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 / 1)
那时的我踩着滑板招摇过市,而他则夹着课本来往于学校与餐厅之间。我时常见到他胸前挂个大红花站在全校师生面前作报告,一板一眼的态度的确让我心生恼火。
我想在未来的某天,必定暴揍他一顿。
那时我们上高三。一个人心惶惶的时期。
我妈在我生下来就开始为我的高考倒记时了,我却抱定了让她失望的决心。高考,对我来说其实本不算什么,在家长眼里高分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有个哥儿们说,佐寒,打架去不去?你不用动手,站着吓吓他就成。
我想应该是以多欺少。那时候都兴这个,谁叫来人多谁牛B,个人英雄主义的下场一般都很难看。
我问那哥们,谁是那个将要死的很难看的那个啊?
他指了指我们男生背地里称之为“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班主任的狗腿子”的杨满。我看着那个瘦高的身影梗直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就是传说当中的学生会主席兼“团叔(团支部书记)”兼班长兼物理课代表兼纪律委员兼体育部部长兼擦黑板委员兼狗腿子的倍受女生欢迎追捧“爱戴”的大冰山杨满。
妈的这头衔可够长的,肺活量小的一口气没读完准就憋死。
我常在地下铁见到他。对他不愠不火的眼神也习以为常。他那种清高的态度好象蔑视天下万物。
那种天上地下为我最大的不可一世精神引发了我想锉锉他锐气的导火锁。
我兴致勃勃地想象他被我们截住,而后唯唯诺诺地向我们讨饶的样子。然后我声色具厉断然拒绝,招呼兄弟们围他个水泄不通。被他抢走女朋友的家伙们争先恐后地蜂拥而上,我也只得拨开重重人群才能干干脆脆给他一拳。这等景象,何其壮观。
哦,忘了交代了,我那哥们之所以萌生了要揍他一顿的想法,据说是因为杨满抢了他女朋友。
交火当天,杨满被我们围在学校操场后的小树林里。他一如既往的古板表情,手里还夹着两本课本。
他问,为什么。
临危不乱。并且有先知,知道将要落在他身上的是“沙包”大的拳头。
队伍以我为首。
我仰起下巴笑道:将死之人不要问太多。
身后的众人摩拳擦掌。
我接着说:看你不爽,没有理由。
他目空一切,那瞬间犀利的目光穿入我心底。而我旁边的肌肉男们在他面前都像是透明的,都被他彻底忽视了。
你等等。
他这样说着把课本扔进一旁的草丛里。随后对我扬了扬手:来吧。
第一个出手的不是我,所以才得以让我幸免于难。
我目睹他把我的哥们一个个放倒,竟哑口无声。
他身手敏捷,动作稳健。
仓皇逃窜的兄弟们知难而退对我说,靠你了,兄弟。然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然而杨满,仅仅是脸上挂了点彩。
果真酒肉朋友靠不住,在危机关头,什么英雄什么道义什么哥们义气,都他妈的是狗P!当初是你们叫我来充人头装气势的,现在却首先灰溜溜夹着尾巴逃跑了!
然后,很荣幸地仅剩我一个面对他。
最后一个逃跑的那哥们临走前还不忘跟我解释:兄弟我不是逃跑,是去搬救兵,你顶住,我速速就来。
他妈的逃跑起来一点不含糊!
秋季萧条落寞的景色恰倒好处地渲染了此刻一触即发的气氛。枯枝落叶随凛冽的风哗啦啦扬起又哗啦啦落下。
我们静静对峙,沉默无语。
首先打破平静的是他。
杨满说:怎么办?人都走光了。
我卷起袖子:打。
我知道这是赶鸭子上架被逼无奈,打足了算盘硬着头皮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可是他却与刚才的神勇无敌大相径庭,只守不攻,一身柔道的功夫一点也没有使出来。
我气喘吁吁地被他抓到拳头,体力不支地直想翻白眼。同时心里纳闷,我也学过几年空手道怎么连碰他一根汗毛都没碰到。反而被敌方生擒。
正当我挣扎着要再给他一拳的时候,我原以为丧尽天良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的哥们之一回来了。他搬来的救兵竟然是班导!
我当时就想FAINT!要不是当着暴走的班导面前不好发作,我实在是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将这个单细胞K.O之。他妈的这厮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搬老班来算哪门子救兵啊!猪脑子连个弯也不会转吗!!!!!!
