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苏沉璧能忍做个鹌鹑?当下直接捧起一盆,卯足力气往对边猛泼!
……然后就乱了套了,盲人摸象你追我打伤及无辜(芍药、管家先生:???)演变一场瞎猫捉耗子的大混战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虽然说根本就没打到几颗),不过最终偃旗息鼓的是傅娘子,她的理由也很简单。
傅明珠:“不打了,给打病躺床了,我不好负责。”
苏沉璧:“……”
要不是隔着一面墙,苏沉璧早就过去拉某人的脸了——她当他还是那个弱柳扶风的苏沉璧吗!
只是苏沉璧的企图并没有实现,雪下了几天,就别提再去树上了,于是小肚鸡肠的苏沉璧出现在傅明珠的门口,双手拢在檀色的袖里,看她慢悠悠地换门神、贴桃符。
青梅家的院子不大不小,只是有些年久失修,断瓦残垣粗粗补了补,从半开的门扉里能瞅见围了圈篱笆的菜地,想见开春的时候,必是绿芽茵茵……傅家没有男儿,他再怎么,也是不能登堂的。
苏沉璧站在不远处默不作声地看了会,见傅明珠贴完了,开始对傅娘子的辛勤劳作冷嘲热讽了:“这门对俗的不行!贴着也不嫌害臊!”
傅明珠也没生气。这春贴是镇上受了她指点的儒生借了自家夫人的名义送过来的,顾及她守孝特意送的是黄联,写得的确是俗了点,不过心意在里面。她也看到有人往苏宅送了,傅明珠心里雪亮似的——那小混蛋骂的厉害,到时贴出来的,估计也是俗的不能再俗的、好心儒生送给他的对子。
于是她只是眉毛一挑,不急不缓:“苏郎君一大早的火气那么大?”她往里边喊:“芍药啊,帮我拿个糖瓜出来,送给苏郎君消消食,降降火!”
苏沉璧:“……”
结果苏沉璧黑着脸叼着个糖瓜回去了——他才不承认他爱吃甜的呢!哼!别以为他不知道某人也爱吃甜!哼!
……傅明珠之后收到邻里赠给她的关东糖哭笑不得暂表不提,等到守完岁、贴完新昭君像,爆竹声络绎不绝中,新年便随即而来了。家家户户贺年拜年,傅明珠带着芍药走了一圈,最后到苏沉璧这里,见苏宅接拜年飞帖的红袋里已经放满了,傅娘子眼珠一转,干脆递了木签充梅花笺,就不再道什么“新禧纳福”了。
苏沉璧边喝着屠苏酒边翻飞帖,翻到傅明珠投的“忙里偷闲”,他差点没一口喷出来——这混账也太会促狭人了,他甚至能想象她提笔时笑得天花乱坠的样子!
于是沉寂已久的木板又重出江湖,战了一场又一场,到了大年初五,木板迟迟没出现,除去管家先生一大早孤身一人出去了,隔壁院落一点动静也无。
傅明珠等来等去没等到,她皱了皱眉头,思量许久,一跃翻过了苏宅的墙,踏着积雪慢慢走了过去。
这有些逾矩,傅明珠想,可等她瞅见躺在床上面泛潮红的苏沉璧时,这点扭捏就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一探额头,烫的她手痛,再把把脉——这傻子竟大过年的染上风寒了!
昏睡中的苏沉璧迷迷糊糊清醒过来时,他脑子因为风寒绞成一团,连眼前的景象都是模糊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苏沉璧刚迟钝地想着管家出去采购了,一时半会定是回不了,前面晃动的人影……
前面晃动的人影是傅明珠正在帮他换帕子。
等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时,苏沉璧猛地打了个激灵,一瞬间回光返照般的清醒,可惜他诈尸了片刻,还是支撑不起倒下了。
“少乱动,妨我的事。”傅明珠没好气地把浸了热水的帕子扒拉上去,“大过年的病得死去活来,你也算是独一份了。”
此时就算是苏沉璧也有些磕巴:“傅、傅……”
“一场风寒就舌头都捋不直了?”傅明珠神色平平地挖苦着,没等到苏沉璧回音,又给他反过来贴了帕子:“廊下看雪了?穿中衣梦行了?踹被子了?”
苏沉璧:“……”病来如山倒,他哪知是何故啊!你才踹被子呢!
刚想反驳几句,傅明珠便隔着帕子敲了他额头一下:“少些说话。要水么?”
感觉自个和羽毛一样在天上飘来飘去的苏沉璧虚弱地点了下头,动作小到不计,而傅明珠就是看到了,她起了身,斟了水,扶苏沉璧起身,喂水。等他慢慢咽下,才道:“药还煎着,还需一些时辰。你啊,病成这样都不知道,真是笨的很。”
喝下水嗓子好多了……还是哑的痛。苏沉璧下意识就要反驳,说出的话却是小的不得了:“你才笨……”
傅明珠伸手轻掐了苏沉璧的脸:“若不是我过来,你还不知要烧个多久呢,把苏郎君引以为傲的脑子给烧得空空如也,我看你拿什么去研习去!你要是说什么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不守规矩的话——”
苏沉璧疯了:“我会在意那些屁话?”连音调都大了。
眼看苏沉璧又要回光返照了,傅明珠赶紧把他按下:“我知道你不信,赶紧躺回去。”
苏沉璧在傅明珠手下哼哼个不停:“你总是小看我!”
