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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第 三十一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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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盛夏的酷热,在厨房与不顺手的锅碗瓢盆奋战了一个下午,经历了八次惨痛的失败之后,夏月白总结经验改良配方,最终满意地看着盒里凝结了自己心血的成果。

扬着被汗水打湿的笑脸,向站在身后七嘴八舌议论的厨娘们道谢,小心地将盒子用亚麻布裹好,离开了飘着各色食物气味的大厨房。

在三千八百年前的古埃及制作糖果,她一定是天下第一人。

这时候的古埃及,并没有适合制作糖果的现成材料,她只能用蜂蜜代替砂糖,加上牛奶和水,放在大锅里边煮边搅拌。

感谢当年被季惠硬拖到糖果店学习的痛苦回忆,季惠说这家店在女生圈里相当有名气,只要把在这里制作的巧克力和糖果送给心仪的男生,就能收获爱情。季惠那傻妞,那时正迷恋学校的学长,拖着自己一同去学习怎么做爱|情糖果。

那家店的名字,夏月白早就忘记了,可她记住了怎样把一堆配料变成好吃糖果的方法。

夏天厨房篝火旁的温度,是那种能把人烤成肉干的高温,衣服从背后到前襟几分钟就被汗浸透,顺着脸际滑落的汗,她擦都懒得擦,反正刚刚擦完,又会在下一刻渗出皮肤。

就这样反反复复试了半天,终于在她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结晶成琥珀色的蜂蜜糖大功告成。

立刻跑回去,澡也顾不得洗,只匆匆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在侍女们好奇的目光中匆匆跑了出去。

在南苑没有看见图萨西塔,侍女说她去了伊西斯宫,夏月白抱着盒子一路追去。

伊西斯宫的两扇大门在下午偏西的光线里,泛出柔美却不失豪迈的精美,她气喘吁吁地放慢了步伐,站在正对伊西斯宫小广场的喷泉边,忽然收住一路忐忑仓促的脚步,驻足不前。

辗转不安,犹豫不决。

最终,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垂着肩膀,一步一步晃回了阿蒙宫。

坐在寝宫的人造湖畔,她看着手里的木盒子,无力地发呆。

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二十颗形状不算美观的蜂蜜糖,闻着蜜糖散发的淡淡香气,夏月白才发觉自己又开始犯傻了……小时候,喝了很苦的药水,妈妈总会塞一颗糖果到她嘴里,甜甜的味道立刻冲散了嘴里苦涩的药味。自那以后,只要吃药,她都会在嘴里放一颗糖,包括胶囊那类吃不出苦味的药物,她还是习惯性地含一枚糖果。

乌纳斯说图萨西塔的药,很苦,很难喝。

低下头,看着耗费一个下午的时间做出来,却始终没能送出去的东西,懊恼地叹息。

图萨西塔踱出回廊,步入临湖的草地,就听见一声长叹从背对自己的夏月白口中传来,眉梢轻挑。“叹什么气?”

怔忡,刹那间从地上弹起来,像只发现了猎人靠近才准备逃走的动物,夏月白紧盯着一步步走来的图萨西塔,紧张到僵硬的喉咙愣是发不出一个音。

耳膜里迅速狂跳着一片杂乱的声音,有心跳,有呼吸,还有一团乱七八糟的连她自己也没弄明白的动静。

“你怎么、怎么在这里?”努力挤出一句话,竟然还是结结巴巴的,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是我的寝宫,我住这里。”经过夏月白身边时见她向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盯着自己,图萨西塔径自盘腿坐下。

原本以为她会暂时住在南苑,没想到这么快就搬回阿蒙宫了。夏月白烦躁地皱眉,突然看见糖果盒还在草地上。她想拿,又怕被图萨西塔发现,于是用脚尖勾着盒边,将它往自己的裙底踢了踢。

“听说你今天去地牢看佩妮了。”

“是。”冷不防听见她开口,怔了一下,随即轻应。

“以后不要去了。”

“偷偷去看,行不行?”只是去探望罢了,这个女人也要为难她吗?