最终结果在我意料之中,老班传我到办公室“喝茶”。
我老实交代犯罪动机,谁让被抓的只有我一个。谁让我的缺点也只有一个,紧张的时候就跑不快。不是我背黑锅谁背黑锅。我老老实实交代作案时间,地点,人物(自动省略N个人物)深刻理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说我看杨满不顺眼,他又高又帅,把女生都勾引走了我怎么办啊。
老班说:小小学生心思怎么这么不良?啊?他帅,你就不帅吗?你天天踩快破木板窜来窜去的你看看全校谁管你了?
我赶忙说:老师,我不是愁没有女朋友么。
老班顿时火冒三丈:你有什么好急的啊!我说佐寒,你也不少光顾这办公室了。你看看在坐的老师谁没有批评过你啊?我们都觉得你嘴巴臭点,心思却挺善良,我们苦口婆心也是因为对你抱有希望,怎么还跑去打同学?
我嘿嘿笑了笑,恢复本来面目,一脸痞子相:老班,我打到了么我,我是想着用滑板敲他脑袋来着,可我不是未遂么!
老班立刻暴走: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正经点!
老班一吼,地动山摇。
我乖乖低下头。
待老班语重心长地娓娓道:你们都是年轻人,老班我的思想是跟不上你们了,你们有什么矛盾我也真插不上手。可我知道杨满不是坏孩子,你佐寒更不是坏孩子,谁要反对我第一个站出来跟他急。···干吗非要大动干戈的,打的两败俱伤很好玩吗?···想不到你小子还有两把刷子,把杨满的脸都打花了。
我生气地反驳:他告状?
老班瞪我:什么他告状?我猜的!你看看他脸上的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个头那么高还能被你揍到真不容易···就算这样,我不怕告诉你,杨满还说不是你干的,没你的事。他说是他看你不顺眼,非要揍你不可。他处处包庇你,你可别不承认你没动手。
顿时我的脑袋空白,眼前白花花一片,此时的世界寂静无声。
我动手了,可我确实没碰着他不是么。
老班轻轻敲我的脑袋:你傻了不成?你们两个还真有意思,你说你看不惯他所以动手,他说他看不惯你先动手的,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没事撑的打什么架?
可也用不着他做好人。
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我仍然是坐地铁回去。
好死不死见到杨满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使足了力气在眼神上羞辱他,虽然心里有丝小怕怕他真发飚了被打得屁滚尿流的那个人肯定是我,但依然把大无畏精神发扬光大。
杨满的校服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外套敞开,衬衫的衣扣也打开了几颗,和在学校时一丝不苟的摸样有天壤之别。他斜依着门,原本女生为之倾倒尖叫的脸此时伤痕累累,却为他平添一种沧桑的韵味,就像是一只危险的等待伤口自动愈合的野兽。
他在地铁里心不在焉的疲惫神情我在学校从未见过。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相信他是个地球人,而非什么火星人金星人之类的超能力物种。毕竟,除了他,是谁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完美。运动十项全能,品学兼优,博得所有老师齐齐在他的成绩单上画A(即使是其他同学有A,也是他的那个画的相对大些)的厚爱,成为这所高中的形象大使。谁不知道北高有个杨满谁就是农民。若有天看到以他为形象的招生广告,我也不会觉的奇怪,只是单纯觉得他配。
而我,校规在我身上根本无从体现。反扣的棒球帽,色彩斑斓的头巾在帽子底下露出一道艳丽的边。印着巨大LOGO的ROCAWEAN的T恤,AND1的拖沓短裤,NIKE的滑板鞋。看上去我就像是个满口胡言乱语没事发点小神经哼哼哈哈几句的职业无业游民。
谁能想到我的真实身份之一同样是高等学府的学子。
他为什么包庇我?···可能他其实是个傻子。人都说天才和蠢材只有一线之隔,说不定···也可能他是真不想追究,为人高尚,是我太小人心了度君子之腹
我下车,他也下车。
我踩着滑板加快速度,他飞奔上来,伸手抓住我,用那即使是鼻青脸肿也异样帅气的脸孔面对我:为什么不说话。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交谈。要我说,他就是个愣子,傻了吧唧的。
后来很成功地,我被他虚假的傻气蒙蔽了雪亮的双眼,傻呵呵地跟他称兄道弟。事后杨满倒是很诚实地坦白了初衷:我本想来个缓兵之计,先和你套套近乎,再趁你不备杀个片甲不留。
我想这小子够阴的,于是叫嚣着:杨满,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跟你勾搭在一块儿。
若结果必定我们相遇,谁又会介意我们的过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