傅明珠懒得和说话蚊子似的病人说话,她给了苏沉璧一个爆栗:“我去看看药怎样了。”
衣衫被什么拉住了。
傅明珠偏首,一只苍白的手拉着她的衣衫,她想,还得像娘做的一样,说句痛痛飞么?傅明珠看向苏沉璧,那烧得朦朦胧胧的笨蛋眼里都是水气,他颠三倒四地问:“你,病了的时候——”
“有芍药。”
“她不在呢?”
“……往日万般不由己,现下能自己做主,这点便不算什么了。傻子,说这些做什么。睡吧。”
拉着她的手慢慢松开了,苏沉璧昏昏沉沉又执拗地想,怎么不算什么,不会想爹娘么,病着,也要硬撑么……
这次傅明珠专心致志等药煎好,端了药,给苏沉璧一勺一勺地喂下。等他迷糊着又睡着了,傅明珠坐在椅上,俯身看床上的人。
发如鸦羽,有些软——傅明珠想伸手摸一摸,伸到半路又收回袖里。竹马的眉头紧蹙着,只是闭着眼,那素日里锋利的隽秀气,也就减了一半了。
傅明珠垂着头颅,凝神看了许久。半晌,她缓缓吐出一句长叹息:“笨蛋,自己病着不管,倒问起我来了。你啊,不也是一样么……”
苏沉璧醒来时,黄昏的残阳透着光晕,在雪里映出深深浅浅的嫣红。傅明珠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管家先生,严正以待立在他床头。
脑中沉甸甸的重量已然消去了一半,额上的帕子也不见了,仿佛青梅的到来是一场梦。
“有人压了条子在这,说灶上温着米粥,是不是……”
管家先生的话里带着点疑惑,显然不知道写了条子的是谁,可他刚说了一半,坐在床上的苏沉璧已经径自点头了。
苏沉璧端着米粥,碗散发出来的温意还暖着手。他一口一口的舀着,咽入干涸的喉咙里,眼中却泛起了水光……那人在京城的时候,分明什么都不会,酿酒也好,下厨也好。可现在,却什么都会了。
“笨蛋。”
管家先生看着郎君忽然吐出了两个字,然后便埋头闷吃,再也不出声了。
明识(修)
苏沉璧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大概算是新年病倒后不幸中的大幸。
除了傅明珠嘲笑苏沉璧得多揣几个汤婆子外,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及那日的事,依旧吵架嘲讽,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过完破五(正月初五)各家商肆都开市了,初七人日要带人胜(剪成人型的金箔之类),连傅明珠也没意外被芍药糊了一头,苏沉璧亦不能免遭毒手,他被塞了一怀抱的互赠的花胜(主要是小娘子们送的),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谁更惨些。
初八谷日,初九九皇诞,初十打春,十一请紫姑,等到十二,上元节便近在咫尺。有童谣云:“十一嚷喳喳,十二搭灯棚,十三人开灯,十四灯正明,十五行月半,十六人完灯。”所以到了正月十三,城隍庙里的人就多起来了。
当傅明珠在木板上看到苏沉璧正儿八经邀去灯会的字样时……她还是有些惊讶的。
惊讶的倒不是苏沉璧邀她看灯——事实上上元日有“走百病”的习惯,亲朋好友结伴登高走桥也是很常见的事,只是罗浮镇在上元节这天,有条不成文的风俗:男男女女戴面具走灯会,邂逅巷道,这天是不必太讲究什么男女有别的。
这大概是周礼中“仲春之月奔之不禁”的延伸,在镇上有着悠久的历史,傅明珠也不知道苏沉璧是否知道……他来镇上不久,应当是不知的。
至于叫她一同赏灯,或许是,有什么时日近了。
于是到了上元节傍晚,她与芍药说完,没管芍药的呆脸,傅娘子淡定自若地……挑了半个时辰的衣裳,出去了。
虽说新年新衣,虽说待客要衣冠严正……但还是有够蠢的。傅明珠想,好在她实在认为梳妆弄眉更蠢,不然又少不得被苏沉璧肆意嘲笑一番。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等外披一身米色褙子、里穿件石榴袄藏蓝留仙裙的傅明珠与苏沉璧会晤时,她发现蠢起来的居然不止她一个。
白常衣,青缘……新的。踏了聚云履,束了白玉冠,青丝乌黑,更衬得人眉目如画,神骨秀异。
被晃瞎的傅明珠:“……”
同时被晃瞎的苏沉璧:“……”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人随便一打扮,居然也人模狗样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