向阿娜希迦身边的人时突兀地一暗。
自己顶着大太阳跑去南苑找图萨西塔,两人没说几句话,这位法老王就转而和大臣继续讨论国事,把她一个人晾在一旁。
当她提出离开时,坐在桌后的女王仍是不愠不火地看了她一眼,礼貌却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可是当自己无意提了一句阿娜希迦去找夏月白的时候,图萨西塔突然微笑着说要送她回住处,毫无预兆地提议,猝不及防地惊喜。
难掩激动兴奋的神色,露雅兴高采烈地看着图萨西塔招手喊来一个侍女,她侧过脸朝那侍女说了句什么,侍女行礼从侧门退出。
当图萨西塔步下台阶朝她走来时,露雅甜笑着颔首。
然而,这昂首阔步的身影走到身旁时,却并未停下,图萨西塔自顾自地迈着从容的脚步朝外走去,散在身后的长发,随着步子微微起伏,在明亮干净的光线下,漆黑的发流动出一缕缕暗蓝色的光泽。
依旧如初见时一样的俊美,俊美得有些妖冶;依旧如晚宴时一样的淡然,淡然得让人觉得有点冷漠。
愣了一下,露雅提裙快步跟上,跟在她稳健而快捷的步子后面一同离开了南苑。
出了南苑没多久,刚到后宫前的小广场,刚才与图萨西塔说话的侍女不知从何处跑了过来,在她身侧一番耳语。
图萨西塔的眼底划过一道暗色,她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微垂的脸侧飞过的几缕发丝,柔软而精致地沉默飞扬。忽尔,她朝露雅笑了笑,道:“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带公主去花园参观一下,如何?”
求之不得,露雅立刻眉开眼笑的同意。
谁知到了花园,竟然撞见了阿娜希迦和夏月白。
“王,我们去那边的花葡,您瞧那边的花开得多艳。”当图萨西塔用一种不为所动的眼神望着藤架下的人影时,露雅觉得有股莫名的怒火正在心里蔓延,而那越燃越盛的火源就是来自那个叫夏月白的女人。
不语,甚至连视线都没有移动分毫,如同雕像般矗立在廊边,图萨西塔不言亦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目光有些说不上来的认真。
“王……”鼓起勇气,大着胆子伸手搭上她的手臂,撒娇地摇晃了一下。
忽尔,她侧目,朝露雅浅浅一笑,即便只是唇角微扬,已经令露雅一时呆怔。视线轻轻扫过露雅的手,棕色的眼底扬起一道绚丽的光芒,笑道:“既然阿娜希迦公主在这里,就去打个招呼吧。”
“是。”应声,露雅呆呆地点头,仿佛中了咒一般。
两人一同走下长廊,缓缓步入由浓密的青藤支撑起的那片阴凉绿海中。
“公主,好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