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比起想要的一生难求,再无所求何尝不是一个更好的出口。(1 / 1)
锦儿半个身子偎在西儿身上,右肩上正汩汩地流着血,浸满长裙。细看竟是被人间箭矢所伤。
震惊之余,含黛还是帮西儿扶了锦儿进屋,解开上衣,替她清洗伤口。
弓箭头上染了□□,所幸锦儿法力不低,一般的人间□□并不会对她产生致命的毒性,但因为受伤多处,伤口又深,还是伤了几分元气。上了药包扎好后,西儿照顾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暗忍痛楚的锦儿躺下,同含黛一同来到院外。
元麒与小武正等在外面。还没等西儿开口,小武便急急道:“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一边说一边斜着眼瞟了一眼锦儿休息房间的窗户,满脸防备与警戒。
西儿面露尴尬:“锦儿被人间官兵围攻,为暗中埋伏的□□手所伤,逃跑时遇到我才躲过一劫。她现在身负重伤,就暂留她在此休养几日吧。”
元麒和含黛还没反应,小武已经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说什么,要我们收留她养伤?”小武仍旧对皇陵和城郊的干尸记忆犹新,心有余悸,现在要把以吸食男子精气修炼的狐妖留在身边与他们同住,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元麒瞪了小武一眼,对西儿道:“你说锦儿被官兵追杀,发出的箭上还有毒,难道朝廷已经查到干尸案乃狐妖所为?”
含黛点点头:“看来确实是,否则他们不会动用大量官兵来围捕一个弱女子,还在箭上涂满□□,显然是有所忌惮。”
西儿一路救锦儿回来心急如焚,也没有细细想这些前因后果,此时经元麒和含黛一提醒方才明白过来。她突然有些担心起来,锦儿身后便是刹乔和纤魂子,若这些官兵追究不到她们也罢了,若是牵扯出来,以她们的法力和手段,那是这些血肉之躯能够抵挡住的,激怒她们,只怕这泱泱京城都要遭受一场灭顶之灾。
小武听闻二人分析更加火急火燎:“糟了糟了,竟然惹上了官兵,这下麻烦大了。你刚才回来的时候没有给他们发觉吧?”
西儿不安,自己又给他们带来了麻烦,正欲说些什么。只听含黛淡淡开口:“瞧你那副胆小如鼠的样子,这院子里站的人有一个是那些凡夫俗子能动的吗?”
小武哭丧着脸:“龙奶奶,你们是不怕,可我们是同类,他们治不了你们还治不了我吗?这次负责干尸案的可是当朝宰相啊,人间的太上老君啊,我有几个脑袋才够砍的啊。”
元麒也意识到西儿的忧虑,他没有理会小武,镇静开口:“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刹乔和纤魂子,在她们再一次下手被官府察觉之前,制止她们,否则这京城就要变成一个修罗场了。”
是夜,天幕晦暗,明月悄隐。城西义庄一片岑寂,几十具面色乌青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半截蜡烛燃着昏暗的微光,摇曳光亮下暗影重重。
刹乔正垂首站在义庄大堂当中的一具尸体前。尸体是一具女尸,已经送来三日,一直无人认领。她沉静的躺在地上,身体上并没有覆盖白布,露出瘦骨嶙峋的脸颊、脖颈和双手,皮肤的颜色是诡异的死灰般的白色,双目紧闭,嘴唇紫黑,也紧紧抿着,眉眼间似有一股煞气隐隐游离。
刹乔恭恭敬敬的立在这具尸体前,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消片刻,女尸灰褐色的粗布麻衣上恍有人形黑影徐徐升起,屋子角落里的烛火挣扎着跳动了几下。
再看时,纤魂子已然站立在女尸脚边,一身紫衣,娇艳似火的容颜,眼角眉梢却是挡不住的冰凉戾气。
纤魂子魅惑双眼微挑:“查到了?”
刹乔上前一步,俯首道:“是当朝宰相阮治亭。”
一抹冷笑在纤魂子嘴角勾起:“这可是他先惹我的。”
为了增进功力,纤魂子现在已由一月吸食一次精气变成了现在两天吸食一次,今日正式锦儿供奉男子的日子,可她却迟迟不出现。纤魂子敏锐的察觉有异,便命刹乔出去调查,果然查出是所谓人间朝廷与她们作对。
阴冷夜色中,纤魂子艳丽的身影充盈着浓烈的蛊惑人心的气息:“我倒要看看,这人间朝堂上的所谓龙凤权臣,究竟是不是真的高人一等。”
入夜后的阮府,明亮静谧,如同一颗温润的玉珠,默然无声嵌在富丽璀璨的京城之中,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颗低调圆润的珠子里,蕴藏着多大的权势和力量。
然而,每种力量的纵横都是在它所知的、所存在的有限范围内,三界何其之大,总有触碰不到的领域,安眠着能颠覆现有的不可一世、天下之最的力量,只不过是因为身安一方,受拘一域,未知又无法想象罢了。
而现在,纤魂子的鬼妖之力,对于人世、对于人间制度下尊耀无比的相府来说,就是这样一种超越出他们所知的神秘怪乱力量的存在。
阮治亭全身肌肉紧绷,身体僵硬的靠在椅背上,惊恐的盯着眼前这个分毫未惊动外面近百名侍卫、消无声息的出现在守当朝重臣守卫森严的府邸书房里的冷艳身影,桌角的烛光在猛烈的跳动,摇曳出眼前黑影绰绰,宛如鬼魅。
阮治亭定了定神,用极镇静的口气问道:“你是谁,随随便便闯进来,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烛火猛得一闪,暗影上一抹炙烈红色一闪而过。阮治亭的垂到胸前的雪白胡须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因为他听到方才还人语阵阵的外院,此刻寂静的像空无一人一般。
暗处的黑影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你不是在找我吗?”
