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章 落魄时初见玉婵(1 / 1)
两个差役拖着俊成出了公堂,到指定的地方接受六十大板的惩罚。他们刚绕过走廊下的一个房角处,迎面撞上了几人。因为双方忽然出现在对方的面前,俊成不由得停住脚步抬头看了一眼。
迎面走来的是两三个姑娘,她们个个油头粉面,打扮得花枝招展。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妙龄女子,头上梳着一个孔雀开屏髻,身着浅蓝色开襟衫裙,腰缠银色丝绦,脚蹬平底绣花鞋。看容颜年龄大致在十八九岁之间,身材亭亭玉立,生得一副花容月貌,算得上是女子中的豆冠梢头。此女子英姿飒爽,仪态娴雅,不乏豪门闺秀之风韵。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秦茜彪的千金女儿秦玉婵,她身后随着的两三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女子,是她的贴身丫鬟。俊成顺便看了这女子一眼,移开目光低头从她们身边走过。
秦玉婵与俊成目光相对的那一刻,她不由得一阵莫名心跳,香腮顷刻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人生难忘初见时,所谓的一见钟情,谁说不是这样开始。秦玉婵看了俊成一眼,很快移开目光,和几个丫鬟在俊成身边轻盈的走过。
秦知府已是年过半百之人,为什么女儿才十八九岁?因为同贵梅嫁给知府时多年不育,后来知府请了不少名医开了不少药方,经长期治疗,才得妙手回春。所以在同贵梅三十岁后,才生育一男一女。儿子秦勇是秦玉婵之兄,比她年长两岁。秦茜彪夫妇中年得子,对自己的女儿宠得像一个皇室公主一般相似。虽然她娇生惯养,但不同别的女孩那样刁蛮任性。而秦玉婵知书达礼,为人处世真诚善良,这是她与众不同的个性。有时候她只在父女面前撒撒娇,就算是她的一点任性。
秦玉婵不在自己的闺阁呆着,她带着丫鬟在府内乱走什么?因为今日她闻得父亲带人缉拿一名罪犯,在方才击鼓升堂时,她闻见鼓声,所以顺便想要来看看热闹,于是就带了两个丫鬟,先到母亲那里去打听一下,看府上抓来的是什么罪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溜溜脚步而已。
当秦玉婵带着丫鬟走来时,父亲已审问罪犯完毕。在差役带着俊成路过时,她想见的人,却在意料之外互相碰面。
秦玉婵虽然迟来一步,但毕竟还是看到了罪犯本人。两人碰面时,就算是短短一个眼神的相撞,凭她睿智的目光,怎么看俊成也不像那种形形色色的坏人。虽然他身戴枷锁,有一点失魂落魄模样,但见他相貌堂堂,一身正气凛然。
其实这些都不是秦玉婵初见俊成时倾慕的地方,让她一见钟情的,更是俊成出众的相貌。秦玉婵边走边思索,像这样气质豪爽,英俊洒脱的人被官府捉拿受罚,大多都是被奸人所害。
秦玉婵与俊成初次碰面,彼此还太过陌生。虽然她对俊成心中有意,但谁也不想搭理对方。无论玉婵心中如何猜想和怜惜,以她的身份更不愿去对一个罪犯开口问话。就这样一个碰面,两人擦肩而过。
秦玉婵带着丫鬟走到了母亲的房门前,她吩咐丫鬟留在身后等候,一个人进了房间。秦茜彪从公堂下来也刚到同贵梅的房间,同妇人热情的为知府解去官服,正在更换平时的穿戴。秦玉婵见到父亲有意无意的问道:
“这么快就审判完毕,我正想过来看看热闹,没想到爹已经更换衣服。审问罪犯的事儿我见多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但是这次我想知道知道,罪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爹给他定了个什么样的罪行?”
秦茜彪尚未开口,同贵梅搭上了。她瞥了女儿一眼说道:
“你不在自己的房间呆着跑这儿来干什么?罪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当然是他犯了王法。我都不想问这些不三不四的问题,你管他是什么罪状,这跟你有关系吗?”
同魁把盗窃一案告知秦府后,同贵梅就知道了此事。因为受害者正是她的兄长和亲侄子,所以她为此深感懊恼。在女儿玉蝉询问这些事时,她不由得心生厌烦。
同家被盗一事对于秦知府来说,不过是小事一件,因此秦妇人对女儿的答复,却惹笑了一旁的秦茜彪。秦茜彪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只是呵呵的干笑了两句。
秦玉婵接着母亲的话锋说道:
“没关系问一句都不行吗?”
秦妇人一脸怨恨,似笑非笑的说:
“下次若是再有人击鼓鸣冤,我看干脆不如由你来过审。那样的话,你就可以亲自过问被告的冤情。如果是违法乱纪之徒,你还可以给他们定罪,就不必跑到这儿来问东问西。”
玉婵不知其中的原因,以为是娘逗她玩呢,小嘴微微一撅,很不满意的说:
“我在向我爹问话又没问你,你跟我说了这一大堆废话有什么用?”
秦妇人斜了玉蝉一眼,片刻无语了。秦玉婵以为她娘无理争辩,她开始淡淡一笑,又说道:
“女儿刚才在走廊里见过罪犯,看他的样子人很正直,不像是一个胡作非为之人。爹啊!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这时秦知府笑盈盈的说:
“你娘她不想说,就让爹来告诉你吧!今天一早你舅舅急忙来到府上,说有人黑夜闯入家中,偷盗了你表哥的银两,并提出要我将罪犯缉拿归案。得知这个令人不快的消息后,我这个做知府的不为侄儿出面讨回公道,实在是对不起你舅舅和你表哥。所以呢,我就亲自带人捉拿了罪犯开堂过审。结果罪犯罪证确凿,暂时罚了他六十大板,先到刑部处理。”
“活该!”
