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聂西儿，你能不能别这么懦弱（1 / 1）

陌甲一如既往神色冷峻，锐利双眸没有一丝温度，这暗如团墨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他银白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的声音。

陌甲冲元麒点点头。转身对上纤魂子怒焰的目光，眼底漠然纹丝未动。纤魂子脸上露出惨淡的阴笑，表情诡异狰狞。在眼中愤怒狂烈燃烧的辉映下，她运起全身力气，双手举过头顶，身上衣裙在外涌的真气里翻滚成巨大恣意的阴影，源源不断向周围渗出阵阵阴气。纤魂子在胸前结印，双臂挥舞间一道磅礴真气咆哮而出。

陌甲眼中寒光微动，双手交叉，两团金色真气瞬间在他手里沸腾翻滚起来。他缓缓抬起臂膀，神色不改，将真气以排山倒海之势推向纤魂子。

纤魂子的真气如同一张凶神恶煞的网，铺天盖地奔涌过来，而陌甲的真力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两相碰撞，金色光焰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冲破光网，那张由阴煞妖邪之气凝结成的网瞬间偃旗息鼓，被焚烧殆尽。

纤魂子后退一步，眼底阴沉着怒意和不甘，还没来得及再次发力，陌甲又一道真气汹涌袭来，纤魂子匆忙之间运力抵抗，却哪是陌甲的对手，被强劲的真气掀翻在地，口吐鲜血。

陌甲眉眼锐利，一步步上前，手中的真力一点点集结。

纤魂子倒在地上，明艳的美目里浸满绝望和仇恨，嘴角挂着血迹，冷笑着看着陌甲带着灼人的仙神之气逼近。

她冒天下之大不韪，用这种为三界所不容的方式修炼千年，为的不过也是能有一日拥有这样光芒腾腾的法力，不再还没靠近那些所谓天神，就被他们身上的烨烨真气迫得无所遁形，魂飞魄散。

只可惜，她不甘心、不认命了这千年，还是输了，还是逃不过妖被挞伐杀戮的结局，依旧更改不了这世上只有狐妖，没有狐仙的宿命。

望着伏在地上的纤魂子冷笑着不肯低头的凄凉绝望的模样，西儿心中情绪翻涌。她扑上前，伸开双臂将纤魂子护在身后，静静盯着步步逼近的陌甲。

陌甲脸上闪过一丝惊诧，脚步停滞。

元麒一惊，叫道：“西儿。”

西儿跪在陌甲面前，垂眸道：“我知道纤魂子残害人间罪不可赦，但她毕竟于我有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而无动于衷。求六皇子、陌甲将军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吧。”

元麒心头一震，一种钝痛漫过全身。她竟然开口叫他六皇子。

陌甲面无表情，但手中烈烈不息金光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他抬脚继续往前走。

纤魂子绝望地盯着陌甲冰冷的棱角，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痛苦的神色，她太了解陌甲了，那妖谷的万顷焦土、无数地灵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对待所有人、所有事，都是这样铁面无情，从不心软，又或许，这三界最强大的天神，从来就没有心吧。

西儿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眼中闪现着祈求、悲凉而又倔强地光芒。

含黛明白西儿不可能对纤魂子的生死坐视不理，纵然纤魂子伤天害理为世间所不容，西儿自己也心知肚明，但她救她帮她是无法抹去的事实，就算是出于利用的目的，但这份虚情假意她却无法不还。含黛眼见陌甲稍停片刻又向前走去，知道他自然是不可能因为她手下留情破坏天规的，西儿执意阻拦不仅救不了纤魂子，还会赔上自己，不由急道：“西儿，快起来，不然你也会没命的。”

元麒上前一把握住陌甲的手，剑眉星目里是少有的庄重认真：“放了她。”

西儿抬起头，看向元麒。元麒也垂眸看着她，眉眼间仿佛溶了漫天星辰一般，璀璨耀眼。

陌甲眸色锋利：“她是千年狐妖。”

仅仅几个字，却掷地有声，带着不容辩驳的力量。

元麒也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对上陌甲的视线：“废了她千年法力，饶她一条命。”

陌甲看着元麒，手里的金焰在风中愈加炽烈。

元麒也直直盯着陌甲。空荡荡的山间静的只有风声撕扯，呼啸过两人之间凝重的对峙。

眼眸里的锐利慢慢沉了下去，陌甲又恢复了原先冷清寡淡的模样。他握回手里挣扎跳动的金焰，伸出两个手指，指尖涌动丝缕白光。挥臂一指，散发着寒气的白光如同一根丝线一般正中纤魂子眉心。