“不行。”果断的话,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决。

深吸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说:“知道了。”

“知道什么?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不依不饶地口吻。

再一次,深吸气,感觉肺中充满了夏夜灼热的空气,烫得声音一颤。“不去了。”

侧目,没理会她脸上的冰冷,继续开口,不疾不徐,像她面前那道被风漾开的水波。“坐下。”

瞄了一眼被裙边遮了一半的盒子,跨前一步,坐下的瞬间拉起裙摆将它整个罩住。

有些讶异,这个平时动不动就会和自己顶嘴的小丫头,居然乖乖地坐下,虽然她垂着头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但能安静地听话,已经实数不易。

那些成天跪成一片的官员臣子的声声敬畏,以及滚动在他们眼中的充斥了畏惧多于尊敬的目光,都不曾令自己有过这样彻底的满足感。

哑然失笑地发现,自己竟然会因为夏月白这么一点点的顺从,蓦然就觉得心神舒畅。

夏月白没注意到图萨西塔藏着笑容的眼神,她全部心思都在裙下的盒子,偷眼瞄来瞄去生怕它露出来。

“这座王宫里藏着很多眼睛,它们都在看……看着我,看着你,看着王宫里每天发生的一切,你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它们。如果你真的担心佩妮的安全,就不应该在去看她。”手搭在膝上,她看着身边左顾右盼的夏月白,声音淡淡地说道。

“我……”忽尔抬头,不期然撞上她同时望着自己的眼睛,那双棕色的眸缭绕着湖面的迤逦月光,若有所思地目光从自己眼底滑开的瞬间,她道:“我明白,不会去了。”

“聪明的丫头。”笑,她再一次望向湖面荡漾的银色波澜,今晚的月亮很圆,像盏燃烧在夜空的银色火球,冰冷的美,撩拨着夜色些许的发烫。

“我成年了,不是小丫头。”过了拿身份证的年纪,就不能叫孩子了。

“成年人……会随便打别人一个耳光,然后转头跑掉吗?”戏谑揶揄的视线扫过湖面,趁着夏月白因惊诧而有些紧缩的瞳孔无声无息地滑入她还来不及设防的眼底。

睫毛微微动了一下,肩膀也跟着垂下。从小到大,她没打过任何人,也从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用一个耳光来宣泄怒气。而被自己拿来宣泄的对象,竟然还是眼前的埃及法老。“打你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抱歉。但是,你说的……说的那句话,也很混帐。”

“混帐?”她愣,嘴角的笑意更甚,带着某种淡淡的嘲弄。“听过无数形容我的话,你是第一个用这词的人,月白。”

“既然我们都有错,就不要计较了。”大人有大量,她的心胸没有那么狭隘。况且,和这位女王计较,输的永远是自己,她们的起点差太远,毫无公平可言。

挑眉,不置一词的笑了笑。

“等那些使节走后,大臣们又该吵着要审问佩妮和奴隶们,那时怎么办?”

“那就审。”

“图萨西塔!”刚才还对她有了一丝认同,转而又立刻被她一句话彻底抹杀干净。“你真要把他们交给提哈吗?”

“需要流血的时候,就要流血;需要牺牲的时候,就要牺牲。月白,你期望的美好世界永远也不存在,现实中弱者就是强者手中的武器,破损与毁灭在所难免。”仰望着湖面上方敞开的圆形屋顶,从那里灌入的夜风直达整个内湖,清冽的风,藏着一缕沉寂黑夜的妖娆味道。

蹙眉,一种无法抑制的怒气在身体里腾腾燃起。“你明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你想问的问题,他们给不了你答案,你无非就是做样子给那些大臣看。可你想过没有,提哈会把他们折磨死的,他……”不自觉的,她又抚上手臂,临湖的月光洒落皮肤,宛若一把火焰泼下的滚烫,伴随着潜在呼吸里那些满是血腥味的回忆,甩也甩不掉的痛苦又一次爬上火辣辣的手臂。

看着夏月白惊悸的眼随着她轻轻颤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在手臂上。图萨西塔心底有些懊恼,初遇闯进庆典的夏月白,她不分清红皂的将她扔进刑司,如果不是乌纳斯,也许她已经死在提哈的手里了。心底一声叹息,她说:“不是提哈,我要让乌纳斯审问他们。”

“乌纳斯?”惊喜,一瞬间。“真的,你要让乌纳斯来审讯?”

