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五章（1 / 1）

我睁开眼睛，第一个念头是，我竟然没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房间的墙壁很白，我一下就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刺得我鼻子发痒，打了一个喷嚏，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那是一个男人，呆呆地坐在床边，胡子拉渣的很邋遢，五官长得很好看带着股邪气，眼睛没有焦距，但是在看着我，看见我醒了，他好像有点激动，眼睛亮亮的在反光，他对我说:“你终于醒了，我等了你好久。”我望着他，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抬起手，又放下，好像想抱我，但是又忍住了。

“你是谁啊？”我问他。

“你说什么？”他说。

“请问，你是谁啊？”我继续问他。

他不说话，眼睛里有震惊。

“我……头有点痛，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你认识我是吧？”

话还没说完，我突然被一个人抱住。那是一个瘦瘦的女人，我看不见她的样子，在刚刚我和男人讲话的时候冲进来，抱着我哭，旁边的男人突然死死抓住女人的胳膊，关节都泛着白，女人抬起头，带着哭腔:“方恺，你想怎么样？”她长得很漂亮。

原来他叫方恺，他张嘴，艰难的说。

“辛尔，你终于醒了。”

原来我叫辛尔。

女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方恺看她:“白小姐，怎么了么？”

“方恺，你会遭报应的。”她转过头，摸我的头，她对我说，“没事儿，不要害怕，我叫白米，是你最好的朋友。”说着说着她说不下去了，捂着嘴走出病房。后来再也没来过。

我有些好奇，为什么她要这样走掉。但是我没有纠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想。

“方恺，那你呢，你是谁？”

他愣了愣，笑得特别令人难过。

“我是你的朋友，很好的朋友。”我皱眉，不太相信，但是作罢，笑着说。

“那你别难过了，我这不是醒了么。”我拍拍他的头，觉得头昏就躺下继续睡了。

我感到我的手被人拉住，暖暖的，大大的，完全包住我的手，心脏一下子就觉得被攥住了，我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好像有人这么做过，我急忙抓住他的手，不想让他离开。

我睡着了，梦见了一个小胖子，还梦见了一个小瘦子，小瘦子总是买东西给小胖子吃，小胖子笑得很傻，但是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就像隔着玻璃窗，我伸手，却总也碰不到他们。

方恺要送我到国外，说国内空气不好，在国外才能得到更好的修养，在机场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有谁会来，但是方恺拉着我，头也不回的上了飞机。我问他，我们还会回来么？

他怔了怔:“辛尔，你还想回来么？”

“不知道。”我摇摇头。“你呢？”我问他。

“我不想回来了。”他说。

“那我们就不回来了。”

我使劲儿点头。

到了那里，我很是水土不服，恶心了好久，天天都吐得厉害，方恺每天在家里给我煮好吃的，但是我什么都吃不下，有一天我告诉他，“方恺，我想吃烤串儿。”

他愣住，“这里没有烤串。”

我露出失望，他马上又改口，“有的有的，我明天给你做。”

第二天他在院子里架了烧烤架烤了一天，到了晚上终于成功了几根给我，我看他满脸烟灰，吃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空落落的，但是不忍心让他失望，“好吃，谢谢你。”然后伸手帮他擦掉脸上的烟灰。

他想躲，但是又没躲，僵硬地给我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笑得小心翼翼。

他说:“辛尔，不要对我说谢谢。”

日子这样流淌着，我就这样闲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我也不想做，我问方恺，我是不是本来就是这么懒惰的人，他告诉我我本来就不怎么勤劳，我很生气，他就不能哄哄我，半天没理他。

有时候方恺会在我睡觉的时候守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我会跑了不成，有几回我半夜醒来，发现他就坐在我的床边睡着了，其实我总被他这样子吓到，和他说了好几次不要守着我睡觉，但是他总摸摸头说习惯了。

方恺长得很好看，这个我是知道的，好几回他带我出去玩都有小女孩偷偷看他，这种时候我就会打趣他，他也笑笑不说话，我们总是会到家对面的河边儿去散步，那条河长得望不到边，每次我尝试着走到尽头都会以失败告终，因为我身体太弱了，禁不了走那么久的路。然后我就会望着河水来的方向发呆，一直呆到太阳下山了才被方恺默默牵着回去。

