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可我对你,又何尝不是牵动着整个人的心疼。(1 / 1)
天光微现,东方鱼肚白缓缓浮现。冬日的晨曙要比其他时候更加空旷冷冽。
枯枝簌簌而动,像被一股焦灼、混乱的力量搅动着,回响在寂静的山间,显得那样心烦意乱。
西儿疯了似的在芷阳山上奔寻着,不过一夜,她生生地将汴京周围的山头翻了个遍,芷阳山是最后一座。
元麒沉默地跟在不眠不休的西儿后面,看她的纤弱身子在凉风里微微打颤。小武早累的筋疲力竭,含黛大伤初愈,力量不足,俩人在夜里已经回去休息了。元麒想劝西儿歇一会,她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固执地在枯叶败草间一遍遍地走着,从天黑走到天明。
日光已经轻轻覆上地面,灰白的地面在枯树下斑驳着稀疏的片片光亮。西儿的脚步越来越虚浮,却还是全力支撑着往前走,清澈的眸里晕满了担忧和焦虑。她现在只有一个意识,那就是找到杜唯清。自从昨天听到他失踪的消息后,她整个人像是拉紧的弓,稍一用力就要断弦崩溃。她不敢想象如果温润如玉、长身含笑的他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干尸,那样她的世界也会天塌地陷、从此毁灭吧。
灌木尖锐的枝条划破她的衣裙,渗出淡淡血丝,可她依旧浑然不觉。元麒再忍不住,伸手拉住魔怔一般地西儿,语气里多了几分心疼和责备:“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西儿怔怔地望向他,眼神呆滞,里面有难以忽视的焦灼和不知所措的惊惶。
元麒的心软了一下,却也钝钝地痛起来,他放缓口气:“先休息一会吧,这样下去怎么吃的消。”
西儿沉默地摇摇头,执拗地想挣开元麒的手。元麒俊眉紧蹙,一半心疼一半恼怒,气急败坏间脱口而出:“聂西儿你是不是疯了,他有那么重要吗?”
话说出口,元麒怔住。西儿看着面前少年英气非凡的脸写满担忧,她的目光迷茫却又坚定,不说话,点点头。
元麒低着头,声音低哑,在她耳边沉沉响起:“那我呢,我和他,谁更重要?”
西儿仰着头看着他璀璨如星的眸眼,沉默片刻:“一样重要。”
元麒浮起一丝苦笑:“不一样,对不对?。”
眸里华耀世间的光芒黯淡下去。也许今天有危险的是我,身处险境的是我,你也会难过,也会奋不顾身的来救我,但和对他终究不一样。你救我,是因为朋友的责任和我对你付出的亏欠感,而对他,是牵动着你心底、你全部的心疼和在意。
可我对你,又何尝不是牵动着整个人的心疼。
元麒抓着西儿的手缓缓放开,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对视着她的眼睛:“那你知不知道,你对我的重要,就像他对你的重要?西儿,我喜欢你。”
西儿虽然已经有所觉察,但她没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站在她面前告诉她。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但没有说出话来。
元麒看着他,眼里是潮湿的温柔:“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在妖谷的时候,我也像你现在一样,像快疯了一样。但这样是没有用的,想要救人,就要先保住你自己不垮掉。”
温煦的阳光终于完完全全照亮了这座孤山,一切在微暖的光线里有些朦胧的不真实感。元麒眉宇间的尊荣贵气参杂着浓浓的失意和落寞,他侧身,与西儿擦肩而过,独自向前走去,挺拔高大的身影在空旷山间有些孤单。
西儿停在原地,眼里的慌乱焦虑退潮成感伤与不安。有风在身边呼啸,像荡在山间的飘渺不绝的幽咽。
城西义庄。
黑压压的屋里整齐的排列着一副副盖着白布的竹架,上面覆着了无生气的白布。屋顶不时有一群群黑鸦盘旋着低鸣飞过,寒风灌入,破旧的门窗咯吱作响,白布微微被掀动,隐约可见下面躺着的苍白冰凉的尸体。
偏厅里一阵响动。矗立在一具具尸体间的红色身影听到,俏眸微动,向里面走去。
杜唯清挣扎着从一张破旧的床上爬起,只感觉四肢无力,头脑混沌,正努力回想间,一个高挑艳丽的身子出现在眼前。
定睛一看,杜唯清脸上掠过一丝讶然和慌乱,面前这个美艳冰冷的红衣女子,正是刹乔。
刹乔见他单手撑着床榻正在费力的坐起,上去扶住他:“你醒了?”