因着夏月白脸上蓦然绽放地比月色还要明媚的喜悦,图萨西塔笑而不语。

一阵夜风,从屋顶泻下依着石柱吹来,扫过湖面拨动了一池晶莹月色,那层层叠叠的粼粼碎光慢条丝理地逐上依湖的草地,潋滟的水光没能触及更远的地方,又缓缓地缩回了湖中,宛若晚风送来的懒懒地一声低叹。

指尖触到裙下的木盒,悄然无声地望着身旁一言不发安静凝望着夜空的图萨西塔,那双隐在夜色中如她的气息一样平静的深棕色眸子,映着不似月光,又不似湖光的斑斓光芒,绽放着金属的冰冷坚毅。可自己为何从那抹金色的光影里,看见了异于冰冷的东西,像是触手可及的阳光,或是轻轻辗转的春风,暖暖的。

垂眸,裙下的木盒里藏着自己的心意,是感激,是好意,亦有一点自己也不想承认的感动。

“我……”拿出盒子,手指握着光滑的盒沿,双唇喏嚅了几下,一咬牙将木盒放在图萨西塔的腿边。“这个,给你。”

瞅了她一眼,又看着草地上的盒子,伸手掀开盖子,当看见盒中的东西时,她眼底浮现一道绚丽的金色,嘴角上扬的弧度里带着一点调侃的意味。“这是什么?”

“蜂蜜糖。”

图萨西塔没有说话,她轻佻眉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片刻,她慢悠悠地出声。“月白,药并没有想像的苦,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

“我走了。”不等她说完,夏月白突地起身,提着裙子转身朝长廊走去,步子太快,几乎是在小跑。以至于她没有看见图萨西塔脸上的笑,灿烂得如她身后的湖水般在月光下静静地燃烧。

★★★ ★★★ ★★★

湿润的晚风卷着尼罗河汹涌的波涛声飞来,吹散了因炎炎夏日而显得慵懒的干燥空气。底比斯王宫的深夜,不若白天那样毫无顾忌地挥洒着震慑人心的恢弘气势,此刻这座令世人叹为观止的巨大宫殿收敛起了嚣张霸道的美丽,安静地蜷缩在夜幕下,懒洋洋地释放着沉默静谧的醉人气息。

王宫的夜,平静,却不安静。

细小的响动从四围传来,草丛里的虫鸣,摇曳的树枝,潺潺的流水,悉悉嗦嗦地各种声音,躲在火光稀疏的深处此起彼伏地响着。

站在足以俯瞰整个王宫和一半底比斯城的寝宫露台,棕色的眼融入夜色的黑,天际闪烁的璀璨星辰沉在眼底,无声无息地纠缠着瞳中倏忽明灭的金色,炽热的金,冰冷的银,交织出另一条翻卷涌动的灿烂星河。

