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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冰被安置在梅书言的床上,梅书语跪在一旁用毛巾帮他擦脸,她动作轻柔,眼角含泪,不管怎么看都能看出她内心的无限怜惜。
麦克坐在墙角处看着他们,一会儿,梅书言摇着轮椅过来:“薛大哥他怎么样了?”
麦克回头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梅书言叹了口气,又轻声地对麦克说:“妈妈把沙发铺好了,你要现在过去睡吗?”
麦克想了想,点点头,起身走了。
梅书语放下毛巾,看着薛冰,她拿手轻轻地抚摸他的额头……薛冰沉睡着,眉头微皱,虽然脸色比起刚刚要好转许多,但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地苍白、憔悴,简直像件易碎品,让人碰一下都觉得不忍心。
梅书语想起了刚刚她与麦克的对话。
她问麦克薛冰的病到底是真是假,麦克说,是真的,丁缈没有骗你,冰冰他确实……
她一下子发狂起来:那他为什么要回来?他为什么不呆在美国继续治疗?
麦克把头扭过去,好像是不忍目睹她眼中的心碎似的,然后,呆呆地说:因为……他说想做一些他觉得比治病更重要的事。”
比治病更重要的事,那会是什么事呢?总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薛先生,我是说,薛冰!你这个笨蛋!到底有什么事是比你治病更重要的事,你快告诉我!一边这么想着,梅书语就一边默默地掉下眼泪来。
薛冰终于醒了,可他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呕吐。
梅书语把早已准备好的垃圾桶抱过来接他的秽物,一边碎碎念:“您说您这是何苦?不能吃虾就别吃呗!都跟您说了,在我家,不必客气!您又何必逞这个强?吐成这样,好受?”
薛冰白她一眼,接着吐。
终于连黄胆水都吐光了,梅书语赶紧递上水让薛冰漱口,薛冰想自己拿杯子,她都没让,“留点力气吧!”她说。
薛冰漱完口,终于完全累趴下了,梅书语扶他躺好,又拿来毛巾帮他擦嘴。
薛冰怔怔地望着她,而梅书语的动作也渐渐地停了下来。
两人相互凝望着。
谁也没说话。
梅书语再次感到心痛如绞,突然间,她好想抱抱他,薛冰,但是——
她马上叫自己要清醒一点。
“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难受?肚子还会痛吗?”她胡乱扯话题。
薛冰怔了一下,随即轻轻地笑了。
得了,别再笑了,天知道有哪个女孩子可以抵挡住您这样的笑脸!梅书语在内心疯狂地喊道,然后准备起身离开。
薛冰轻轻拉住她的手,“哎,梅书语……”
她感到整个人都在发烫,不,简直是快要烧起来,什么情况!这只被他拉住的手!简直了……
“嗯?还有什么吩咐吗?老板?”她故意堆起一脸的笑,问。
薛冰温柔地看着她:“你就老实交待吧,到底和贺真彦怎么了?两人又吵架了吗?”
贺真彦被母亲逼着给冷小姐打电话,之后又在母亲的押解下一起开车去接冷小姐,但车开到半途,他的脑袋突然就痛了起来,接着是如警铃般的嗡嗡作响,他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扭曲,手里的方向盘也随之失控,没一会儿功夫,他的车就驶离了正常车道,撞向人行道栏杆,最后直冲向路边的墙。
薛冰说想找贺真彦谈一谈,结果惨遭麦克拒绝。
麦克说:我不去。
薛冰不解:为什么不去?难道你不就是因为这件事才特地要赶回来的吗?
麦克说:才不是。
薛冰:……
麦克看着薛冰,反问:你觉得像贺真彦这样的人,还有必要让梅秘书去挽回吗?你觉得他能带给梅秘书幸福吗?
薛冰说:问题的重点,是在于他们俩是硬被人拆散的,你觉得这合理吗?能让人接受吗?
麦克不语。
薛冰又说:如果是他俩之间的感情有什么问题,我们当然不用管,可我就是看不惯有人拿什么世俗的条件去逼感情退位!我从来不觉得有钱有什么了不起,可我愿意用我的身份去帮像梅秘书这样的人争取到他们应该得到的利益,难道你不愿意吗?