然后我们又要走很久，我走不动，方恺就会把我背起来，慢慢地沿着河边走，好像永远到不了家。

我晚上睡不着会摸着我手上的疤，我想问问方恺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怕他难过，因为他只是看着我，我也觉得他很难过，何况是看着我的疤。所以我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撸起袖子，用我的食指轻轻地碰它，它已经完全好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碰到它，我都会觉得刺痛，但是我还是想碰，好像不碰我就会忘了什么，虽然我已经什么都忘了。

我会问方恺，我是不是只有他一个朋友，为什么大家都不来看我，他说不是的，我有很多朋友，只是因为我在国外，所以大家都不能来看我。但是方恺和我说过他不想回国，所以我也不能说我想回国见我的朋友。

这个国家雨水很多，一个月有十天要下雨，但它的雨总是下的很多情，缠绵的把空气都拢做一团。方恺不在的时候，我总喜欢自己出去。有一回我在外面瞎转悠，突然下雨了，我回不了家，但是我一点儿都不想回去，我就蹲在街边屋檐下看着路过的行人，过了很久，天都黑了，雨还没停，我在外面呆了很久，突然一双泥泞的双脚闯进我的眼帘，不抬头我也知道是谁，因为这双鞋还是我给他选的，但是我没料到方恺会是这个表情。他看着我，我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害怕。他拿着伞，但是根本没有打，全身都湿透了，我呆呆地看着他，等着他骂我，但是他只是把伞递给我，拉起我的手。

“找到你了，我们回家。”他的手指冰凉。从此我再也不随便跑出去。

回去之后他发烧了，躺在床上起不来，管家和我说他一回来看不见我很着急的就跑出去，已经找了我一下午，而这一下午都在下雨。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躺在床上皱着眉头，为什么他整天只会皱眉头呢，我想起醒来那天他拉着我的手，我也轻轻抓住他的手，突然听他呓语，我听不清，他又说了一句，这回我听清了。

——红姿。

不知为何我觉得有点耳熟。

天气一晴，方恺就带我出去玩，所以我很喜欢天晴，我不知道是方恺朋友太少还是怎么样，他从来不让我见外人，偶尔家里来了客人，他也会叫我乖乖呆在房里不要出来，我很听他的话，只是会隔着房门听他们讲话，有时候是外国人，有时候是中国人，我很不喜欢方恺和他们讲话的语气，一听他这样讲话，我浑身都会起鸡皮疙瘩。

有一回我跑出去玩，回来见客厅里亮着大灯，跑到门边看，凑巧碰到有人出来，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长得很高，见到我在门口一时有点儿愣神儿，跟在他后面出来的方恺见到我，眉头一皱。

外国男人指着我:“Mike,is she your wife”他长着一双绿色的眸子，语气轻佻，嘴角勾着看我，我听得笑了，只听方恺对他说:“别闹了，张启。”外国人看他这么严肃，摆手说:“别生气，方恺，我第一次见你家里有女人，以前怎么没见过？”这鬼子竟然一开口尽是京片子，我大开眼界，“你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男人似乎觉得我更有趣，“Whatever,你是方恺的老婆还是女朋友？”他也歪头问我，我们俩同时笑出来，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你好，我叫张启，你呢？”他伸出手要和我握手。

“我是辛尔。”我也伸出手。

从那以后我终于有了我在异国的第一个朋友，方恺似乎和他关系不错，张启隔三差五总是来找我，他比方恺有趣多了，总是会带我去一些有趣的人多的地方，当然是瞒着方恺，张启总是问我，“你到底和Mike是什么关系？”我总是反问他，“你到底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

他问的这个问题，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方恺说我是他很好的朋友，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朋友才会这样一直生活在一起，我还天天白吃白喝，但是我从来不问，我不太想知道答案。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张启总是会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当他看见方恺在桌子上会把鱼刺挑完再给我，眼睛都瞪直了，这种时候方恺就会把他赶出家门，然后过几天他又悠悠地回来。

我问方恺，“你和张启是不是关系很好？”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他对我总是很坦诚。但是他说唯一的朋友。

那我呢？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