目光落在栏杆上,那只木盒正躺在月光里,一如树阴投射在地面的一个小黑点,不起眼的存在。

打开,手指悬在盒上悠悠地划了一圈,挑了一块最小的糖,放进嘴里。

很硬,就像那个姑娘给自己的感觉,你总能在她低眉顺眼的时候,捕捉到一抹丢不掉的倔强眼神。

很香,就像抱着她的那夜,从她发间弥散的香气,淡淡地,钻进呼吸就在也难以忘记的气味。

很甜,就像某天见她蹲在池边的阳光底下,伸长颈子嗅着一池莲花香,满足又舒畅的笑脸。

很粘,就像她贴在她的肩头时,喷洒在手臂上的颤抖呼吸。

融化在舌尖的糖,缭绕在齿间的甜度,细腻地沿着呼吸一丝一缕地渗入身体,悄然无声地迅速蔓延开来。

看着那些散发着甜甜香味的琥珀色糖果,一阵失神。

夜风,勾着几缕发丝翩然地擦过脸颊,月夜下闪现着一层妖冶暗蓝的长发随风飞舞,扰乱了眸里一卷温柔的金色浅光,些许零乱,些许怅然。

片刻间,唇角微扬,带着一股子志得意满的玩味笑意。

★★★ ★★★ ★★★

桌边围坐了三个人影,背对门口的人看不见长相,其他两人是乌纳斯与身形高大的赫梯将军塞布隆。

“这下打草惊蛇,还想在王宫里下手,几乎是不可能了。”乌纳斯跷着腿,手握酒杯,似笑非笑的脸上永远瞧不出真正的情绪。

背朝门口的人瞪了他一眼,满是憎恶地鄙夷。“你到有心情在这里说风凉话,这次行动失败,说不定是我们之中有内奸泄露了消息,才让图萨西塔提前有了防备。”

“内奸?”笑出声,轻挑放肆的眼神。“真要有内奸,我看也是出在你的府里。这次行动从开始到最后,你们对我瞒的天衣无缝,我是在最后一刻才知道下毒的计划。我那时就说过,这么蠢的行刺计划简直是可笑至极。她可不是普通人,她是埃及的法老,你们难道单纯的以为一点毒药就能放倒她吗?不自量力!”

“你!”男子气的一拍桌面,震得桌上酒具叮当作响。“你既然知道她在四年前就开始试毒,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们?你存的什么心,乌纳斯?”

反唇相击,目光沉下,褪去了明媚光彩的脸庞,笼罩着阴霾。“你们谋划这次毒杀时,有谁来征求过我的意见吗?我存的什么心,哼!我到想问一问你,瞒着我搞出这么大动静,你们又存着什么心?现在计划失败了,你就想找个人替你背黑锅,你觉得我这么好说话吗?塞普大人!”蓦地,他又轻挑眉稍地笑起来,一丝戾气出现在那张温文而雅的脸上,他的笑容却是一成不变的温柔亲切。

塞普刚要出声,就被塞布隆抢先一步。“够了,要吵出去吵,我没时间看你们的表演。”

乌纳斯笑而不语地拿起杯子,慢慢地饮着,额前垂下的发丝隐去了眼底一抹暗光。

塞普气呼呼地冷哼一声。

见他们暂时偃旗息鼓,寨布隆皱着眉头,轻蔑地视线在他们两人间徘徊不定,失望地说:“现在底比斯城和王宫都更换了阿努比斯军团的人,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图萨西塔身边都是层层护卫,不要说行刺,就是靠近她都相当困难。我劝你们还是取消一切计划,安静地等待阿娜希迦公主的到来。”

毒杀不成,其他行刺就更难成功。目前,底比斯城就像一个铁桶被阿努比斯军团严密把守着,而戒备森严的王宫俨然就是一座被这只铁桶扣在中心的要塞。

半晌,安静地接话,乌纳斯笑眯眯的眸子,深沉如水。“塞布隆将军说的没错,阿娜希迦公主到来之前,我们不宜在有其他危险的举动,眼下若不小心行事,恐怕会给公主惹来麻烦。”

嗤之以鼻地扫了他一眼,没想到乌纳斯这个家伙转舵的速度比翻书还快,眼见阿娜希迦即将到来,就急不可耐地拍起塞布隆的马屁,塞普恨不得撕烂乌纳斯脸上那张恶心的笑容。

塞布隆瞅向塞普。

不太情愿地点头,随后倏地站起,塞普一甩手,脸色僵硬地跨出了门。

乌纳斯晃动手里的杯子,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塞普离去的背影,半杯青色涟漪晃动在光滑的杯壁,映出他阴冷的戏谑神色。

塞布隆看着桌子对面的年轻男人,那张笑得比女人还妖媚的脸,总让他觉得全身不舒服,仿佛在那抹诡异的笑容里藏着锐利冰冷的剑,随时随地都能在下一刻刺进你的身体。

这些埃及人如同躲在暗处的蛇,吐着冰冷的信子缓慢无声地徘徊在你的周围,一如眼前这个长相英俊的男人,永远温和地笑着,永远莫测地神色,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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