秦玉婵只说了一句活该,转身便朝门外走去。秦茜彪夫妇看了女儿一眼,谁也不为之大惊小怪,随她便来便去。
秦妇人以为女儿的一句活该,是在诅咒罪犯,却不知玉蝉嘲弄的对象却是同四牙。因为四牙之前有过纠缠秦玉婵的妄想,因此两人之间产生了一些纠结。所以在她面前一旦有人提到同四牙,虽然谈不上不去痛恨,总是多多少少有些怨言。
秦玉婵走出了房门,两三个丫鬟依旧在门外侯着。她召唤丫鬟随在身后,没有回自己的闺阁,而是朝刑部的方向走去。因为从她爹的口中得知,罪犯先到那里接受六十大板的惩罚。
她身为堂堂一方知府的女儿,跑到那里去凑什么热闹?因为方才偶然间的一个碰面,玉婵对俊成产生了爱慕之意。她去那里是为了再次见见他,或者是想办法为他减免六十大板的惩罚,也是自己对他的一个表态。
玉蝉带着两个丫鬟绕过几道走廊,拐过几处房角,直奔刑部。
当她忽然拐过一个房角时,一副悲凉的画面已展现在她眼前。在一所房前的屋檐下,玉蝉想见的人正在受刑。他身戴枷锁,俯卧在一张长凳上面,两个差役举着大棍正在狠狠地敲打罪犯。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
他们一边数数一边打,棍子在他的背上和屁股上没有指定的地方,每一棍下去几乎都会有皮开肉绽的可能。俊成咬紧牙关,坚持着六十大板的惩罚。当每一棍落到他背上时,他不由得一缩身,脸上涨得通红,并且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秦玉婵见他被打得如此可怜,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秦玉婵看到这一幕急忙喊道:
“住手!”
一个差役高高举起棍子正要往下砸,听到这声音时忽然愣了一下。他把棍子停在空中,抬头向这边看来。另一个也停住了舞动的大棍,站直了身躯。监督的头儿有点莫名其妙,忽然转身朝这边看了看。
玉婵不紧不慢走到他们跟前说道:
“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剩下的免了吧?”
那头儿一见来者是秦玉婵,有些为难的说:
“这是大人的口谕,我们还没有完成任务,那怎么能行呢?”
都是府上的人,他们互相认识。那个高高举起棍子的人,在秦玉婵和头儿说话之时,他才把举过头顶的棍子慢慢放下。
俊成在他们停下棍子时,抬头看了看说话的人,原来是他刚才从公堂出来时碰见的那个女子。在方才他们碰面之时,两人素不相识。一个擦肩,以为再无见面的机会,所以根本没把她记在心里。不料此刻又一次见到那女子,俊成有些茫然无措。
当着一个姑娘家的面,自己竟然被打得如此狼狈。顷刻之间,俊成才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失魂落魄。他瞬间面红耳赤,但听这女子口气非同一般,心想她必然是府上有地位之人。
俊成忍住疼痛刚要对她说什么,秦玉婵上前两步对他热情洋溢的说:
“赶紧起来吧!没事啦!”
玉蝉说话间,伸手一搀扶他的肩膀,俊成缓缓地从长凳上直起了身子。俊成心中感激万分,对秦玉婵善良而有温存的这一搀扶,几乎要涌出一眶热泪。俊成敬仰的再次看了看站在面前的这位女子,说道:
“他们说得没错,这是秦大人的口谕,六十大板还没打完,就让他们继续打吧!我能撑得住!”
“是啊!我们这是奉命做事,如果秦小姐这样稀里糊涂免除了他的惩罚,一旦被秦大人知道了怪罪下来,我们该如何交代?” 旁边监管的头儿插言问道。
秦玉婵看了那人一眼,慷慨大方的说:
“一切有我扛着,你们担心什么?如果真有人怪罪你们,到时候来找我便是!”
监管的那头儿听她这么一说,再无言以对,与两个执杖的差役面面相觑。
玉婵下令已为罪犯免去惩罚,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些不自在。就算她对俊成心生爱慕之意,但在她完全还不了解对方之前,是不会与一个下人倾心交谈。所以她与罪犯今日一见,只能到此为止。玉婵为了表明自己的身份,临走时微笑着对俊成说:
“我叫秦玉婵,是知府的女儿。他们已经为你免去了剩下的三十大板,这里没事了,我该走啦!多保重!”
她说罢转身便走,即不去看谁一眼,也不愿回眸。大家都能看出她对俊成心生怜惜,但没有人能看出她对俊成有丝毫的倾慕之意。她临走时才透露了自己的身份,是为了让对方了解她的地位。俊成痴痴地望着玉婵离去的背影,他满怀感激,而有谦卑的说了一句:
“恭送秦小姐!”
秦玉蝉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话语,她不动声色,没有回答俊成的话,和两个丫鬟渐行渐远,须臾之间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
这时那个头儿看了俊成一眼,有些不耐烦的说:
“看什么看?我们秦小姐只说免了你三十大板,也没说要免去你所有的罪行。走走走!进牢进牢!”
一言甫毕,两个差役一个牵着俊成,一个执杖跟在身后,按照秦知府事先的吩咐,押着洞箫侠朝牢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