阮治亭心里早猜到几分,听她这样说悬在半空的心直直提了上来。但他毕竟是历经几朝的老臣,地位尊崇,深受天泽,他危而不乱,持着威仪和容度,问道:“为祸人间,残害苍生,你到底是人是鬼?”
伴随着一阵冷意刺骨的大笑,刹乔明艳动人却满是阴戾的面孔完全出现在烛火之下,她嘴角挂着一丝轻蔑:“可惜我既不是鬼也不是人,”冰冷的眸光令人不寒而栗,“我是妖。”
阮治亭倒吸一口凉气,他猜的没错,轰动京城、诡异残暴、搞得人心惶惶的干尸案,果真是这些怪力邪异所为。
刹乔审视着阮治亭,虽然眼底有难以掩饰的恐慌,但脸上却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无畏表情。刹乔在心底冷哼。越暴强的势力就越渴望臣服跪地的征服感,最痛恨那种视死如归、不肯低头的反抗,那是对她们的一种挑衅和不屑,而偏偏越是这样,越让她们想不择手段的让这些人服软求饶。
刹乔冷的快要结冰的美眸绽出一丝阴冷笑意:“你伤了我的人,就该有准备要用几倍来偿还。”
阮治亭猛然抬头,却见刹乔早已消失不见,门窗剧烈的抖动了一瞬却纹丝未动,仿佛只是被一道疾利的风扑打一下。阮治亭呆坐桌后,忽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仓皇失措地向门口冲去,但已经为时已晚,刹乔冷幽如鬼魅的身影,已经垂在了阮素依的面前。
此刻的阮素依身在别苑长廊,由一个丫鬟掌着灯缓步而行。忽觉得一阵阴风吹过,眼前迷蒙,等定神回眸,幽暗的长廊尽头,一个阴森森的身影凭空出现。
还没等阮素依看清那黑影,刹乔就眨眼间站在了她五步开外的地方。媚艳冰凉的眼眸,娇艳欲滴的红唇,还有一袭烈焰般索命夺魂的红衣,一股阴冷寒栗的气息扑面而来。
丫鬟吓的大叫一声,手里的灯笼随之落到地上。凉风掠过,纱笼里的火焰熄灭,周围陷入一片昏暗的死寂之中,唯余天上星星点点的星子发出幽暗的光芒。
别苑本就冷清空寂,没了烛火的光亮,刹乔阴沉的目光更显得阴森恐怖。阮素依望着眼前满身寒意、没有一丝生气的女子,只觉得毛骨悚然,哆哆嗦嗦的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杜唯清在屋里一动不动地几乎坐了一整天,连入夜许久都没有点灯,在一片黑暗里垂眸暗思,忽然听到一声尖叫,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长廊之中一豆灯火仓皇熄落,明暗交错之间,一个红色身影闪过。
那个身影一如既往的凄冷阴煞,杜唯清心头一惊:刹乔。
刹乔嘴角弯上一抹笑容,本该明艳妩媚的弧度在她脸上却是那样冰凉寒彻。她缓缓抬起手,指尖白甲森森,锐利可怖。
就在刹乔要将这一掌拍下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刹乔转头,看清来人面孔后,竟微微一滞,眼里的冰凉杀意也松动开来。
杜唯清甩开刹乔的手,侧身挡在阮素依身前,盯着刹乔:“不关她的事,要杀就杀我。”
阮素依心头一动,纤纤玉手不禁抓住杜唯清的衣袖,杜唯清伸手覆在阮素依的手上,轻轻一握,向她投去一个安慰的微笑。
阮素依看着杜唯清坚定眸子和他嘴角那一抹轻笑,只觉得一生的温暖仿佛都在那一刻落下。
看着眼前这一幕,刹乔眸中的凉意更加深重,深重到让人恍惚,分辨不清她眼底铺天盖地弥漫的,是冰凉无情的杀意,还是化散不开的怆然。
刹乔像一尊满身寒气的雕塑冷冷盯着杜唯清,而她从他眼里看到的,却是那再熟悉不过的执拗与冷漠。
刹乔的心狠狠一缩,眸底的冷气和怒意更盛。她抬起手,没有丝毫迟疑地落下去。
阮素依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上涌,身子虚浮着快要站不稳。她死死地拽着杜唯清的衣袖,想要把他拉开,却发现身前的这个人仿佛立地生根般,分毫难以拖动。
刹乔的掌伴着凌厉的劲风扑下来,杜唯清嘴角噙一抹浅淡悲笑,他甚至都没有分神去感知掌风划过他的脸颊时的痛楚,只感觉心底绞缠的仿佛一瞬间散了开来。比起想要的一生难求,再无所求何尝不是一个更好的出口。
杜唯清神色波澜未变,也自然不会注意到,刹乔的掌力早已默默地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滑向他的肩膀。
在阴劲掌风落到那袭白袍上前,一道真气横空劈出,直直打向刹乔伸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