麦克刚想说话,抬起头,看见了梅书语。
梅书语站在薛冰的面前,她想尽她最大的可能去压制她的怒气,但她做不到,她也知道她应该心存感激,可她还是无比介意薛冰刚刚所说的那个“帮”字。
“我想说,薛先生,多谢您的好意,但是,如果您是因为我,而放弃在美国的治疗,我真的受不起。”
薛冰微笑:“没有的事,是我觉得住院太烦了,所以跑出来透透气。”
梅书语说:请您今天就回去!
薛冰说:你想赶我走吗?我可是你的老板哎!
您早就不是了!
你想翻脸吗?
请您回去!
如果我说不呢?
请您回去!
不。
回去!
不要。
回去!
突然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只见梅书语双手握拳,眼泪已经被气哭了出来。
薛冰见状,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好好说话不成吗?哭什么呀……”
梅书语大声嚷起来:“我要您回去啦!!!!!”
贺真彦从昏迷中醒过来,他睁开双眼,发现眼前是一片白雾,犹如他正处于茫茫雪原一样,他定定神,甩甩脑袋,发现自己还呆在车里。
车窗前有一大堆来来去去的身影,其中似乎还有警察?大家都好忙的样子,围着他的车,在看来看去。
他试着动动自己的身体,但安全气囊把他顶得死死的,唯一可以活动的只有他的脖子,于是他转过头,朝副驾驶座上看过去。
副座上坐着他的母亲。
同样,她的身体也被安全气囊顶着,她的脑袋歪着,抵在车窗上,两眼瞪得老大,嘴角流着血,脸上也是,胸前也是,到处都是……
他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很快,他确定她已经死了,那一瞬间,他竟然感到一阵解脱。
有人在用力拉他的车门。
被救出去之后,他第一声叫出的名字,是梅书语。
贺真彦的母亲当场死亡。
下葬的那天,梅书语接到了贺真彦打来的电话,他说:梅书语,我想见你。梅书语立刻打车赶往他身边。
麦克说要回美国去。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借口,他对薛冰说:“公司有急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你呢?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薛冰说不。
麦克一脸苦恼地看着他:冰,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事情不是已经办好了吗?那两人,已经重修旧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薛冰淡笑不语。
麦克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你来的时候就没准备要回去?!冰,你别这样!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希望的,不是吗?
薛冰浅浅一笑,拍拍麦克的肩膀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贺真彦自葬礼过后,就一病不起,梅书语一直呆在他身边照顾他,她衣不解带,一分一秒都不敢离开他,因为贺真彦时时会发恶梦,一旦梦到什么可怕的事,他就会惊跳起来,同时不断发出痛苦的嚎叫,她明明就呆在他的身边,可她什么也帮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他害怕得全身发抖的时候用力地抱住他,想以此给他一点温暖、给他一点依靠。
一周后,贺真彦终于恢复了神智,醒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还在床边为他忙碌的梅书语紧紧地搂进怀里。
他大声地哭泣着,毫不掩饰地把他的泪水尽情地流进了梅书语的脖子里。
梅书语也百感交集地回抱住他。
但她觉得自己像抱着一只可怜的破布娃娃。
在她心头,升起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种淡淡的,像隔着一层薄纱的感觉。
但她什么也没说。
梅书语恢复上班了,于是这天上班之前,她给薛冰打去了电话。
“薛先生,中午有空吗?想请您吃饭。”
“请我吃饭?有什么阴谋?”薛冰笑。
梅书语也笑:“哪有什么阴谋啊,就是想和您一起吃了呗!”
“那贺真彦呢?”
“怎么?”
“把他也叫过来啊!”
“为什么?”
“教训他啊!我都已经忍这么久了哎!”
梅书语笑得弯下了腰:“您……您想怎么教训他啊?”
“那你别管!不许心疼啊!”
“哦……”
“可我中午没有时间啊,不如晚上吧?”
“可以啊!”
“地方你来定?”
“我来定。”
“那好……晚上见。”
“晚上见。”
挂了电话,梅书语的嘴边仍挂着笑,远处,贺真彦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两眼死死地盯着她。
薛冰放下手机。
呕吐。
在酒店的房间里。
然后又大量地流鼻血。
他不停用冷水冲洗自己的鼻腔还有脸。
他喂自己吃药。
最后,他倒在洗手池旁边的地上,全身无力的。他的双手沾满了血。白衬衫的前襟上也全都是血。他头倚着墙,俊美的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但他望向透光的窗户的眼神,却依旧是清澈而倔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