纤魂子痛苦的大叫一声，周身真气翻滚上涌，被陌甲手里的白光从眉心牵引而出，顺着这条纤细却冰凉的光线消散在芷阳山冷冽的空气中。纤魂子的脸抽搐着，双眼赤红，只觉得全身的力气被一点点吸干。

片刻之后，伴随着最后一丝真气的消散，陌甲也收回了手。纤魂子全身瘫软，倒在地上，那飞扬的紫衣如一双被折断的臂膀，怯懦地贴在纤魂子窈窕的身躯上。而原先那张艳冠天下的脸，没有了千年功力的维持呵护，散去了艳丽妆容和动人光泽后，变得苍白憔悴，不再像往日那般媚艳绝伦、强势妖邪，只剩下楚楚动人的怜弱之美。

只可惜那清素娇柔的眼角眉梢，依旧辗转着凌厉的愁怨和愤懑。

陌甲语气疏离：“她现在法力尽失，与人间凡人无异。我会把她锁在双连洞，封住洞口，永生永世难以离开。”

含黛想起妖谷断崖上压着的沉沉结印，想起崖底压制的几十只狼蛛以及她们幽怨的目光，忽觉得芷阳山上的夜风凉如冰水刺骨。

西儿缓缓站起身，道声：“多谢。”回头去看纤魂子，她虚弱的躺在地上，看向她的目光里，有绝望，有怨恨，有嘲弄，更多的是让她不寒而栗的冰凉。

纤魂子发白的嘴唇张合：“西儿，我有话对你说。”

现在躺在她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法力高强、不可一世的纤魂子了，她被散去千年修为，元气被毁，身体如人间濒死的老者，是不可能对她造成伤害的。西儿低下身去，伏在她面前，五味杂陈地看着眼前这个落于泥土里的绝色女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成仙吗？”纤魂子嘴角勾起一抹异样的苦笑，“因为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配。”

像一记闷棍砸在心里，迟缓而沉重的痛感一阵阵在胸腔里回荡。西儿缓缓站起身来，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要窒息一般。

西儿站起身后扑面而来的冰凉山风狠狠撞上纤魂子的脸，她没有瑟缩，那浸满毒汁目光里隐约着讥讽和报复的快感，还有一丝凄绝。

她何曾这么颓败过？从妖谷到人间，她拥有世间最妩媚的容颜，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她总是高高在上风情万种地傲视天下。而现在，被废去千年功力，孱弱虚浮，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还要被囚在萧条冷寂的双连洞，永生难出。她苦心经营千年，众叛亲离，几番生死，却依旧沦落到这样凄凉不堪的下场，而这一切，却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丫头导致的。她摧毁了她恣意烈焰的一生，又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难伤她分毫，心里的恨要比身上的剧烈、强劲千百倍，几乎要吞噬她的整个心志。就算不能等价的把这些痛苦施加给她，她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西儿面色苍白，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丝笑容，对元麒和含黛说：“我去找刹乔，你们·····你们去找杜唯清吧。”

西儿转身离去，元麒说了一句：“含黛，杜唯清就交给你了。”冲陌甲忘了一眼，毫不犹疑的追西儿而去。

含黛静默在原地，望着消失的修长挺拔的背影，最终垂下头在心底沉沉叹了一口气，灵动傲然的眸子跌进层层叠叠的悲伤之中。

夜风横贯黑林，婆娑的树影伴着呜咽的风声像鬼怪的舞蹈。树林笼罩在浓稠的黑气之中，缭绕幽深，就像妖谷入口的黑木林，充斥着肃杀和哀怨，而现在的妖谷，早已陷入灵珠激荡出的无可躲避的刺目光亮中了。从前只有黑夜，现在只有白日。

但不管是黑夜和白日，都是一样的地狱，一样荒凉。

西儿在林间慢慢走着，麻木而僵硬，摔倒再爬起来，然后再摔倒，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儿，更不知道该怎么走，但她只想走，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走到再看不见这一切。

元麒再次弯下腰把被绊倒的西儿扶起，她却像中了魔一般应付的念叨着：“没事没事。”又想挣脱他的手往前走去。

元麒加大手上的力气，拉住她，半是心疼半是生气：“聂西儿，你又要走到什么时候，像上次一样走到天明吗？”

西儿挣不开他的手臂，苦笑着抬头：“放手吧，六皇子。”

元麒神色一怔，却低头看见站在他胸前的人眼底水雾缭绕，迷蒙着让人心疼的悲伤。他咬住下唇，停滞半晌，像爆发一般却语气竭力地冷静着：“聂西儿，你能不能别这么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