杜唯清拂开她的手,语气冰凉:“这是哪里?你要干什么?”
刹乔看着面前的人一脸防备的质问她,一丝苦笑浮上。他怎么会在这里,若不是他为情所困,整日魂不守舍,锦儿又怎么有机会向他下手,以他恪纯高洁的心志又怎么会被小小迷蛊控制。若不是她在纤魂子见到他之前将他救下,他至纯至益的精气又怎会保留到现在?
刹乔缓缓站直身子,神色冷淡倨傲:“怎么,怕我害你?”在他眼里,她不就是个杀人不眨眼、凶残暴戾的女魔头吗?
杜唯清所中迷蛊刚刚消弭不久,意识和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定了定神,道:“既然已经落在你手里,悉听尊便。”
刹乔暗哼一声,他就是这样,在别人面前温润有礼,对她永远是这样一副冰冷固执的面孔。
刹乔嘴角微勾,移到他面前:“放心,我不会杀你。”她伸出红袖中白皙纤手,想触摸他苍白的面孔,他却头一偏,避开了她的手指,眼里闪烁着惊诧和淡漠。
刹乔退回去,道:“乖乖呆在这里,不准乱跑。”说完,如一阵红色疾风消失在门外,杜唯清只觉得眼前闪过一抹红色影子,两扇破旧的木门随之轰然关上。
杜唯清自然不肯听她的就这样呆着,他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门边,试图推门而出,却于事无补,门被刹乔施了法,他是出不去的。
杜唯清颓然地坐到地上,嘴角牵起一抹无奈的笑。
锦儿在外间等着已有一阵,听到里面刹乔和杜唯清的对话,心生疑窦,只觉得不可思议。刹乔向来凌厉狠辣,却对一个书生这样百般维护,甚至把他留在身边。
正想着,刹乔的身影已越过具具盖着白布的阴冷尸体,站在她面前,一脸冷漠,眼神阴寒。
锦儿身子没来由一抖,垂首恭立。
刹乔冷冷扫她一眼:“听着,这件事要是让洞主知道了,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锦儿点点头。刹乔没有再看她,散发着寒气的妖冶身影微移:“还愣在这儿干什么,不快出去找男人?”
锦儿的身影消失在外面的暖薄冬阳里,冰凉的大厅却依旧幽暗潮湿的没有一丝生气。刹乔一身红衣站在阴气阵阵的尸群中,是那么鲜艳夺目,高高在上,如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宰者,把这里的满目灰白踩在脚下。
锦儿从义庄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眼前形形□□的人不断掠过,不少男人别有用心的打量着她,锦儿视若无睹,眸色阴暗。
本以为在人间忍辱负重三百年,等洞主出关一切就可以恢复原样。她能不必苟留人间看人脸色委曲求全,也不用虚情假意的笑着把一条条性命送上绝路。她是妖,有妖的狡诈、暴戾,但并不代表她心如铁石,残忍无情,这么多年,她也有过不忍,也在夜里被噩梦惊醒,冷汗涔涔。但她受制于人,别无选择,她还没有大仁大义到在自己和别人的性命间选择别人。
旁边有个身材臃肿的男人有意无意的碰了一下锦儿的胳膊,斜睨着她。锦儿心里暗骂找死,自己送上门就不要怪她了。锦儿的脸色瞬间由淡漠变得暧昧,眸里的暗潮一扫而光,换上了无线旖旎的风情。
男子摸着油光的下巴,色~迷迷地盯着锦儿憨笑。锦儿一边心底轻蔑一边巧笑着与男子周旋,却没有察觉旁边一双眼睛正警觉地盯着她看。
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锦儿心中一惊,抬头,西儿已然站在她面前,身后跟着默不作声的元麒。
西儿双眼微红,拉住她的衣袖,急急道:“姐姐,杜唯清在哪?”
锦儿顾不上搭理刚刚搭上的男子,拉着西儿到一个僻静角落。看着她现在平安无事不由心中喜悦,可又隐隐担忧她的处境,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会和···神仙在一起?”锦儿不安地打量了元麒一眼。
从妖谷匆匆一别之后,的确发生了许多事,改变了很多原本无法想象的事,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西儿反握住锦儿的手,双眼微红:“姐姐,杜唯清在你手上对不对,你····洞主把他怎么样了?”
锦儿一怔,她没想到西儿会是这样的反应,默然片刻道:“你在说那个书生吧?我是给他下了蛊,但他并不在我手上,他被刹乔截下了。”
西儿微滞:“刹乔?”
锦儿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西儿,你是不是喜欢他?”